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神終究是沒有開口講述自己的故事，那句話出口之後，捕神就彷彿化作了一座雕塑，久久無話，雙目帶着痛苦和不甘，眼角甚至有些淚花閃動，嘴脣緊緊的抿起。沉默，卻又有着千言萬語。
看着這幅模樣的捕神，林若凡的心中有些難受，這個四十來許的男人究竟經歷了什麼痛苦？導致他這般模樣？
一人心中苦悶，一人心中困惑，一時之間卻是沒了話可說，就這麼呆呆的蹲在石階上曬着太陽。
“好了，柳大人，這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進去吧，再待下去我就曬黑了。”
良久，林若凡咧開嘴，扯出一個笑容來，站起身來，將捕神推進了他自己的屋子，而林若凡則是邁着步子晃晃悠悠的出了門。
京師，天子腳下，大聖明朝的中心，無數人都削尖了腦袋往這裡擠，導致這裡的地價物價飛漲，可謂是寸土寸金。
以皇宮爲中心，向外輻射，最靠近皇宮的是一幫子當年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後裔的住處，再往外才是朝廷大員的，再外面一點的便是那些富商員外郎，而最在外面的，便是那些京城之中的底層人物，在街上擺攤謀生活的小民。
捕神，身爲六扇門的頭一號人物，若不是那些個捕頭指點，林若凡真的不相信，一個堂堂的捕神的家，卻是在這深幽幽的衚衕裡！
這個衚衕的年紀很老，從那些斑駁的衚衕上那些厚厚的青苔上就能看出來。林若凡站在衚衕的盡頭，臉色有些尷尬。
剛剛光顧着找路了，忘了買些東西，這樣兩手空空的上門，要是被人家誤會了怎麼辦？
“這位小哥……您是來要賬的吧？上個月不是才還過的麼？怎麼又來了？”
驀地，一道女聲突然在林若凡的身後響起，端莊的話語之中帶着疲憊，似乎這聲音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
轉過身，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就映入了眼簾。
這個女子說是三十歲，還只是林若凡根據聲音猜測出來的，若是沒有聽到這聲音，林若凡絕對會認爲這女子已經四十歲了！
頭髮已經開始泛着灰色，只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扎住，那原本清秀的臉上現在滿是疲倦，眼窩有些下陷，一身簡單的布衣上面有着幾個補丁，洗的泛白。手裡拎着個籃子，裡面只有幾捆發黃的菜。而在這個女子的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怯怯的縮在女子的身後，探出個小腦袋警惕的看着林若凡，頭髮泛黃，臉色也帶着一點菜色，一身小小的衣服和這個女子一般無二，大眼睛之中帶着警惕，也有幾分憤恨。
“這位夫人誤會了，在下並不是來收賬的……在下是……朝廷特別派來慰問柳城大人的，柳城大人這次在泰山一行中立了大功，皇上甚爲高興，所以派在下來看看柳大人。”
林若凡張了張口，一張臉漲的有些紅，那小女孩的眼神讓他渾身不舒服，有一種犯罪的感覺，最後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原來是大人！快請快請……剛剛請恕招待不週……”
這女人一聽林若凡的話，那疲倦的臉上頓時煥發出一縷神采，原本有些暗淡的雙眼瞬間明亮起來，手忙腳亂的將林若凡引進了門內。
剛一進門，林若凡的眉頭便微微的蹙起，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這間房狹小、逼仄，牆上已經有脫落的漆粉，露出裡面那年代久遠的磚石，支撐着屋子的樑柱也已經掉了漆，顯得斑駁。況且這間屋子身處衚衕的深處，陽光被遠處的高門大戶所遮蔽，根本透不進來，整間屋子的溼氣很重。
這就是一間危房啊！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間就算是在這種年代也算的上是危房的屋子，林若凡的心中突然閃過早上捕神那猶如雕塑一般的身影，心中沒來由的一痛。
“大人，請喝茶。”
那女人走進屋子之後，沒多久就出來了，手裡還捧着一杯破了口的茶杯，裡面的東西說是茶，還不如說是茶渣子，密密麻麻的浮在茶杯上，那女人的臉上閃過一抹赧然，但是更多的，是討好。
這究竟是怎麼了？！
林若凡看着這衣着簡單甚至於困頓的女人，看着她眼中的赧然和討好，再想到捕神那痛苦的眼神，一顆心就像是被人用刀扎一般痛！
“夫人……不好意思，在下的眼疾犯了，就不再這裡叨擾了。夫人儘管放心，柳大人精忠愛國，皇上必然知曉柳大人的一片赤誠！”
林若凡沒臉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擔心自己的眼淚會忍不住！
沒有理會女人的挽留，林若凡大步的邁出了屋子，轉身離開。他感覺自己這個只爲了聲望值的傢伙與這裡格格不入，在這裡多一秒鐘都是對這家人的侮辱！
“娘，這個朝廷的官又走了？都說了，這些朝廷的官都一個樣，沒錢都不會在這裡多呆的！”
林若凡剛走沒多久，那小女孩就從裡屋冒出頭來，小臉氣鼓鼓的嘟着，狠狠的朝林若凡離開的地方伸了伸小舌頭，一臉的不忿。
“嬌兒，別瞎說。這個大哥哥是個好人！”
女人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展顏一笑，整個人在這一瞬間彷彿輕鬆了許多。
京城有家醫館很有名，爲什麼有名呢？因爲這家是家專醫婦科的醫館，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家醫館的主治醫師是個男的！現在，街坊有了更多的談資，因爲剛剛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進入了這家醫館！
“發哥，跟你說個事兒，能不能帶我進宮面見皇上？”
林若凡的眼睛現在還有些紅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之中現在全是血絲，跟兩個紅燈籠似的。
“你沒事兒了？”
零零發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林若凡，發現他除了眼睛有些紅腫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頓時嘖嘖稱奇。
“你別管我有事兒沒事兒，你就說吧，能不能帶我去見皇上？”
林若凡有些不耐煩了，準確的說，是受不了零零發那一個勁的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的樣子。
真是的，沒見過大男人哭啊？誰規定的大男人就不能哭了？華哥還有這麼一首歌呢！
“你要見皇上幹什麼？上次你見了皇上，成公公就反了，這次又是什麼大事兒？”
零零發饒有興致的盯着林若凡的通紅的眼睛猛瞅，一副你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就不帶你見皇上的樣子。
“爲了一個二十年來盡忠報國，一家子卻飽受生活折磨的人。”
林若凡也是拿這個不着調的傢伙沒辦法了，只好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柳城？”
零零發的臉色頓時一整，死死的盯着林若凡，彷彿要將他看穿一般。柳城的事兒他知道，正準備和皇上說這事兒呢，沒想到林若凡卻率先提了出來，這不由得不讓他多想。
“是！無關其他！”
“好！你跟我來！”
面對林若凡那儻蕩的眼神，零零發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拎過那從來沒有用過的藥箱，帶着林若凡直往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