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個百天,宗法堂已查明的情況如下首先,鄒添錦執事應當是清白的。法布爾在南花爲石雲路解開封禁的時候,鄒添錦全天都在惠明,並有多名術門弟子能作證。
其次,石家其他受罰術士的封禁都沒有問題。
再次,陸樹堂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什麼法布爾先生,也沒聽說過惠石名品這家公司,近期更沒有人跟他談過合作創業丶代持股份事情。
最後,李曾將鄒執事的參股的意向告訴過師父石志遼。宮曉冬親自去問石志遼,結果石志遼自稱很多情況都記不清了,但應該沒有對任何人提過。
可是宮曉東以及陪同的錢固然等人都判斷,石志遼可能沒有說實話。
石志遼的老伴已過世,只有一個女兒。他女兒並非術士,修煉術法未成,十年前就和女婿一起出國了,如今已在海外定居,聽說育有一兒一女。
石志遼如今的狀態非常不好,年事已高且舊傷多年未愈,身體虛弱精力不濟,明顯已大限將至。
可是他的女兒丶女婿丶外孫丶外孫女都沒有回來,只有李蓴經常來探望,還請了專人照顧。
宮曉冬等人推測,這種事石志遼也不可能隨便亂說,假如曾經透露給誰,最大的可能就是告訴了遠在海外的女兒。
石志遼之所以未說實話,可能就是不想牽連到女兒丶女婿。石雲路是在米國認識的法布爾,石志遼的女兒丶女婿也在米國,這肯定也是宗法堂接下來要調查的線索。
公寓中,錢固然介紹了以上情況,又問道:「小考,你怎麼看?」
何考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良久後才說道:「惠明石家可能早就在向海外轉移資產,並在海外留下了一支傳承,卻對宗法堂隱瞞了情況。」
石志遼的女兒丶女婿,未能修行術法入門,留在本地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地位,可能還會感到屈,遠赴海外發展亦無不可。
以石家積累的財富規模,將生意做到海外也算正常情況。
可是在海外留下了一支術士傳承,卻隱瞞了宗門,這就違反了門規了!
何考爲何如此猜測?因爲惠明石家有前科,比如苦茶建立的「保潔部」,那些清潔工就是脫離了術門監管的術士羣體。
石家讓苦茶在國內搞了個清潔工組織,也完全可能在海外搞一支秘密傳承。
據代號紅杉的清潔工高晨樹交待,他就是在米國遇到的苦茶,那麼苦茶當時到米國幹什麼去了呢?
石志遼的女兒丶女婿,說是未能修煉入門,但誰知道是真是假?假如他們已修煉入門卻隱瞞了情況,並未上報入微門呢?
惠明石家的根基有兩個,一是慧明宗族,二是術門背景,而這兩個立足點都在東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要向海外轉移資產丶留下秘密傳承,又是爲什麼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就是兩個字一一避禍!
因爲石家高層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假如被宗法堂查出來可能會有滅頂之災,所以才提前安排了一條後路。
事實證明,石家確實遭到了雷霆一擊,主要高層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收拾細軟跑路,因爲宗法堂的動作太快。
他們哪能想到,所謂隱蛾就是一個釣魚的餌,隱蛾背後就是宗法堂的三位長老-——」
當然了,這一切只是何考的猜測,至於依據嘛,有些內情他也不太方便說。
林青霜聞言微微一愜,不禁沉吟道:「確實不好排除這種可能啊,具體是什麼情況,就看宮執事那邊的調查結果了。」
錢固然反問道:「惠明石家若真在海外留了一支秘密傳承,爲何還要跑回來搞事,唯恐宗法堂不知嗎?」
林青霜:「此事尚須確認,就算有,那個法布爾也未必跟他們是一夥的,他可能另有目的——
先不說這些了,小考啊,你有沒有想到過另一個情況?」
何考:「什麼情況?」
林青霜:「假如沒人發現石雲路的陰謀,今日讓他行兇得手,法布爾事後再去接觸陸樹堂,讓陸樹堂來代持那三成股份,會怎麼樣?」
何考:「鄒執事肯定會感覺不對,他必然要調查。」
林青霜繼續問道:「既然鄒執事是清白的,那麼這件事一旦被查出來,誰是嫌疑人?」
錢固然在一旁提醒道:「那個陸樹堂,是你的同學吧?」
何考悚然一驚,站起身道:「我!我肯定會被當成嫌疑人。」
陸樹堂不僅是何考大學的同班同學,而且是同一間宿舍的室友,後來讀研時兩人還是同一位導師,關係相當不錯。
去年秋天,陸樹堂帶着女朋友到棲原來玩,參觀當年的校園,還去了何考的鄉下老家。
就是在送陸樹堂及其女友去高鐵站的時候,何考遇到了「迷路」的衛洛,那時還沒有惠明石家的事呢。
假如今天讓石雲路的陰謀得選,來日案發,鄒添錦是清白的,那麼以陸樹堂爲線索,誰的嫌疑最大呢?
須知陸樹堂不僅是鄒添錦的外甥,也是何考的同窗好友。
何考因爲工作的關係,恰好能接觸到惠石商貿集團,又參與了惠石名品的項目合作,既瞭解該公司的情況的,又是串連起這一切線索的關鍵人物。
至於何考本人是否有解開封禁的能力,並不重要,只要他能找到這樣的高手就行。
在那種情況下,宗法堂恐怕不得不調查何考,以及與何考有關的「幕後高手」。他的很多秘密就可能會暴露,就算不暴露,很多事情也沒法再做了。
但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幸虧蘭九腕的發現,使何考成爲明面上首先注意到石雲路有問題的人,從而阻止了這場的陰謀,將宗法堂的調查重點引向了海外。
林青霜和錢固然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剛纔在酒桌上沒說,此刻特意私下提醒何考:那位法布爾先生可能針對的不是鄒執事,而是何考及何考背後的人。
這是一場連何考自己都稀裡糊塗的交鋒,結果就這麼莫名其妙將對方設的局給破了,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
林青霜與錢固然告辭後,何考坐在公寓的陽臺上看着外面的南花夜景。
這是一套江景公寓,江對岸的高樓林立,閃爍着各色燈光,近處的珠江看似平靜卻沉藏潛流,
這裡的主航道可容萬噸巨輪通行。
珠江靠近入海口一帶,其實並不僅是一條主航道,而是散開呈巨大的網絡狀,整個南花市被這些水道分割成大大小小很多座島嶼。
近兩千萬南花市民,很多人平日可能沒意識到,其實他們都分別生活在不同的島嶼上,只因很難看清所在區域的全貌。
這場陰謀居然有可能是針對他的,這令何考始料未及。去年陸樹堂帶着女友到棲原來找他玩,
那是可能就被某些人注意到了。
陸樹堂不僅是他的同窗好友,還是入微門鄒執事的外甥,事隔近一年後,終於被人找到機會設了一個局·——實情會是這樣嗎?
法布爾的計劃出了變故,卻仍然要在石雲路的住所留下那份文件,就是要讓人注意到陸樹堂,
引導宗法堂去調查陸樹堂。
只要繼續查下去,十有八九就會查到何考頭上,因爲除了鄒執事之外,與陸樹堂關係最密切的「術門中人」便是何考。
宗法堂已經派人去了崇川,鄒執事也跟着一起去了,從反饋結果來看調查已經結束,陸樹堂那裡沒有問題但也沒有線索。
那位身份不明的法布爾,想必不會甘心吧,無論他想針對鄒添錦還是針對自己,還會做什麼呢?
何考到過崇川,大三那年暑假曾去陸樹堂家玩了幾天,那是他大學期間唯一一次跑外地去「旅遊」,從棲原坐高鐵到崇川只需要兩個半小時。
何考微皺眉頭起身回到房間,關上燈消失在黑暗中。
與此同時,遠在崇川的鄒添錦也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
這不是他小時候住的房子,老房子十年前動遷了,補償了一套靠近市郊帶電梯的樓房,有三室兩廳,在十六樓,窗外可以看見海景。
父母離世前就住在這裡,後來大姐兩口子也在此住過一段時間。兩年前他們搬去了市中心,這套房子就空置了,並沒有對外出租。
鄒添錦近兩年已不常回崇川,但每次來都會住在這裡。
中午的時候,他找了個藉口約外甥陸樹堂出來吃了頓飯,還有另外三名術士在場,交談的話題看似隨意,但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外甥根本就不知道那三成股份的事,也沒聽說過惠石名品這家公司,但還想着自己創業呢-」
陸樹堂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反應瞞不過望氣門以及興神門的高階術士。
從宮曉冬那邊得到的反饋消息,已確定,爲石雲路解開封禁的人不是他,已證明了他的清白。
到了晚飯時間,宗法堂經命他明天就返回南花,不僅繼續負責原先的事務,同時協助宮曉冬一起調查此案。
宗法堂的態度很明顯,術門執事不是誰想栽贓就能栽贓的,假如有人想針對鄒添錦,那就偏不能讓其得逞。
鄒執事還回避什麼?不用迴避了,回去一起查!就算宗法堂不下這樣的命令,他自己也會追查到底的。
整個小區亮燈的人家不多,這一片樓房就像黑夜中的一塊塊馬賽克,從高樓的間隙中可以看見遠方的海面。
可惜崇川一帶的海並不是很好看,它位於大江入海口的北邊,江中心還有一個崇光島,南邊便是東國最繁華的尚海市。
與一江之隔的尚海不同,崇川這邊的江岸與海岸都佈滿了灘塗,港口條件很差,通常只能跑跑漁船,就算建了大型碼頭也需要經常清淤。
鄒添錦還在思索,那個法布爾爲什麼要將自家外甥牽連進來?這也怪他自己行爲不謹,當初爲何要找石雲路談參股的事?
如今雖已查明外甥與此案無關,而他本人也洗脫了嫌疑,但不知爲何,他總是感覺有些不安,
下意識地低頭看向了樓下。
小區中的路燈亮着,有人站在路旁好像正在窺探他。身爲入微門的五階良心人,被人以神識窺探時他莫名也有感應,所以纔會看向對方。
那人察覺到鄒添錦發現他了,趕緊扭頭便走,穿過高樓間的綠化帶,身形快得像一道飄動的陰影。
就這麼一警之間,那人的身形面目,極似石雲路所說的法布爾先生。
今天上午,在宮曉冬的「要求」下,幾名術士一起配合石雲路,將法布爾的仿真頭像給做出來了,鄒添錦已經收到了照片和視頻。
鄒添錦直接就從十六樓的陽臺下去了,一隻手扶着牆似流水般「滑行」到了地面,落地之後快速追了過去。
他一路追到了海邊,這裡有個海塘公園,其實就是個沒有圍牆的風景區,有幾座不高的小山丘種了些花草樹木,中間還有公路穿過。
沿海岸修了很高的海塘,海塘外就是大片灘塗,只有漲潮時可以走漁船,退潮後就是淤泥。
追到這裡,鄒添錦停下了腳步,對方的身法非常快,他竟然把人給追丟了,展開神識也沒發現附近有人。
這時他又察覺到什麼動靜,原地側身站到了路旁。
這是一條穿過景觀公園的柏油路,並不寬只有雙向兩車道,午夜時分根本就沒什麼人來,但此刻從左右兩個方向都有車駛入。
如今的電池汽車的聲音很小,那是兩輛黑色的SUV,黑燈瞎火不開燈卻開着天窗,有人上半身探出天窗,居然在車頂上架着自動步槍,
這條路並不是筆直的,鄒添錦側身站在路邊,兩輛車都要開到幾十米外才能看見他,然後纔有射擊角度。
左右的車輛還沒冒頭,鄒添錦就伸出雙手分別一指,只聽一片爆裂聲,車頂上的槍炸膛了,子彈被激發卻沒能成功射出槍管。
不僅是上了膛的子彈炸開了,彈匣裡的子彈也全部被激發,打穿彈匣亂射成一片,槍手身子往下一軟卡在了天窗位置,也不知是死是活。
但兩輛車都沒減速,仍朝着鄒添錦的方向衝來。
鄒添錦連動都沒動,雙手又分別打了個響指,又是一片密集的爆響聲。
柏油路面是用瀝青混合碎石鋪壓而成,瀝青是可以燃燒的,只是它很難點着,壓在路面中與空氣的接觸面積也很小,普通人拿打火機都燎不着。
但此刻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地表那一層空氣彷彿迅速被抽空,瀝青直接成灰,燃燒過程似被壓縮到極短的時間內,隨即就發生了爆炸並釋放出大量毒煙。
路面炸開了一層,恰好就發生在兩輛車經過的地方,碎石飛濺激射,兩輛車八個輪胎全爆了,
車底部的電池組件被擊穿,接着也發生了爆燃,
入微門術士的戰鬥力是個迷,平日看上去只是一羣工匠或煉器師,大多愛好藝術,擅於鑑定各種東西分析其物性,假如不依仗法寶,好似並不擅長動手。
可是修爲到了鄒添錦這等境界,他能迅速利用各種物品的特性做出應對,手法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比如用煉器的手法炸開一層瀝青路面。
煉器還得講究精微控制不能失誤,此刻用來對敵則根本不必顧忌。
那兩輛車立時失控,翻滾着衝出路面,一輛撞在了山坡上,另一輛衝過綠化帶栽進了海塘下的灘塗,都迅速化爲了火球····—
鄒添錦並未動用法寶,只是做了兩個手勢,這兩車刺客連槍都沒來得及開,甚至連他的便兜沒摸着,就已經團滅了。
這時竟傳來了喝彩聲,鄒添錦擡頭望去,只見對面的小山丘頂上出現了一個人,正鼓掌讚道:「精彩,精彩!術門執事的手段,果然不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