“我們完全沒有必要這麼打下去啊。”年輕的士兵一邊說着,一邊艱難地挪動着身子,試圖找到一個稍微安全一點的掩體。
這是實在是太逼仄了,草草搭建起來的街壘,簡直就是一個惡臭的垃圾堆。味道不好也就算了,藏人的空間也是小的可憐。這裡有泥濘的積水,也有瓦礫碎磚,有破裂的沙袋,當然也有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
“大唐帝國那邊不是優待俘虜嗎?爲什麼我們不投降啊?”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彷彿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充滿了絕望。
他費力地擡起頭,望向遠處那棟搖搖欲墜的樓房,那裡曾經是他們的陣地,現在卻成了他們心中的夢魘。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地纏繞着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握緊了手中的步槍,手心裡滿是汗水,冰冷的金屬讓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不能投降。”另一個老兵的聲音低沉而無力,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無力地垂下頭,任憑頭盔上的灰塵灑落下來:“後面的督戰隊知道,要不你去問一問他們?”
說完這句之後,他擡起頭對着年輕士兵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神中透着一絲嘲諷。
“該死的,我去問他們那羣魔鬼?”年輕的士兵猛地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恐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督戰隊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你還知道那羣人是魔鬼?”年長的士兵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苦澀和無奈:“他們殺自己人從來不手軟。如果你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投降,但是現在這麼走過去,肯定是要被自己人從背後打死的。”
這兩天他們已經見過不止一個士兵因爲恐懼或者忍受不了戰場的折磨選擇投降了,許多人都在舉起雙手之後被身後的督戰隊們一槍了結。甚至有的時候,督戰隊處決的士兵,比唐軍打死的都多。
“這些混蛋。”年輕士兵低聲咒罵了一句,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他們難道不擔心自己嗎?難道他們就不怕死嗎?”
他握緊了手中的步槍,指關節因爲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遠處,那棟破敗的樓房靜靜地矗立着,彷彿在無聲地嘲笑着他們的無助和絕望。
同樣是這兩天,他們也親眼目睹了一次準備投降的士兵和督戰隊之間的火拼:先是想要投降的士兵打死了兩個督戰隊的老兵,隨後督戰隊的其他人又打死了七八個準備投降的瘋子。那天他們自己人在陣地上殺了個血流成河,隨後唐軍就佔領了他們所在的陣地。
剩下的萊恩斯帝國的士兵們如同一羣喪家之犬一樣跑到了現在這個地方,好不容易纔穩住了陣腳,士氣已經低落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
話說回來,整個玉城現在都已經搖搖欲墜。唐軍正在有計劃的分割包圍城內頑抗的聯軍。聯軍的傷亡每天都在增加,戰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明白人都知道,勝負早就已經分出,現在剩下的只不過是一羣已經徹底癲狂的瘋子在垂死掙扎而已。
“不知道他們怕不怕死。”年長的士兵壓低了聲音,警惕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確認沒有督戰隊的人在附近,才接着說道:“你看到唐軍昨天打過來的傳單了嗎?”
他說的是唐軍昨天打到聯軍防禦陣地上的一些印刷精美的傳單,這些傳單都是來自布納斯城的印刷廠,就地取材做工精緻,上面的內容也很有針對性。
“你說的是那張紙硬的要命,用來擦屁股都不好用的紙片子?上面的畫倒是挺有意思的,那個狗帶着個咱們督戰隊的頭盔。”年輕的士兵微微一愣,腦海中浮現出那些色彩鮮豔的傳單。
“我當然看過,不過……”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頰微微泛紅,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老兵的眼睛:“我不太認識字。”
本身萊恩斯帝國的識字率這幾年就沒有怎麼正經增長過,現在隨着戰爭的進行,兵員素質就更是降低的厲害。現如今的萊恩斯帝國大頭兵裡面,識字的還真不算多。
“哼,你也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蠢貨!”年長的士兵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粗糙的臉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跡,深邃的眼神中透着一絲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讓你平時多認幾個字,你倒好,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屁也記不住一個!”他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現在好了吧,連唐軍給咱們指的活路都看不明白!”
“你,你看明白了?”年輕的士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黝黑的臉龐上泛起一絲尷尬的紅暈,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語氣中帶着一絲希冀:“那上面到底寫了啥?不會又是勸我們投降吧?”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苦澀:“我們要是有辦法,早就投降了不是麼……他們這不是在浪費時間麼。”
“我,我也是問了幾個人才問清楚的。”年長的士兵壓低了聲音,警惕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確認沒有督戰隊的人在附近,才接着說道:“那是唐軍威脅那些督戰隊的傳單。”
“唐軍?唐軍威脅那些督戰隊幹什麼?”年輕的士兵更加困惑了:“那些督戰隊可是咱們這邊的人啊,唐軍還能管着他們?”
“爲了讓他們考慮清楚後果唄。”年長的士兵壓低了聲音,模仿着唐軍傳單上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唐軍的傳單上說了,如果督戰隊的人被抓住了,被俘虜指認出來殺過要投降的萊恩斯士兵,那就一定會被絞死。”
他頓了頓,觀察着年輕士兵的表情,接着說道:“不過呢,如果督戰隊帶頭投降,或許可以寬大處理,至少小命能保住。”
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似乎在爲那些督戰隊的人感到惋惜……但是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他現在正在幸災樂禍。
“那要是督戰隊的人打死了我……”年輕的士兵本來還興奮了一下,不過隨後他就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然後他的聲音顫抖着,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對身邊的老兵問道:“然後再投降……那我去哪裡說理去?”他問的時候很是認真,問過之後緊接着就咬緊牙關,雙手緊緊地握着步槍,彷彿在等一個可以安慰自己的答案。
“你這特麼的……想的都是什麼東西。”年長的士兵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怎麼會想到這種事情?那些督戰隊的人巴不得你多活一會兒,這樣他們才能多活一會兒。”
實際上督戰隊的人也不會輕易的處決前面的士兵,因爲如果前面的炮灰死光了,他們這些督戰隊也就成了新的炮灰了。
問題是他們的身後也有督戰隊,只要他們成了炮灰,那麼那些更瘋狂的瘋子們一定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他擡起頭,警惕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正好就看見了幾個端着衝鋒槍過來巡視陣地的督戰隊士兵。於是他壓低了聲音,提醒自己的同伴不要繼續胡說八道:“別說話,那些狗腿子們又來了。”
那幾個走過來的督戰隊的士兵們聽到了他的話,不太滿意的小聲呵斥了一句:“在那嘀咕什麼呢?昨天唐軍打過來的傳單還有沒有人私藏,有的話趕緊交出來!”
“我,我撿到的都已經交給你們了。”新兵看見那些凶神惡煞的督戰隊就開始緊張,彷彿他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而那些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督戰隊士兵們也沒辦法,他們如果不努力裝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來,並且時刻警惕的抓着自己的武器,他們很有可能被前線的士兵當場幹掉。
他們現在的處境很像是燈塔國的警察,在滿大街都是槍支的馬路上巡邏,稍微不那麼聰明一點兒,很有可能就把小命搭在這裡了。
“我,我這裡也沒有了。”老兵熟練的翻了一下口袋,表示自己沒有藏那些唐軍丟過來的東西。
緊接着,他就給來巡視的督戰隊的人添堵了:“大哥,咱們昨天就沒發什麼像樣的吃的了,你看我這什麼都沒有了,補給什麼時候到啊?”
在這種地方這種時機提補給問題,顯然是一種非常有效的逐客手段,那幾個來巡視陣地的督戰隊士兵立刻表情就變得尷尬起來。
沒辦法,他們已經沒有辦法維持所有部隊的足額補給了,所以許多在前線作戰的部隊,只能在廢墟里自己找吃的東西。
彈藥因爲戰鬥的需要還是可以時不時的送來一些,吃的和藥品就成了寶貴的資源。沒有了藥物的醫護兵只能看着傷員束手無策,吃不飽的士兵們也不太可能餓着肚子與對面的唐軍士兵玩命……所以,萊恩斯和多恩聯軍崩潰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了。
“我們也不知道,但是應該快了。如果你有備用糧食的話,允許你先吃三分之一。”督戰隊裡領頭的那個軍官不耐煩的皺了一下眉頭,因爲他實在是太熟悉這些戰場上的老油條了。
如果對方願意殺自己人,或許早就被調到督戰隊裡去了,他那邊急缺這樣的老油條人才,待遇也比一線作戰部隊稍微好一點兒。
至少他們的武器都是近戰兇猛的衝鋒槍,吃的東西也多少有點兒保證——補給送過來也是督戰隊先分,他們肯定會給自己多留那麼一點兒。
可顯然,這個老兵不願意對自己人開槍,所以他現在還在一線陣地上服役……這種人最是油滑,打起來總是能跑掉,又能保證自己不當逃兵,又不會輕易被逼入絕境險地。
“我們的備用糧食不是幾天前就吃光了嗎,一直也沒給我們補啊。”老兵一副要找個人倒苦水的模樣。
“好了,我會把這邊的情況彙報到團部的。”那個督戰隊的軍官例行公事一般的應對了一句,然後就帶着人沿着那憋屈的戰壕走向了另一端。
那邊是一個隱藏起來的機槍陣地,射手和副射手就坐在機槍的旁邊,兩個人看到督戰隊過來甚至都沒有起身,督戰隊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找機槍組的麻煩。
一方面機槍組的士兵都是老兵,戰鬥力比較高,輕易不會投降。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機槍組都是唐軍狙擊手的目標,打起來經常損失掉,也沒什麼投降的機會。
果然,幾個督戰隊的士兵繞過了那個機槍組,就這樣消失在了戰壕轉彎的地方。
遠處傳來了唐軍清晰又短促的炮聲,好幾發炮彈幾乎同時落地,緊接着就沒了聲音。誰都知道,一旦聽到了這樣的炮聲,意味着又一處玉城守軍的陣地完蛋了。
今天,這個陣地上的所有萊恩斯士兵都沒有等來他們的補給。他們沒等到食物,也沒有等到彈藥補給,甚至都沒等來唐軍的進攻。
也是在今天,玉城外圍和玉城市區內,一共有3000多名聯軍士兵放下武器向唐軍舉手投降。即便是有督戰隊的鎮壓,還是有至少2500人成功的來到了大唐帝國在城外修建的戰俘營。
因爲之前鎮壓城內亂民的事件,還有這幾天唐軍猛烈的攻擊,玉城的聯軍部隊士氣已經低落到了谷底。他們對這場戰爭失去了信心,同時也失去了勝利的希望。
所以這些部隊開始成建制的投降,甚至許多時候還是督戰隊帶頭投降,高級軍官直接下令手下的部隊投降……
這樣的情況一出現似乎就開始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保羅作爲聯軍前線總司令,儘管已經非常努力的約束自己的部隊,避免大規模投降的事情出現……可他的努力,似乎越來越顯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