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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落風皺了皺眉,輕聲道:“落宗主,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心頭升起。

他知道落霞生不會無的放矢,那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當他說出某句話的時候,就一定有其意義,而不是因爲“我說了就說了”這種無聊的理由。

凌落風盯着落霞生的眼睛,而這雙眼睛卻聚焦在前方,順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凌落風看到了許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心中忽然“咯噔”一聲。

——我怎麼把這一點忘了。

邪月宗和三大宗門有仇,和落霞宗尤其仇深似海,當年若不是落霞宗的宗主隕落在邪月宗司空邪月的手上,落霞宗也不會從八品宗門一落而成九品宗門,以至於雲州的人都在傳說,雲州現在只有兩大宗門,而不是三大宗門。

這件事,這樣的仇,就像橫在落霞生咽喉裡的一根刺,當聽說許墨具有了當年司空邪月的血影分身時,他的心情可見一般。

他在笑,冷笑,冷笑着盯着許墨,過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許墨,你的血影分身從哪來的!”

這樣的問法以及語氣是極失禮的行爲,許墨聽了不禁皺了皺眉,冷冷回道:“天生的。”

落霞生冷哼一聲,道:“天生的?你認爲我會相信嗎?”

許墨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相信與不信都是你的意思,與我何干。”

“大膽!竟敢這樣對我說話!”落霞生閃電般的出手,那隻帶着黑色薄紗手套的手,劃破了火光,直抵許墨咽喉。

這一手又快又疾,同時又穩又狠,似要致許墨與死地。

可許墨卻沒有躲,他能夠躲卻沒有躲,因爲他知道,根本就不用躲。

這隻手停在了他的額前,凌厲的勁風刺痛了他的額頭,可終究沒有安下去。落霞生身上帶着一種比冰雪更冷的寒氣,可以將每個人的聲音和笑容都凍僵。

“爲什麼不躲!”他說,語氣陰冷。

許墨輕笑一聲,道:“你敢殺我嗎?”

“你當老夫不敢!”手又探近了半分,幾乎貼住了許墨的額頭,此刻只需要真氣一吐,許墨就會死,可那隻手的主人猶豫了半晌,終於放棄了這個打算。

手移開,空氣都變得清新了很多。

“這個許墨,不能再留了。”落霞生說,語氣就像深幽地窖裡迴盪的聲音。

凌落風連眼睛也沒擡,就說道:“可以,”對許墨道:“許墨,你先回青竹宗。”語氣同樣冰冷,但不同於落霞生的冰冷,這種冰冷是外冷內熱的。

許墨知道凌落風是在保護自己,再說此刻,自己實在也不適合待在誅邪小隊中,於是躬身見禮道:“是的,宗主。”

他正要離開,落霞生的聲音忽然響起:“等等!”

他轉過頭,凝視着落霞生,輕飄飄的道:“還有何貴幹?”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不敬我,我爲何要敬人——許墨的語氣同樣不敬。

落霞生陰惻惻的一笑,對凌落風說道:“凌宗主,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凌落風微微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落霞生指着許墨說道:“我要的不是他離開誅邪小隊,而是讓他離開青竹宗!”

“什麼?落宗主,這未免太過分了!”說話的是柳青芙,當落霞生點名讓許墨離開誅邪小隊時,她沒有表現出什麼牴觸,因爲她也知道,離開對許墨是一種保護,可當落霞生說讓許墨離開青竹宗時,女孩再也忍不住了。

“許墨可是我青竹宗的核心弟子!”

落霞生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將目光投到了凌落風身上,說道:“凌宗主,我的建議怎麼樣?”

凌落風冷哼一聲,道:“不怎麼樣,招收什麼弟子是我青竹宗的內務,還輪不到落宗主操心。”

落霞生笑了起來,道:“要是平常,我還懶得操心,但此刻,邪月宗危機逼近,三大宗門同氣連枝,你青竹宗留下一個可能是邪月宗奸細的人在宗門,我怕對三大宗門都是一種傷害。”

“胡說!”柳恆博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墨兒是我看着長大的,絕不可能是邪月宗的奸細,他的身世也清清白白,乃是雲州許家的嫡長子!”

落霞生冷笑兩聲,看了許墨一眼,不屑的道:“原來他是許棟山的兒子,”話鋒一轉,又道:“許棟山當年就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是不是邪月宗的人,如果他是——他的兒子肯定也和邪月宗脫不了關係,不然他怎會擁有血影分身這種武魂呢?”

“你這是強詞奪理!”柳恆博臉上寫滿了憤怒。

落霞生不屑的一笑,道:“這可是事實,我記得之前這小子可是三大宗門裡出了名的廢人,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崛起的,若我沒猜錯的話,是那次回家時的兩族年會吧,還有他的一身劍法,你柳恆博可教不出來。”

柳恆博冷哼一聲,轉頭對上首的凌落風說道:“還請宗主慎重裁決。”

落霞生笑道:“是啊,凌宗主,你一定要慎重,現在可是非常時刻,非常時刻要行非常之法,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想想阿醜吧,那一劍可是差點刺死了我們落霞宗的希望。”

此言一出,紅紅兒也紅了眼,怒視着凌落風,若不是在場的還有許多長老,他恐怕已經大大出手了。

凌落風眼睛一瞪,冷冷的道:“落宗主,你這是在逼我?”一邊說,一邊心中也在盤算。

毫無疑問,落霞生是在借題發揮,除掉青竹宗最優秀的弟子,但如果他不答應,三大宗門的聯合定然分崩離析,倒時被邪月宗趁虛而入,他就是宗門的罪人。

可是,許墨——

凌落風用餘光看了許墨一眼,心中嘆了口氣,許墨不光是青竹宗最優秀的核心弟子,還是他最欣賞的人,要親自將自己最欣賞的人革出宗門,就像用刀子劃掉他心上的肉一樣。

他求助式的看向薛紫衣,此刻也只有薛紫衣能解決此種局面——前提是,薛紫衣會幫他說話。

可薛紫衣會嗎?

她看了一眼冷笑的崔媚娘一眼,心中嘆了口氣,說道:“凌宗主,許墨已經不適合待在三大宗門裡了。”

落霞生眼睛一亮,趕忙接口道:“豈止不適合待在三大宗門,我覺得就應該殺了他,永除後患。”

“你敢!”柳恆博橫劍擋在許墨身前,“落霞生,我敬你是一宗宗主,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下作,誣陷我徒兒是邪月宗門徒不說,竟還想傷他性命,但凡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柳恆博的劍是一把普通的劍,普通的劍都很雪亮,雪亮的劍身散發着整整寒氣,彷彿連人的表情和聲音都會凍結。

沒有人懷疑他說的話,只要落霞生敢動手,這把普通的長劍,一定會刺向他的咽喉。

凌落風看了柳恆博一眼,長長的嘆息一身,說道:“這事——”

話未說完,便被一個從帳外傳來的女聲打斷:“師傅,我有重要事宜稟告。”

落霞生眼睛一亮,道:“這是我的徒兒顏如玉,奉命是偵查關於他的事情,恐怕是有所得了。”擡高聲音喊道:“顏如玉,進來吧。”

顏如玉施施然走進了帳篷,美貌的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容。

她進來之後,驟見營帳裡這劍拔弩張的架勢,又見柳恆博護着的是許墨,不禁笑了起來,眼睛裡都是笑容。

“稟告師父,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落霞生大喜,道:“快說,說給所有人聽。”

顏如玉清了清嗓子,指着許墨大聲說道:“據我探查,許墨的紅顏知己,是一個叫聶青青的姑娘,而這聶青青正是邪月宗大長老聶妄心的女兒!”

“胡說,聶青青怎麼可能是聶妄心的女兒!”柳恆博怒道,長劍指向顏如玉的咽喉。

顏如玉冷冷的一笑,不躲不閃,正色道:“許墨,你若是個男人就承認了,還是你連自己女人的身份都不敢承認。”

柳恆博轉過頭,道:“墨兒,告訴他們聶姑娘不是聶妄心的女兒。”

許墨看了一臉複雜的柳恆博一眼,長長嘆息一聲,道:“沒錯。青青正是聶妄心的女兒。”

落霞生笑了起來,道:“諸位都聽到了,他已經承認自己是邪月宗的奸細了,恐怕這次誅邪小隊被伏,也是他和阿醜聯合行動的結果。”

薛紫衣高貴的聲音響起:“許墨,你還有何話說。”

許墨冷笑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只說青青是聶妄心的女兒,沒承認自己是邪月宗的奸細,青青也早已不是邪月宗的門徒。”

“笑話!”落霞生冷哼一聲,道:“邪月宗的規矩誰人不知?一入邪月宗,終生不得出,除了死人,誰能走出邪月宗。”

顏如玉接道:“宗主,還有一事。”

落霞生道:“你說!”

顏如玉指着許墨道:“你說你不是邪月宗的奸細,但我卻查出,在卡拉庫姆沙漠裡,幫你擊殺王羲的人,正是聶妄心的手下;而你也和聶妄心完成了一次交易,就是三宗演武上得到的那一刻佛珠!”

薛紫衣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寒光,喝道:“許墨!你將佛珠給了聶妄心?”

許墨嘆息着道:“我明白了,明白了。”話鋒一轉,高聲道:“沒錯,是我交給聶妄心以換取青青的自由,我問心無愧!”

薛紫衣搖了搖頭,道:“好一個問心無愧,你倒真是一個情種。”轉頭對凌落風道:“凌宗主,這是你青竹宗的弟子,還是你來說吧。”

凌落風點點頭,一臉複雜的凝視着許墨那張平靜的臉,過了好久,終於嘆息着道:“許墨,我將你逐出青竹宗,你可心服?”

許墨笑了,平靜的道:“弟子心服。”

凌落風嘆息着道:“我相信你不是邪月宗的奸細,可你和聶妄心的關係,卻讓我留不得你,你可明白。”

許墨道:“弟子明白!”

“恩。”

凌落風剛想開口,就被柳恆博打斷:“宗主,還請再考慮一二啊!”

凌落風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恆博,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恆博,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柳恆博的身體顫抖了兩下,面孔彷彿蒼老的十歲。

火光映出了衆人的臉,落霞生在笑,薛紫衣也在笑,下首的崔媚孃的眼睛裡,都充斥着笑意。

而場中的柳恆博和林絳雪的臉上,則露出說不出的哀傷。

霹靂一聲,電光劃破了漆黑的蒼穹,一滴滴雨點珍珠般的從空中落下,映着電光,閃爍着銀光,最後彙集成一片銀色的雨幕。

油燈昏黃,照出了許墨的臉,他在笑,笑的淡漠而自然;他坐着,腰板挺得筆直,彷彿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屈服。

柳恆博就坐在他的對面,沒有說話,只是不住的嘆息,那長長的音調裡充斥着不甘。

帳篷只是小帳篷,可小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桌上放着一隻煮茶的紫銅小爐子,正冒着青煙,水顯然已經沸騰了,但兩人都視那沸騰的水如無物,或着說,他們根本沒注意那沸騰的水,只是對視着,靜靜的對視着。

良久,良久,柳恆博打破了詭異的沉寂,開口說道:“今後打算怎麼辦?”

許墨挑了挑眉,笑道:“還能怎麼辦,先回青竹宗把青青帶走,再回家看看。”

柳恆博搖了搖頭,道:“又是青青,她害你害的還不夠嗎?”

許墨笑了,說道:“沒有誰害誰,我早知道她是聶妄心的女兒。”

柳恆博指着許墨的臉,說道:“那你還陷進去?”

許墨道:“師傅不也曾經陷進去過嗎?”

柳恆博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好了,既成事實,怎麼也改變不了,好在你天賦卓絕,就算不在宗門裡,也能自己走出一條路,師傅也沒什麼給你的,就送你一本功法吧。”

說話間,從懷裡摸出一隻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面放着一本表面泛黃的書。

“凝神養氣訣?”許墨疑惑的望向柳恆博,搖了搖頭,將書本推了回去。

“師傅,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了,照例是不能將師門典籍帶出去的。”

柳恆博冷哼一聲,道:“你還知道規矩。”嘆了口氣,又道:“這不是青竹宗的功法,而是我當年遊歷四方時,找到的一本功法,專講養氣凝神的過程對突破凝神期很有作用,可惜我拿到時,已經突破了凝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