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珊去拿飲料,卻遲遲不歸來,明顯是躲着王哲了……
所以,好或者是不好,又怎是外人看得出來的?可是,面對王哲,她除了說“好”又還能說什麼呢?
王哲“呵”的一聲笑,吸了口煙,菸圈兒輕悠悠地上浮,“當初我們四個人天天在一起,你壓迫着蕭伊庭,芷珊壓迫着我,我倆苦不堪言,千方百計地想如果能逃過你們的魔爪一天該有多幸福……”
他停下來,又吸了一口,苦笑,“人都是這麼的犯賤,很多道理十歲的時候就懂得,卻偏偏要用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親身驗證。清禾,我們現在要見一面真難,雖然都在同一個城市……”
他叫着“清禾”的名字,眼睛看着的方向卻依然是蘇芷珊,那個說去拿飲料的人,一去不回返了……
葉清禾不予置評,時光不重來,故人能重逢,人生最大的魅力就在於,誰也猜不透每一次相逢的結局是什麼……
她拿起烤好的蔬菜給他,“餓嗎?先吃點吧。”
“清禾,有時間我們多聚聚吧,叫蕭伊庭一起。”他接過一串土豆,在燒烤架上擺‘弄’着,卻不吃,“想從前的日子,從前的人了,那時候也很辛苦,可是很溫暖,很純粹,現在……”他笑了笑,“除了工作我就不想再出去見人,疲以應對,是人老了吧?工作完就只想窩在家裡,逗逗小貓小狗,見任何人都成了負擔,非不得已而不爲之……”
他自顧自地說着,而後又自嘲,“我一個大老爺們說這些是不是太噁心了?不說了,只是見了你,突發感慨。”
她笑着搖搖頭,“時光不老,王哲,人都是這樣的,還是……看今朝吧。”
蘇芷珊果然沒有再回來,跟其他同學作堆了,他們這個烤爐,就他倆,一直到最後。
期間,他的‘女’朋友不斷打電話來,催促他回去,他惱了,給關了機。
她無權過問他和他‘女’朋友的相處方式,只是,在他關機的時候,蕭伊庭的電話來了,那鈴聲,就像撥動心內溫暖的一根弦,“抱歉。”她笑着起身去僻靜處接電話。
兩人的對話很簡單,不過是問問彼此在幹什麼,吃過飯沒有,他問她同學聚會好不好玩,有哪些人。
就是如此簡單的對話,和風細雨的語氣,雖見不着面,卻好像能看見他在自己對面朝着自己微笑一般,那樣的微笑,安寧而馨暖。
電話說了短短三分鐘,他有事了,告訴她兩天後回家,開玩笑要她洗白白了等他回來,她只是笑。
回過頭來,發現王哲已經走了,燒烤架周圍空無一人,之前蘇芷珊放在烤架上的‘肉’在那滋滋作響,邊緣已經烤糊。
手機一震,短信來了,是王哲的:清禾,我先走了,下回出來坐坐。
她把烤糊的烤‘肉’全給扔掉,蘇芷珊也回來了,若無其事的樣子,陪着她重新烤,不經意地,卻問了句,“他說什麼?”
“……”越是裝着不在意,卻越是在意,何必呢?“他說,想念從前的日子,約我們幾個有時間出來聚聚。”
她把短信翻給蘇芷珊看。
蘇芷珊只瞟了一眼,便不出聲了。
“他有‘女’朋友了。”她索‘性’把話說得更加明白,不管蘇蘇心裡此刻對王哲是怎樣的,必須對這一點有所瞭解。
“知道!換好幾個了!很正常啊!我也有男朋友了,下次帶你見見!”蘇芷珊說。
“……”她真的,無言以對了,只好說,“蘇蘇,我希望你能幸福。”
蘇芷珊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微笑,“知道了,我會好好把握的,難道你現在還覺得我是不能給自己幸福的人嗎?我不會破罐破摔的。”
她放下心來,“誰說你是破罐?”
“就這麼一說。”見她急眼,蘇芷珊更樂了,“我不是破罐,我是有着藝術內涵的最美麗的‘花’瓶。”
葉清禾笑了,蘇芷珊不是‘花’瓶,而是‘精’雕細琢的國畫,時光這支畫筆,以歲月爲絹,將她描繪得更加美麗了……
後來,她們再沒有談起王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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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姜姥姥大壽,蕭伊庭不在,她作爲他的妻子,躲不了是要去賀壽的,燒烤回來那個晚上,她失眠了……
可是,不管怎樣,第二天她還是化了個妝,以飽滿的‘精’神狀態和姜漁晚一起去了姜家。臨行前,她聽姜漁晚跟蕭城興提起這回回去要商量她和蕭伊庭婚禮的事。
姜老太太喜好打麻將,這過大壽的自然要熱鬧熱鬧,早早的,蕭家這倆親家也過去陪着姜老太太了。
蕭家一家人到的時候,麻將桌已經擺開,四個老太太正忙活,蕭白羽和姜琮文則和另兩位爺爺在說話。
見了葉清禾,蕭‘奶’‘奶’首先就眉開眼笑了,“清禾呀,過來,陪‘奶’‘奶’這兒坐着。”
回來這許久,蕭‘奶’‘奶’那兒倒是去拜訪過幾回了,可姜家還是第一次來。
她依言坐了過去,蕭‘奶’‘奶’便笑嘻嘻地給另倆老太太介紹,這是她二孫的媳‘婦’兒,另倆老太太也慈眉善目的,贊她清秀端莊,蕭‘奶’‘奶’聽了更開心了。
如蕭伊庭所說,他自己是兩家老人最疼愛的孫子和外孫,她這個孫媳‘婦’兒自然也是倍受關注的。
送給姜老太太的賀禮,已經由姜漁晚‘交’給老太太了,她一過來,姜老太太就胡了把大的,特開心,直說清禾給她生日帶來好彩頭,還給了她幾個小錢分紅。
葉清禾笑着接了,坐一邊看她們打麻將。
不時的,會傳來蕭白羽等四人的談話,蕭城興也加入了其中。
蕭城興做珠寶首飾以及‘玉’器生意,姜家也是這方面的大家,話題漸漸從回憶過往轉移到古董‘玉’器方面來,幾個人談得甚是投機。
後來,蕭伊朋來了,微微卻沒來,姜‘奶’‘奶’問起,蕭伊朋只說微微這兩天胎氣有些不穩,在家裡養着不敢出‘門’。
如今孕‘婦’爲大,衆人一聽,立馬叮囑蕭伊朋好好照顧她,姜漁晚又想讓他倆住回家裡來,蕭伊朋以“以後再說”四字婉拒了。
蕭伊朋給姜家二老帶來了上好的補品,而後便和父親一起陪爺爺姥爺聊天。
於是,話題便轉到了健康這個問題上來。
蕭城興強調,兩位老爸這個年齡一定要注意保重身體。
都說人愈老心愈小,當下就有人不服氣了,“我身體可‘棒’了!這會兒我們出去跑十來個圈,不說你,就連伊朋都未必能跑贏我!”
“我也不差!上回老年組登香山,我還拿了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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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老.‘毛’病啊!”
“什麼話!?我那也叫‘毛’病!根本不是病!不是特別‘潮’溼的地方不會咳!”
葉清禾默默地聽着,桌下的十指緊扣在一起,臉上卻始終淡然微笑的表情,間或,還會回答一兩句蕭‘奶’‘奶’的問話,‘胸’口卻如壓着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這種壓迫感,從進入姜家開始,一直到晚宴結束,自始至終都不曾消除,可是她臉上恬靜的微笑也從不曾消散過……
後來離開姜家,坐在回去的車裡,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只要努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回去的時候,姜漁晚又跟蕭城興提起婚禮的事,“我爸媽的意思,是今年不要舉行婚禮,還說什麼今年年辰不好,不適合結婚。”
蕭城興聽了一笑,“哪有這回事?難道今年就沒人結婚了?我看你收到的喜帖不少!”
“我也這麼說啊……可是,爸媽不說還好,一說,我這心裡就有了疙瘩了……別人結婚是別人的事,我總不希望自己兒子兒媳去冒這個險……”她嘀咕着。
“你就是愛瞎‘操’心,什麼時候婚禮你徵求下倆孩子的意見不就得了嗎?他們愛怎麼着就怎麼着!”
姜漁晚聽了,回過頭來問她,“清禾,你自己說呢?信不信這些老話?”
“媽,要不就緩緩吧,也不急……”她說。
姜漁晚點頭,“那也行,我就是覺得,早點把婚禮辦了,免得你以後大着肚子辦婚禮不好看……不過也沒事,你們已經登記過了,也不怕。準生證都有呢!”
葉清禾陷入了沉默。
微微胎氣不穩,姜漁晚要去看望,所以,蕭城興沒有把車直接開回去,而是開到了蕭伊庭和微微的家。
微微的腹部已經很明顯了,正靠在沙發上聽胎教音樂,見了他們要起身,被姜漁晚阻止。
姜漁晚一臉擔憂,“怎麼回事啊?好好兒的,怎麼會動了胎氣?”
微微看了一眼葉清禾,“我舅舅回來了,我去了趟我媽那兒……然後,可能吃東西沒注意還是怎麼的……”
姜漁晚急道,“醫生不都說了嗎?要你靜養不要隨便出‘門’!”
微微有些懊悔,“媽,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宋成徽回來了……
葉清禾心頭一跳。
蕭伊朋站出來說,“媽,您別說微微了,是我沒照顧好她。”
姜漁晚瞪了兒子一眼,這生兒子都是外向的,娶了媳‘婦’忘了娘,唯恐她這當孃的委屈了媳‘婦’似的,哪一個能體諒這當孃的苦心?作爲母親,最怕的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啊!
所以,爲了兒子,也只能剋制住自己的嘴了,揀了些安撫‘性’的話說了一陣,又刻意‘交’代了哪些東西不能隨便吃,纔不舍地離去。
而這一個晚上,葉清禾回到蕭家,輾轉反側的,睜着眼睡不着。
浴室裡,小烏龜一一不知在幹什麼,悉悉索索地發出聲響,她便想起了那些時光,那個人,此刻沒有人在枕邊,愈加對他惦念,只是,卻沒有打電話給他,這般的回憶裡沉浮,漸漸的,也入了眠。
因爲蕭伊庭出差,她坐蕭城興的車去的律所,蕭城興原本說要來接她,她婉拒了,怕麻煩他,自己搭車回去。
律所走廊的窗臺,她驚訝地發現,擺放了三束白‘色’風信子。
她有些惱怒,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花’店,分明她已經說了拒籤,爲什麼還要送來,而且這三束,分明是一天一束。
‘花’店的人告訴她,客人沒要求她簽收,只說放在窗臺就行了,這個沒犯法。
“……”她無言以對,確實,人家愛‘花’錢,哪怕把人民幣成摞地對方在這裡也沒犯那條法律。
算了!愛放不放!
她把三束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進律所去了。
白新比她來得早,辦公室的‘門’已經關着了,據先來的同事說,在裡面和人談話。
她剛坐下,白新就來了指令,讓她送茶進去。
她泡了兩杯,敲了敲‘門’,進去了,卻呆在原地,來找白新的人竟然是宋成徽……
宋成徽和白新相談似乎十分愉快,看到她時也彷彿不認識一般,微笑着和她頷首。
她放了茶杯,迅速出了辦公室,隱約地覺得,會有事情要發生……
她從美國回來,原本想要尋找的不過是一份安寧,難道,終究是無法尋到了嗎?
半個小時以後,宋成徽出來了,還是對她微微一笑,十分客氣,而後,離開。
白新送了他出去,回來時葉清禾忍不住跟他進了辦公室,“白老師……”
“清禾?週末過得好嗎?”白新對於她叫他白老師一事,一直覺得有點難受,他始終認爲學長這個身份更適合他。
“白老師,剛纔這個人……”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認識?”白新問。
她點點頭,“他是我大嫂的舅舅,是有什麼事兒嗎?”
“哦,沒事兒,請我做他們公司法律顧問。”白新笑道,“瞧你緊張的樣子,看來凡是來找我們的人都沒好事兒啊!這成思維定勢了!”
她擠出一絲笑來,“沒有……只是,他……”她想了想,宋成徽以前的事,她還是不要跟人多說了。
“我知道,他之前在雲南犯了些事,不過,現在重新開公司,做別的行業,找我做法律顧問呢!”
她便沒再說什麼了,總不能因爲自己而讓白新不去做顧問……
“那我沒事了,我先出去。”她轉身出了辦公室。
微微說,宋成徽昨天才回來,可今天就有公司了嗎?她記得,當初宋成徽可是倒了的,這爬起來可真迅速……
或者,他是籌備好了一切纔回來的?
可是,要籌備一個公司也需要雄厚的資金啊,微微孃家這邊基本是給不了他幫助的……
她想到了一個人,苦笑,宋成徽在警察那裡替人擋在,一句口風也沒漏,對有些人來說,也值得一個公司的價錢吧……
如今,對她來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埋下頭來做事,不再去想這些。
下午,照常下班,她打算打車回家去。
揹着包包,剛出律所大樓,便見夏日的夕陽下,有人倚靠着行道樹而站,藏藍的‘褲’子,淺藍的短袖襯衫,短髮收拾得一根根‘精’神抖擻地豎着,微眯着眼,望着她的方向,看見她的時候,展顏一笑,陽光頓失了顏‘色’。
巨大的狂喜扼住了她的喉嚨,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邁開步伐奔向他,他張開懷抱,顧不得此刻是在大街上,將她緊緊抱住,笑問,“想我了嗎?”
想!好想!
她擡頭望着他,竟有熱熱的感動在眼內流淌,“不是說要明天才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