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一下，又給程寬倒了杯水，就開口了：“你還記得，上次你見過的那個、從收費站裡辭職的人麼？當時你還問我，他爲什麼會辭職。”
程寬心中一動，猜測道：“難道他當時辭職，就是因爲跟司機發生了衝突？”
“是，但也不全是。”江東道：“其實在收費站裡，每個收費員，都會遭遇這種情況。他本身就有離開的想法，這些事情，只是加速讓他做出決定而已。”
程寬點頭，他雖然受了點委屈，但是還沒到辭職以明志的程度。
江東看着一眼程寬，其實程寬的遭遇，簡而言之就是“做了好事，卻受到責難”，這跟單純的受到責難，其實還是不同的，這會讓他心裡的不平衡加劇。
“你的做法並沒有錯，幫助司機這種事，其實是咱們分內的事情。只要遇到了，幫一把肯定是很好的。”江東先肯定了程寬的做法。
程寬表情一鬆，來自班長的肯定，讓他的心裡，也舒服了不少。說白了，其實他更加需要的，是一份認可。
“幫忙是沒錯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出手的時候，是站在什麼立場上。或者說，你的目的是什麼呢？”江東沒有等他回答，而是攤手道：“如果你只是一個行人，你的做法並沒錯。但是如果你因爲幫助人，而導致車流速減慢，這是你作爲一個收費員，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程寬分辯道：“但是他那時佔着車道，如果不及時推走，後面就會堵車的。”
“機動呢？”江東道：“你可以喊機動過來啊。”
“我看劉姐太忙了，就沒有招呼她。”程寬有點忸怩。
江東察言觀色，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味。程寬口中的“劉姐”是站上的一個老員工，或許是多年的工作麻木了，劉姐一般不苟言笑，也不愛說話。
或許是劉姐的“高冷”，或許是程寬跟劉姐的不熟，讓程寬沒有喊她。
江東忽然響起李麗麗，這種情況下，如果是李麗麗，大概會很爽快地喊出來吧。
“咱們站上這麼多人，都有各自的分工。互相合作，然後才能把事情做好。”江東道：“劉姐看上去不太好溝通，但是工作上，還是一絲不苟的。”
程寬點頭。
其實還有一句話，江東沒說。
努力工作可以，積極表現也可以，但是要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要越界。如果搶着去幹了別人的工作，那麼別人未必會感激你。
當然，許多的東西，並不是江東說了，程寬就會明白。有些道理，是要自己吃一點苦頭，然後纔會明白的。
至於調節情緒什麼的，江東並沒有多說。程寬既然在收費站上工作，那麼就要有遭遇這種事情的覺悟。
以後的日子裡，被罵、被批評、被責難肯定是少不了的。
與其去調節情緒，倒不如干脆讓他慢慢學着適應。
而程寬這件事，也讓江東有了一些想法。對於這些新人，許多時候，應該多一點關注。
每一個人的情況不同，那麼需要關注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同了。
程寬性格內向，平時的時候，跟同事們交流不多。但是跟同事們在工作之外的交流，其實也是蠻重要的。
因爲通過交流，能夠讓同事們更好的瞭解你，然後在工作中，自然就會多一些默契，少一些隔閡。
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所以平時的時候，一旦有空，江東總愛帶着程寬，去出外勤。
當然，這也跟李麗麗是個女生，許多時候不如男生有用的緣故。
遇到糾紛的時候，身邊站一個孔武有力的男生，以德服人的時候，說出來更有說服力。
雖然基本上不需要動用武力，但是震懾作用，也是很重要的。
幾天之後，就到了中秋節。
雖然中秋節高速公路不免費，但是節假日這種時間，本來就是外出的高峰期。這期間上高速的小汽車，會比平時多好幾十倍。
好在每年這種時候比較多，站上提前幾天就開了預備會議，部署了這次中秋節的工作事宜。
在這期間，不僅車道開足，而且讓業務嫺熟的收費員，代替程寬和李麗麗新進員工上崗，提高收費通行速度。與此同時，派人在自動髮卡道，幫助入口車輛取卡，減少車輛停車取卡時間，加快上高速的通行速度。
雖然有了這些舉措，但是中秋前一天的下午，因爲省城高速車流量過大分流，導致大量車輛從省城南收費站出站，重新調頭上高速，致使收費站車流激增，造成車道擁堵。
今天正好是江東的班，江東二話不說，招呼大家一起，趕赴現場。
到了現場，江東發現排隊的車輛有點多，趕緊跟站長老崔通了電話，老崔二話不說，立即抽調其他班裡的力量，來幫助疏導交通。
甚至二十分鐘後，他自己也到了現場，並且通知了交警，到現場幫忙維持秩序。
繁忙的工作，一直從下午持續到了晚上，江東喊得最後，嗓子都有點啞了。
還好在大家的努力下，排隊的車流已經基本被消化完畢。這一次的擁堵事件，算是解決了。
江東朝着四處看了看，發現程寬正在揮舞着指揮棒，引導一輛小轎車，走上車輛較少的一條行車道。
程寬穿着厚厚的制服，再加上長時間的工作，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全是汗水。
“小夥子，謝謝。”
司機是個中年人，他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程寬一眼，說道。
“不……不客氣。”程寬臉都有點漲紅了。
“那是我應該做的。”江東走過來，對着中年人司機笑道。
司機點點頭，對江東道：“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隨後司機轉動方向盤，進入了行車道。
程寬還在那裡站着，行注目禮。
“好了，別站着了。累了一天，咱們去吃個宵夜吧。”江東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頓飯應該是下午飯，但是看看時間點，說成是宵夜更加合適。
食堂那邊，江東已經跟王大媽打好招呼了。
程寬點點頭，跟着江東往回走。
江東在前，程寬在後。
“累不累？”江東問。
“累。”程寬道。
江東點頭，何止累，都快累成帝企鵝了。
“班長。”程寬忽然說道。
“嗯？”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