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直接嗎?看見何考就過來打招呼自報家門,一點過渡都沒有!原以爲她春節後纔會來上班,現在離春節還有半個月,人怎麼就到了?
老錢是怎麼當的領導,居然都沒提醒一聲。
何考的筷子差點都沒拿穩,倒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很意外,聽見這個聲音之前,他根本就沒察覺有人走到桌子對面,雖沒有刻意展開神識,但也不應該啊。
他的神情還是很鎮定,不就是宗法堂長老嘛,又不是沒見過,不僅認識好幾位,還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呢!
擡起頭首先看見的是一雙手,那雙手剛剛放下了一個餐盤,餐盤中幾乎全是素菜,但梅穀雨並非完全不食葷茹,因爲其中好幾樣都是葷邊素。
所謂葷邊素,又稱隨緣素,比如菱白炒肉絲裡的菱白丶排骨燉豆角里的豆角。
何考注意到的不是菜,而是手,那是一雙近乎完美無瑕的手。有一個問題,
女人的指甲留多長丶與手指呈什麼比例最好看?答案是不需要太長,像她這樣就正好。
指甲沒有任何修飾,手上也沒抹任何護膚品,簡直像一件藝術品,卻充滿靈動感,白皙的膚色中透露出良好的氣血運行狀態。
視線從雙手滑向前方,她是站着的,從平時的角度正可欣賞其身材。目測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間,體態修長勻稱,看似風姿柔美,實則筋骨強健。
有一種刻板印象,在大型技術公司的寫字間裡,程式設計師員都是男性丶穿着格子襯衫,而女員工都穿着職業套裝,裡面是白襯衫。
刻板印象往往是對的,這是概率總結。何考此刻就裝着一件深灰丶淺灰交錯的格子薄呢襯衫,而梅穀雨的銀灰色的職業裝裡面,穿了一件小翻領白襯衫。
她胸前也掛着俗稱狗牌的員工名牌,表明她是「信息支持項目組」的「技術經理」。這是個與何考有業務銜接的部門,楊靈兮曾經也在那裡工作過一段時間。
所謂技術經理雖然掛着一個「經理」的頭銜,其實比現在的何考還低兩級,
屬於碩士畢業剛加入公司的正常級別,轉正後也就是P2級。
何考剛入職時也是P2級,但是現在已經是P4級了,將近兩年時間,算是比正常情況多提了一級,但是職務沒變。
重點不是牌子而是掛牌子的地方,並不誇張累贅,但也絕不貧瘠淺薄,莫名令人想起一副對聯「雨罩春山聞妙曲,風吹秋水見琅波。」總之就是那麼恰到好處。
再擡頭纔看見她的臉,便感覺整個人是從藝術館裡某幅畫中走出來的,再平常不過的現代職業裝束,竟被她穿出了古裝仙俠的氣質。
美女和美女也不同,有的會令人忍不住想起愛情動作片,只見動作沒有愛情;有的會令人莫名想起古裝仙俠片,只是仙俠沒穿古裝。
何考也不知哪根筋沒搭對,很淡定地點頭回應,只說了一個字:「坐。」
梅穀雨就這麼坐下了,何考回過神來倒是愣了愣,覺得自己剛纔的語氣有點像領導。
坐下之後就開始吃飯,梅穀雨主動過來打招呼,此刻居然不聊天了,就在那裡默默地細嚼慢嚥,氣氛略顯得有些尷尬。
「小梅,你今年多大了,那個學校畢業的?」還是何考首先開口,聊的也是這個場合新同事之間的標準話題。
梅穀雨好像有個習慣,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她放下筷子,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之後才答道:「我比你小一歲,西京交大畢業的,碩士學歷,和你是同一個專業。」
這話聽上去好像沒什麼問題,但不像新同事第一次見面。
何考今年二十六,梅穀雨居然比他還小一歲,剛纔那聲小梅也不算叫錯。其實這也是沒話找話,他真想知道梅穀雨的入職資料,在老錢那兒都能看到。
何考:「你怎麼知道我是哪個專業的?」
梅穀雨擡頭看着他,居然發來了一道神念。神唸的內容有點多,但意思很簡單,首先開誠佈公做了自我介紹一一她就是丹鼎門的掌門梅穀雨。
她不僅介紹了術門丶宗法堂以及自己的身份,還附帶了一份簡歷---何考想了解什麼情況,就不必再去找老錢要她的入職資料了。
如今的術門高人也不是深山中的古人,梅穀雨上過學,一直讀到碩士畢業,
之所以沒繼續讀博,應該是到仙壺洞天中閉關了。
此番出關後,想起自己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也該學以致用一一比如找份工作,於是就想找個地方上班。
她恰好聽說了這一年多來棲原發生的事情,還有江道禎的經歷,便做了決定·
這個解釋與何考原先聽到的說法不太一樣,但也不能算是假話,出來工作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不想白讀這麼多年書當然也是其中一種。
但「學以致用」這個成語,用在術土身上多少有點荒誕感梅穀雨人稱梅花仙,她還有個外號叫梅劍仙,據說極擅御劍,是個練劍的高手。難道練了這麼多年的劍法,就得學以致用,去找些人殺殺?
但梅穀雨也不諱言選擇這家公司的原因,她說「風波之地或有機緣」,順便舉了江道禎丶林青霜丶錢固然丶蒙芽的例子。
她只是點了這幾人的名字,並沒有具體展開。可是何考已經聽懂了,或者自以爲聽懂了。
江道禎就不用說了。林青霜困在三階圓滿修爲幾十年,也是在棲原結識何考之後才突破了四階。錢固然與林青霜的情況雖不太一樣,但也是在此背景下成爲高階術士。
這三人的例子也就罷了,梅長老居然還特意提到了蒙芽這個小透明,顯然已經詳細瞭解過情況。
但她卻又強調,這不是丶也不該將何考視爲所謂的機緣工具人。假如有這種心態,則註定不會有收穫至於爲什麼,哪怕用神念也難以表達清楚。
何考自己也不要將自己當成這種工具人,他也不可能是,實際上很多人遇到他也沒什麼好下場,甚至還會破家滅門。
所謂機緣玄妙難言,對每個人的意義也不盡相同,不可強求更不可能照搬什麼經驗。梅穀雨最後告訴何考,不必有困擾也不必特意做什麼。
具體該怎麼做在她自己而不在何考,她真的就是來上班的,何考就將她當成同事即可·——·
這位長老倒是挺直率,話既然都這麼說了,何考乾脆也就儘量放平心態,舉起手向不遠處招呼道:「錢總,你愣着幹什麼?快過來坐!」
假如不是帶了錢總這個稱呼,還以爲他在招呼小錢呢,就像集團總部下來視察的。
錢固然中午親自來員工自助餐廳吃飯了,他當然也看見了梅穀雨端着餐盤直接坐到了何考對面。
老錢裝模作樣地在那裡打菜,動作很慢還沒找地方坐下,並做出平易近人樣子,面帶微笑點頭回應身邊打招呼的同事,卻始終在關注何考這邊的動靜。
聽見招呼,他硬着頭皮端着餐盤過來了,陪笑道:「小梅啊,你已經認識何考了?」說話間屁股還沒沾椅子便又站了起來,「你們都沒打湯?我去拿————」
錢總又拿着托盤端來了三碗湯,每人面前放一碗,這纔在何考身邊重新坐好。他知道何考爲什麼突然開口叫他,應該是心裡有氣,怨他沒有提前打招呼呢。
但老錢也有難處啊,通常春招在春節前就會敲定入職名單,但新員工基本都在春節後報導。可梅穀雨不按常理出牌,要求春節前就來上班,他還能不讓嗎?
梅穀雨是昨天來報導的,剛見面就告訴老錢,就把自己當成一名新入職的普通員工,至於另外的情況不要與任何人提及,該說的她自己會說。
所謂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何考,這是宗法堂長老的命令。
見老錢坐下,梅穀雨倒是很自然地開口道:「我已經跟何考介紹了情況,今後就是同事,錢總也不必擔心別的。」
錢固然:「對對對,同事!應該互相關心丶互相幫助,不論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只要有什麼困難儘管開口,千萬不要不好意思。
梅穀雨:「我會的,正常同事之間怎麼樣,我就怎麼做。」
錢固然:「同事和同事也不一樣,有人關係很好丶也有人不對付,私交只要不影響工作就好,希望你在這裡還能適應。」
梅穀雨:「也沒什麼不好適應的,實在不行又不是不能辭職。』
職場上這麼說話好像很不合適,尤其是剛入職時在領導面前,這是普通員工的語氣和態度嗎?可是何考又轉念一想,也沒誰規定員工不能這麼說話。
他們說話的時候,周圍有不少同事眼神都往這邊呢。突然來了一位姿容氣質如此出色的新同事,當人會引人注目。
高雪娥與幾個女同事一起坐在餐廳角落,也不住地往這邊張望,還在向旁人打聽何考對面的姑娘是誰丶什麼來頭?
可是他們近處的人卻紛紛離開了,有人剛纔還坐在旁邊,卻起身再去添菜,
藉機換了個稍遠的座位。就連總喜歡和何考挨在一起的黃小胖,今天都沒有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