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影神情有些恍惚。
“啪——”
前端已經開裂的竹棍抽在月下影肩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跟你說了多少次,別人對你說話時一定要看着對方,並且一定要微笑!你看看你剛纔的木訥樣,哪有一點貴族該有的氣質?給我重新練習!”
“是,父親。”
月下影臉上掛起典雅的貴族式微笑,心中卻不停腹誹。
貴族?切,已經沒落了至少三代,除了個子爵的爵位外根本就一無所有!否則的話,又怎麼需要親自教導女兒,連個禮儀教師都請不起?出生於這樣的家庭,還真是一種悲哀。
曾經的輝煌早已在時間的洪流中沉寂,而後代們還要盲目的緊扯着不放,在過往的幻境中糜爛。越是一無所有,就越是追求表面的榮光。
還真是諷刺啊!這樣的執着,又能得到什麼?連生存下去都難以保證,竟然還有心思顧及那貴族所謂“高人一等”的傲慢?
父親看着如雕塑般聖潔高貴的女兒,總算露出了略微滿意的笑容。
“很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端莊而體面的笑容。你最好保持這樣子直到今晚的宴會結束,不要給我丟臉。”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似乎一秒也不願意停留。
月下影的聖母式微笑變成了嘲諷的冷笑。
怎麼,已經開始打算以女兒的幸福換取繼續奢侈的資本了嗎?所謂的宴會,大概是“相親”的儀式吧!以雙方的利益爲目的的結合,然後成爲揹負一生的枷鎖。
這就是貴族圈,即使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也在平民觸摸不到的地方涌動着污穢的暗流。
果然還是最討厭虛僞。
月下影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牀上,隨手抽出一本漫畫。
月下影的房間裡,整齊的擺放着滿滿一書櫃的漫畫。日本的、韓國的、歐美的;耽美的、惡搞的、純情的······幾乎世界上所有暢銷漫畫都在其中。只有在讀漫畫時,月下影才能將自己想象成一個普通的十六少女;也只有沉浸在漫畫中,月下影才能感到自己對活着還有一絲留戀。
父親走進女兒的房間。
也許是一直以來的相依爲命,作爲父親的男人幾乎從來沒有在不合適的時間進入女兒的房間,所以也就沒有敲門的習慣。
父親看到女兒在看漫畫,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將一件深藍的晚禮服丟在牀上,便走出了女兒的房間。
月下影放下漫畫,拿起晚禮服。
深藍的禮服簡單而得體,雖不顯得華麗,卻自有一種貴氣。綴着的細小碎鑽,如同夜幕中稀疏卻閃耀的明珠。月形胸針精緻美觀,與星光一起組成了一抹暗夜的幽芒。
“衆星捧月啊······還真是大手筆呢。”
據說這件禮服出自名家之手,世上僅此一件。它的價值,足以買下一座不小的莊園。
呵,出賣了女兒,便又可以繼續他的紙醉金迷了?不愧是一名真正的“貴族”啊!
“馬上就要出發了,快換好衣服。”
父親冰冷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帶着不容違背的命令口吻。
“是,父親。”
月下影走出房間,泛着藍芒的黑色長髮散在腦後,與禮服的光澤相映,平添了一絲神秘的優雅。
“還不錯,”父親瞥了女兒一眼,“走吧。”
月下影隨着父親走出房間,坐上豪華的加長林肯。回頭,華麗的別墅在一片火燒雲中涅磐,莊嚴而神聖。
呵,有誰知道,這只是虛妄的光環,掩蓋着無盡的噩夢在黑暗中腐朽。
“記住我教你的,不要丟了貴族的顏面。”
“是,父親。”
月下影脣角揚起肆意的角度,笑意融化不了眼中寒冷的冰封。
林肯急速的奔馳,劃過倫敦蒼茫的郊區,駛過一片嫉妒或豔羨的目光,最後停在市中心最爲奢華的酒店前。訓練有素的侍者拉開車門,沉醉於那頃刻間的驚豔。直至父親不滿的乾咳聲響起,纔回過神來,略微尷尬的道歉和恭維。月下影並不多加理會,徑直下車,卻在轉身的那一刻,看到了父親的笑容。
那個笑容,有高傲,有冷漠,有蔑視,有嘲諷。太多的情愫參雜着,分不清真正的意義。只是下一秒,父親的笑又成了那種虛僞的貴族的笑,如同剛纔的那一瞬只是曇花一現。
是看錯了嗎?還是······算了,反正,無論如何,與我無關。
乘着電梯登上第三層。
整層的大廳都鋪上了紅色波斯地毯,豪華的水晶燈閃着悽迷的色彩。衣着華麗的先生和女士們掛着閒逸的微笑相互攀談,高腳酒杯中的紅酒在手中搖曳,盡顯英國上層社會的紙醉金迷。
月下影踏上地毯,禮服上的星光閃爍着迷離的色澤。每走一步,都會引來癡迷或隱晦的目光,直至成爲酒會中引人注目的焦點。
父親不知道何時從視線中消失,但月下影依然能感到一束目光,透過無數無關緊要的身影,定格在自己身上。
還在擔心我不夠合格嗎?月下影臉上的笑容越發完美。
“您就是影小姐吧?”
“是的。那麼,您是?”
月下影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棕色的碎髮隨意而瀟灑,眼眸像動人的瑪瑙,反射着柔和的光芒。高挺的鼻樑,性感的薄脣,雖然不是英氣逼人,也算是個美男子了。
“我的名字是喬伊·弗萊森,弗萊森家族第一順位繼承者。”
“是嗎?那麼真是幸會呢,弗萊森閣下。”
月下影臉上的笑容依然完美的無懈可擊。
“不不,該說幸會的應該是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您這麼迷人的女性。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您跳支舞呢?”
喬伊·弗萊森伸出右手,微微躬身,做出華爾茲的邀請手勢。
“當然。”
月下影將左手放進喬伊的掌心,隨着圓舞曲的音符旋進舞池。
燈光旖旎,月下影旋轉着,衆星捧月的星光閃出耀眼的花火。快步與漫步和鳴,踏出節奏的韻味。穿梭於人影之間,又遊離於人羣之外,像天使,神聖而不可褻瀆,又像惡魔,瀰漫着致命的誘惑。
“影小姐對別人來說,就像罌粟呢,一旦沾染,就永遠也無法抗拒了呢。”
“呵,弗萊森閣下這句話該不會是諷刺吧?”
不過是廢墟中開出的罌粟,泥土之下全是白骨。
“怎麼會呢?影小姐如此天生麗質,我讚揚還來不及呢。”
“那麼,感謝您的讚美,弗萊森閣下。”
“呵,一想到我將有榮幸娶到如此迷人的您爲妻子,我就禁不住興奮的顫抖。”
“娶我爲妻?”
“哦?難道我親愛的子爵閣下並沒有告訴您嗎?還是自覺閣下希望,由我親自帶給您這個消息呢?”
“似乎怎樣都無所謂。”
曲畢,月下影和喬伊退出舞池。
“反正是已經安排好了的事。”
“影小姐似乎對這樣的安排頗有微辭呢。”
“啊,自己的命運由別人安排這種事,無論如何也會有些不滿吧。”
“影小姐有沒有想過反抗呢?就這麼甘心任人擺佈?”
喬伊貌似隨意的問,漫不經心的語調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怎麼說呢,父親的命令我不可能違背,但如果讓我做一隻牽線木偶的話,也會讓我感到困擾。”
月下影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的笑容,說的話也是答非所問。
“影小姐並不是那種容易相信別人的類型呢······不過,這並沒有什麼關係。我想,我和影小姐是可以合作的。”
喬伊換上了一幅略顯認真的表情。
“合作麼?是什麼樣的合作呢?”
“這裡人多口雜,不如我們去露臺吧,那裡比較清靜。”
“好吧。”
露臺上涼風習習,夜空上的星光和禮服上的星光相互輝映,爲夜晚添上了一絲夢幻的色彩。
“影小姐出乎意料的適合夜晚呢。”
“請您說出合作的內容吧。”
“您還真是心急呢,好吧。其實,無論是您還是我,都對家族的安排很不滿意。但是,我們又無法反對他們的安排,那我們似乎就只有服從了。”
月下影挑挑眉,等待着喬伊的後話。
“不過,我們都不樂意因爲家族的利益而成爲彼此間的牽畔,並因此相互拖累。所以,我的建議是,我們只做名義上的夫妻,就算是結婚後,也不能干涉對方的生活。當然,在別人面前還是要做個樣子的。那麼,影小姐的意思是······”
“很好的建議,對你我雙方都很有利。”
月下影伸出右手。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當然,合作愉快。”
喬伊同樣伸出右手。
“啊哈,雖然我沉醉於影小姐你那無窮的魅力之下,但世上還有那麼多寂寞的女孩子需要我去拯救,所以,對您的迷戀也只有藏在內心深處了。”
“那麼就請我們的大情聖弗萊森閣下和我一起回去吧。作爲今晚酒會主角的我們如果不在場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呢。”
“如您所願,美麗的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