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皇帝和教會總主教的見面還在繼續,現在到了總主教誇誇其談的時候,費奇似乎在走神。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旁邊牆壁上描繪女神的畫像,畫中她被無數天使圍繞,聖徒在稍遠處歌唱,每個人都顯得悠閒、自在、無憂無慮。
但是真正處於這種精神狀態的只是凡間教會的高層核心,除此之外哪有什麼悠閒自在、無憂無慮?隨後,他的眼睛慢慢移回到總主教身上,透過皮囊直視他的靈魂。
那是一個堅定的靈魂,如同頑固的石頭一樣,只有一縷如同燭光一樣微弱的火苗還在緩緩地燃燒着。唐德·米普虔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非常堅定地履行着自己的信念,他是一個優秀的信徒,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神術使用者,但他唯一能對世界造成的影響就是培養一羣和他一樣死板的主教、牧師。這些牧師和信徒能給女神的神國提供不少信仰力量,但對於抵擋第二世界,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在勸說費奇將信仰放在權力之前,將神術放在魔法之前,將心靈上的淨化和陶冶放在對世界做出影響之前——這與費奇想的完全相反。費奇眯起眼睛,盤算着是不是對總主教做點手腳,但經過一番觀察後,他在震盪出的平行現實中,完全找不到會同意自己看法的“有用的”總主教。
消滅肉體簡單,改變靈魂困難。面前的總主教擋不住費奇一拳,但是善後的事情無比麻煩。費奇突然想通了爲什麼在沒有自己的世界中雷霆白能夠獲得勝利,她是女神記憶的承載體,也可以說是女神轉世,比費奇更容易獲得教會的支持,甚至直接接管教會也有可能。通過教會和帝國,她可以不斷傳播“希望”的新年,統一協調最廣大的精神狀態,讓女神的信徒們在靈魂層面達到一致。
一致的靈魂能夠讓永黎大陸的性質發生改變,就如同產生一個世界意志一樣。由於真理雷霆女神不復存在,永黎大陸一個神靈都沒有,所以這種世界意志不會遇到對手。緊接着,只要雷霆白能夠參悟費奇的魔法塔和咒語,即便她不具有超越平行世界的視角和能力,也可以模擬出位面強移咒槓桿的部分效果來。
“以希望作爲一個支點,最有機會與第二世界形成斥力,從而避免相撞。”費奇在會議中直接脫口而出,讓唐德·米普都愣了一下。
“聖霍爾,”總主教之前一直在用這個頭銜來稱呼費奇。“你想到了什麼?第二世界的血色流星的確具有威脅,但是你不是已經可以抵擋了嗎?”
費奇沒有理他,還在思考雷霆白的“成功”。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那個小姑娘如何在同一時間統領帝國、參悟魔法並控制教會呢?光蜂巢法陣和位面強移咒就夠她幾年消化了,而弄懂它之後才能知道該建設怎樣的魔法塔,該讓教會做出怎樣的改變。再之後,魔法帝國還需要具有極強的經濟實力才能夠建造魔法塔,僅靠永黎大陸自己造血,何年何月才行啊?
所以,雷霆白還要繼續做生意,尤其是和地球的玩具魔杖生意。等等,如果沒有自己,再加上和教會的深度合作,那麼地獄的渠道就沒有,元素寶石和靈幣從哪兒來,掙的錢往哪兒花?
費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裡面有太多解釋不通的東西。就像靈魂在所有外層位面具有公認的價值,但只有邪惡和守序的位面纔會將其製作成貨幣,其中地獄出產了差不多九成的靈幣。靈幣是費奇魔法塔能夠運行的重要組成部分,靈刻機也需要靈幣作爲能源。如果與女神教會合作,那麼超度和解放靈魂進入神國要比將其作爲能源使用更優先,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善惡的分界線。神國的天使不可能允許將死者靈魂塞進機器和魔塔裡做電池吧?
“該死的,差點被套路了。”費奇拍了一下桌子,將所有人嚇了一跳。夏妮將手輕輕放在費奇胳膊上,耳語一句,讓他回過神來。
“抱歉,剛纔在想一個棘手的問題,發現裡面是第二世界的陰謀,所以走神了。”費奇對總主教歉意地笑了笑,然後迅速恢復嚴肅的表情。“總主教大人,我們之間的理念相差太遠,只能用各自的努力來決定誰對誰錯了。你說的也有道理,雷維中央帝國的覆滅就在於想將政權和教權收於一人之手,這的確是個教訓。以後政權是政權,教權是教權。”
“這是一個很好的進步。”唐德·米普微笑着,認爲自己已經改變了費奇一點。
“因此,在我的領地內,我要優先保證我的統治,建設神廟、派遣牧師、招收信徒、感召聖騎士,這些都需要得到我的允許,在帝國的法律規則下進行。”費奇說道:“你負責精神,我來管理他們的生命,這非常公平合理。”
總主教猛地站了起來,左手用力抓着聖徽,身體氣得發抖。“聖霍爾!”
“你應該稱呼我皇帝陛下,或者叫我的名字,同時不要省略費奇兩個字。只用聖霍爾是什麼意思?你以爲你在管束我嗎?”費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的戰略構想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你想讓教會回到過去的老路上,那是一條死路。真理雷霆女神已經死了,女神的信仰還在,但教會必須往前看。我想拉教會一把,但目前看來不成功,那就算了。我不能在原地等你。”
“你還在褻瀆女神!”總主教向外釋放出聖光,會議廳中光芒大盛,耀人雙眼,但這些聖光到了費奇周圍便停了下來,完全滲透不進去。“神國還在,女神只是蟄伏!只要我們以最虔誠的信仰來敬拜她,女神必將重生!”
“你完全不懂。”費奇搖搖頭:“真理雷霆女神是由造物故主創造的,如果她還是永黎大陸唯一的神靈,那麼永黎大陸就躲不開第二世界。唯一能夠存活的方法,是讓這個世界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避開造物故主的震動。”
“胡言亂語,你說的話毫無道理!”唐德·米普說道:“看到你,我像看到了許多因爲研究奇怪咒語而走上邪途的法師!回頭是岸,現在悔悟還來得及。”
“把聖字給我摘了吧。”費奇站起身來,向夏妮伸出手,在傳送離開前說道:“看在女神的份兒上,將聖字留在教會,別讓我帶着它了。”
帝國皇帝與總主教的會面內容被嚴格保密,只有與會者小範圍知道。不過在幾天後,真理雷霆女神教會宣佈收回費奇·霍爾的聖徒身份,理由是他已經成爲皇帝,不適宜再享受教會的崇高地位,以免發生曾經雷維中央帝國****、以凡人之言代替女神之聲的災難。
災難,這個詞就是教會對目前雷維魔法帝國的定義,它讓一些搖擺不定的貴族看到了希望,認爲教會有可能會幫助他們阻止災難的發生,比如被帝國吞併之類的事情。於是,許多貴族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前往聖三城堡,帶去大量供奉,並邀請主教牧師、聖騎士或者審判官到自己的領地上去。找的理由千奇百怪,從孩子出生要舉行儀式,到孩子被惡靈傷害需要驅魔。他們也是不在詛咒自己的孩子,只是他們真正的孩子其實是那片被費奇看中的領地。
費奇並不需要領地,他只需要那些土地上的人。根據位面強移咒,如果想改變兩個世界的相對位置,利用它們不同(或相同)的特徵震盪頻率就可以了。相同的會互相接近併發生吞噬,就像無底深淵和混沌還一樣,不同的則會互相隔離開。在第二世界與永黎大陸的案例中,它們必須呈現出非常不同的特徵來。
首先需要能夠呈現出來,其次是要特徵不同。統一的信仰和精神狀態是呈現特徵最好的途徑,藉助教會現有的資源是最方便的,但沒有教會費奇也不是做不到。另外就是具備不同特徵,這一點倒是讓費奇產生疑惑。
因爲仔細思考了耀光所預言的未來的具體實現方法,無論怎樣也找不到符合現實的路徑,他開始懷疑這個預言是個謊言。倒不像是耀光在騙他,而是耀光被騙了。他想到一種可能:如果是造物故主想讓永黎大陸處於“希望”的靈魂狀態,他會怎麼做。
從一開始的血色流星,第二世界的戰略方向就是要改變並控制永黎大陸人們的基本情緒和靈魂狀態。所有人,包括費奇,都認爲第二世界是要製造恐怖、產生絕望,從而讓靈魂處於求生的活躍之中,能在撞擊時爆發出更大的能量。
但從平行世界以及位面強移咒的角度思考,永黎大陸的精神狀態若是和第二世界一樣,豈不是可以確保兩者更快、更早地相撞?戰爭騎士在第二世界是怎麼動員的?不正是世界要毀滅,唯一的生存方式是佔領永黎大陸,獲得新家園!換言之,第二世界的精神狀況若是絕望中保留一絲希望的求生狀態,那麼所有讓永黎大陸所有人進入這種精神狀態的行爲,都是在加速雙方毀滅。
這很好驗證。
費奇將夏妮帶回皇宮,然後召集大臣,耐心聽取了他們的彙報,然後對下一階段的攻勢做出安排。考慮到要保留最大的力量來控制儘可能多的人口,他接收了那些貴族的降表,保留他們一部分經濟利益,其他的全部收歸帝國。同時,他要求地獄騎士團在進攻時,如果遇到抵抗,一定要堅決打擊,不管攔在面前的是過去的貴族還是現在的牧師,一個不留。
“地獄騎士團不是用來展示慈悲的組織,你們要做好擔負惡名的心理準備。”
一個不留,非常殘忍的決定,自然遭到了一些反對意見。費奇將這一切看到眼裡、記在心裡,但依舊非常強硬的下達了這個命令。此時他心裡已經生出預感,自己恐怕不能在帝國境內實行仁政了。
他向第二世界發起了傳送,這一次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藉助無限零點符文和豐富的空間法術知識,第二世界用來封鎖空間邊界的防護形同虛設,只浪費了他幾分鐘的功夫而已。
熟悉的蘋果核星球,分裂的大陸依舊如同衛星一樣繞着第二世界旋轉。用來發動血色流星的超大型傳送陣如同一隻獨眼盯着虛空。費奇回頭看看,在極遠的視野盡頭,永黎大陸是一顆微小但明亮的星。
造物故主創造了這兩個世界,他有權處理自己的東西,永黎大陸和費奇也同樣有權反抗,最終還是由力量決定勝負。其實兩個世界都很可憐,但費奇出身永黎大陸,自然要站在那一邊,而不是面前的第二世界。如果讓雙方避開的工程需要犧牲其中一方,那也必須是第二世界。
第二世界目前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個非常明顯的“傷疤”就掛在其中一塊漂移大陸上。那是一塊荒漠化的漂移大陸,上面有雖然有難得的氣層環抱,但缺乏光照,只有非常稀疏的植被覆蓋。同時,一座地獄風格的要塞狠狠啃在漂移大陸上,像是一隻吸血的水蛭。
這些就是深獄煉魔庫爾旦留下的侵略軍殘部,費奇看到了十多個用來補給的血池,近千名低階魔鬼,兩個中階的冰魔和一個高階角魔——很明顯這種配置不具備進攻第二世界的能力。營地中雖然有一個傳送門,應該能和地獄的詛咒骨門相連,但看它倒塌了半個角的樣子,似乎也不能用了。
魔鬼們顯然被困在這裡,進攻無力、後退無門,只是靠着血池中散發出來的地獄氣息維持着自己的力量和鬥志,堅守着破敗的要塞,如同在血戰中抵抗惡魔的進攻一樣。不過,第二世界的人也不是都能飛到漂浮大陸的高度,所以暫時拿這些魔鬼沒什麼辦法。按理說,戰爭騎士那樣的強大生物已經能夠掃平這個領地,但它們也可能爲了深化第二世界居民的危機感,選擇保留魔鬼的要塞。
“有血池就說明要有活物獻祭,能保持這麼多血池,就必然有俘虜。”費奇施展了對魔鬼隱身,然後傳送到要塞之中,嗅着氣味,很快就找到了關押第二世界居民的牢房。
隔着鐵籠的欄杆,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