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張思和,你的經紀人john先生今早對媒體宣佈,你臉上的毆傷來自周桓,請問這是真的嗎?”
張思和那張向來和善陽光的臉上鮮少出現如此的冷漠,這也是第一次,他對着記者的提問缺乏了向來的耐心,而是冷言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打了自己一頓然後說謊栽贓一個對我構不成任何威脅的新人嗎?”
“不好意思……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事發突然,很多人都對此事非常困惑。”
john及時地拉過了話筒,神情嚴峻地替張思和解釋道:“這件事情無論是張思和本人還是泰和演藝都將給予高度重視,對方並非單純毆打泄憤,如果不是助手們趕到及時,必將引發更加嚴重的人身傷害。我們正在盡全力蒐集證據中,前樂藤旗下藝人周桓此次的行爲非常嚴重,我們必將追究其法律責任到底。更多的問題將由經紀人團隊爲大家解答,張思和還需要回醫院接受進一步的身體檢查。”
顧時在電腦屏幕前看現場直播,心情異常複雜。他給南顥宸發短信問道——“張思和是真捱揍了嗎?還是你計劃好的?”
南顥宸秒回——“( ̄▽ ̄)媳婦你腦袋秀逗了吧,那貨可愛自己了,怎麼可能真讓自己捱揍,都是人工僞裝的啦。”
顧時——“……你們這樣做真的好嗎……就不怕被記者抓出真相來一切都前功盡棄?”
南顥宸——“你太小看張思和的人氣了。而且,爲夫做事怎麼可能會露出紕漏?( ̄▽ ̄)媳婦你怎麼這麼不信任爲夫!”
顧時——“……”
事實證明南顥宸說得沒錯,顧時的擔憂純粹多餘。單單是張思和受傷這件事引發的新聞效應,在娛樂圈裡就像地震了似的。張思和出道這麼多年,那是人皆見證的高人氣和好口碑,和前世的顧時非常類似,他幾乎同樣是零醜聞、零黑歷,擁有強大到遍佈世界的粉絲後援團。當張思和被一個精神病藝人毆打到住院這件事情曝光出來後,憤怒的粉絲們立刻瘋狂了,媒體想不一邊倒都不行。
據說周桓被警方強制在醫院接受詳細的精神測試,諷刺的是,經歷接連重創的周桓好像真的精神出了點問題,本來南顥宸是做足了功夫讓醫生們給他確診個精神病,結果收到了醫生的回覆——此人確實有些人格扭曲和狂躁暴力傾向,只是沒有對外宣稱的那麼嚴重罷了,嚴格說來您其實也不算欺騙大衆。
於是南顥宸更加好意思了,再三強調——那就拜託您讓他病的重一些、再重一些。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美女醫生回覆——不用您說,我也是張思和的鐵桿粉。
於是某總裁徹底囧了,原來世界上還真有不爲名利所打動,只爲偶像下火海的真愛粉存在。
張思和住院期間,顧時和ricky帶了一個巨大的水果籃去看他。在走入張思和的病房前,ricky替顧時接受記者的採訪,而顧時以去衛生間爲名,偷偷地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走進了周桓所在的診療室。
因爲有南顥宸的提前招呼,病房外面的保衛並沒有阻攔,得以讓顧時進去見了周桓最後一面。
這大概也是顧時重生這一輩子,主動與周桓見的最後一面。
周桓並沒有表現出顧時想象中的狂躁和瘋狂,鬧了這麼多天,他整個人都顯得沉靜了許多。看着顧時走進來之後,周桓反而異常平靜地笑了一下,儘管那笑容帶着些嘲弄。
“大明星,怎麼想起來看我這個精神病了?”周桓低聲問道,嗓音沙啞。
顧時沒有說話,他只是錯目不眨地盯着周桓。周桓穿着白藍色條紋的病號服,縱然神色平靜,但畢竟經歷了這幾天的風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下巴尖得讓人看了都要發怵。
只有那雙眼睛還是亮的。周桓用那雙依舊精明的眼睛看了一眼顧時,而後嗤笑一聲:“說實在的,雖然你一直都表現得很清高的樣子,好像永遠都不屑和我這種人爲敵,但我總覺得並不是我自己的錯覺,也不是因爲我有受迫害妄想症什麼的,我一直覺得,即便我不對你動手,你遲早也會對我動手。”
顧時沉默了兩秒,然後平靜地問道:“爲什麼?”
“不爲什麼。”周桓嘲弄地勾了勾嘴角:“說出來有點玄乎,打從我在張思和mv選角面試房間外面看見你的第一眼,你的身上就一直有一種讓我不安的氣質……也不能說是氣質吧,那天坐在屋子外面的那些人,我都認識,他們沒人能比得上我,這個角色我勢在必得。而你,是場上唯一一個不定數。也正是你這個不定數,攪亂了我爲自己規劃好的整個演藝生涯。”
“但至少在那天,我沒有做出任何針對你的行爲。”顧時平靜地說道。
“但是因爲你的出現,你搶走了我高□□出道唯一的機會。天王張思和的mv對手藝人,這個頭銜有多大的分量,又給你帶來了多大的便利,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顧時輕笑了一聲:“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抱有太多的幻想,一旦別人擁有,你就會覺得是別人搶了你的——周桓,你爲什麼從來不在自己的身上找找問題,如果你真的比我更適合那個角色,得到角色的還會是我嗎?——別和我提ricky、提南顥宸,那時的ricky根本還不是我的經紀人,那時的南顥宸,也不過是第一次見我而已。”
“什麼叫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周桓皺起眉:“叢總在你簽約泰和之後將你的背景挖到了底,你不過是個自幼便失去雙親的普通孤兒,你之前認識我?”
顧時沒有回答,他沉默了許久之後說:“如果你自己沒有利慾薰心,即便我存心打壓你,你也不會垮的這麼快。周桓,你心裡陰暗的東西太多,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付出的手段也太卑劣。即便到最後或許你輸的不甘心,但你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呵呵。”周桓乾笑了兩聲:“我只是爲了我想要的盡全力去爭取,奴顏媚骨也好,嘴臉醜惡也罷,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爲是以犧牲什麼爲代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大明星,繼續走你的陽關路吧,我盼着有一天看到你也會被別人鬥倒,這副清高的樣子再也維持不住。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做那些現在在你看來卑賤醜惡的事,然後和我一樣,在爭鬥中敗落。”
顧時沒有再說話,他微微眯起眼,審視着這個前世將他推下深淵,而這一世卻在他手下一敗塗地卻依舊冥頑不靈的,曾經的朋友。原來當他真的成功毀去周桓的一切的時候,他的心中沒有喜悅,也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反而多了一絲迷惘。
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他其實更願意周桓本就不是這樣一個人,他只是他的好朋友,能夠和他一起努力攀上各自的人生高峰。
周桓,叢天嘯,都是顧時上一輩子真心相對的兩個人。如果他有的選,誰會希望自己要走上這樣一條復仇之路呢?又有誰會希望,自己要靠辛苦重生才能重新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顧時沉默着離開了病房,他覺得自己前世今生都再無想對周桓說的話了。從今而後,他要努力忘記這個人,忘記這個他曾經真心付出過的朋友,也忘記這個讓他恨得夜不能寐的仇敵。
……
顧時帶着有些微妙的心情換回衣服,回到了衆人的視線內。ricky剛剛理智而客氣地回答了記者的問題,此時記者們見顧時回來了,閃光燈和話筒立刻更近地舉了上去。
於是剛纔還滿腹惆悵的顧時立刻切換回了工作狀態,他露出溫文爾雅的微笑,神色自然地背誦ricky替他準備好的通稿:“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本人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現在一切都好,只要思和哥出院就立刻可以開始工作。這次來醫院探望思和哥,也是希望他快一點好起來。希望大家點到爲止,不要擾亂醫院的秩序。”
……
等到顧時疲累地應對了外面的一衆記者,終於順利抵達張思和病房時,只往裡面瞄了一眼,立刻氣絕——
某被傳重傷的小天王正翹着二郎腿躺在牀上,腦袋上空用支架撐着一個平板電腦,一邊啃着麻辣鴨脖一邊指着屏幕哈哈大笑。
顧時只覺得腦袋上空疑似有烏鴉飛過。
張思和是被自家經紀人戳了臉蛋之後才發現有客人來的,他豪放地把平板電腦一推,將堆在膝蓋上的一大塑料袋零食給顧時推了過去,以示友好。
“坐,吃。”
“……”
“怎麼用這種小眼神看我?”張思和搖頭晃腦地從牀上站了起來,抖落掉一身薯片渣,“別告訴我你真以爲我被揍成了重傷。”
“我知道你沒受傷,但是南顥宸沒說你過的這麼滋潤。你的粉絲們一個個已經快要哭成淚包了你知道嗎?”顧時無奈地撇嘴。
某小天王不忿地切了一聲:“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會被人揍的草包,要揍也是小爺揍別人!南總讓我扮演一次慫貨,玷污了我的勇武形象,還不給點補償?”
於是顧時更加無語,原來張思和也是個吃貨,隨便一兜子零食就能打發得美滋滋的那種……
……
從醫院回來後,顧時一直都覺得有些恍惚。其實在他最初的計劃裡,他對周桓的打壓委實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他會引導着周桓將白丹楓詮釋偏,讓周桓的第一部電影就備受批評,之後再一步一步讓他的作品成爲圈裡的黑名單常客。
顧時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和南顥宸坦白一切後,南顥宸居然會這樣雷厲風行地就將周桓解決了。背上一個重度精神分裂和狂躁暴力症的黑歷史,再加上毆打張思和這種絕對的醜聞,相信周桓在這個圈裡永世都無法翻身——或者說,他根本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圈子裡、被社會公衆所接受了。
大概真的如南顥宸所說,即便顧時有系統外掛,有自己的實力,但是想要以自己的方法弄垮周桓真的太曲折了。而南顥宸,他有強大的背景和勢力雄厚的家族,所以他想要搞周桓才能這麼得心應手,甚至是充滿喜感地就將周桓輕而易舉地推入萬劫不復之地——顧時知道,無論是藍海的配合,還是監控裡的高度相似男子、網絡輿論的一邊倒、法院的有力判決,甚至是《1985-迷途》的原投資商撤資……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顧時自己做不到的,而這一切,都是南顥宸能夠如此輕鬆弄垮周桓的必備條件。
看似輕鬆,實際上後面動用了多少人脈和技術,南顥宸這幾天每天幾點發的晚安短信,顧時看在眼裡,心裡比誰都明白。
也正是因爲南顥宸的付出,當南顥宸對顧時說他要對周桓下死手的時候,顧時沒有說不的權力。因爲如果顧時因爲任何的憐憫和同情拒絕了南顥宸,就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一週後,周桓被確診爲重症精神分裂患者和暴力狂,需經警方強制性送進精神病院治療。預定好的移交日在四號上午,無論是警方還是醫院都對移交時間守口如瓶,周桓自己也表示希望能不再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
然而當南顥宸知道這件事情時,冷笑一聲,直接給john撥了電話。
於是張思和的“痊癒出院”的時間被定在了同一天,記者們蜂擁完張思和之後,人羣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周桓在後門,瘋了的記者和狗仔立刻跑到醫院的後門,成功地堵截到了正要被精神病院工作人員帶上車的周桓。
憤怒的張思和粉絲將手邊能找到的所有東西都砸了過去,醫院後門一個賣早餐的小攤鋪裡的生雞蛋、菜葉、醬汁……所有能拿上手的材料全部被瘋狂的粉絲搶走,即便有兩個警察維持着秩序,周桓還是被砸了一頭一臉的雞蛋和亂七八糟的穢物。
在不遠處停着一輛低調的黑色沃爾沃家庭車,車子側面全部使用了單面反光玻璃,顧時和ricky坐在車子裡。顧時親眼看着周桓臉上遍佈砸散了的雞蛋黃、白菜葉,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他帶着一身的穢物,在工作人員的挾領下,狼狽不堪地被帶上了那輛精神病院派來接患者的車。就連車門關上之後,還是有無數的東西砸到車門上,整個車子都變得一樣的骯髒、狼狽。
這大概是周桓面對閃光燈和攝像機最多的一次,然而這一次,他什麼話語權都沒有了。
顧時有些迷惘地想,周桓現在會是什麼心情?會和上一世的他一樣絕望嗎?
這樣的處境,大概世上只有顧時能夠說得出“感同身受”這四個字。因爲就在幾個月前,他也曾經那樣絕望——孤身寡人,被愛人和朋友一起背叛。被有權有勢的人碾壓至死,縱然有天大的冤屈卻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是何種的委屈和絕望?
顧時閉上眼,那樣的感覺,他今生都再不想回想。
周桓這個人,這個名字,就讓他永遠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吧。擺在顧時面前,還有更長的復仇之路,和光芒萬丈的未來。
“ricky哥。”閉着眼的顧時面色疲憊,聲音卻非常清明:“我們走吧,回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