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
幾乎就在李琦動彈的同時,小樓處沉醉於白衣御風踏竹而行吳家三虎齊齊回過神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琦過來的地方。
小樓後院的一處矮牆後面,一道身影輕輕一扭,便不見了蹤跡,隨風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寒影。
匕名蛇曲,顏夕自碧波樓取得的寶物,以詭秘陰毒著稱,今日是它的初戰。
遠處五百米開外的巖牆上掛着一道人影,夜裡不仔細看還以爲是一件破舊衣物。
晉中自芥子箭囊中取出一枚藍青色弩箭,輕輕搭在手上那雕紋精緻的黑色弩弓之上,箭矢前端瞄準了李琦所在的位置,寒意森森。
趴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的郎友平突兀感覺不到那帶着殺意的目光,他輕輕擡起頭,眼眶中燃起濃厚的血色。
“嚓……”劍刃與犀牛皮劍鞘摩擦發出的聲音本來極小,如洞簫幽鳴,然而落在這時候,卻不知怎的顯得明顯了許多,有些格格不入。
歐陽陌足尖輕輕點在竹葉上面,身體輕若無物,她似乎沒有察覺到那道自西方而來的犀利目光與其中蘊含着的殺意。 二樓那邋遢老頭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李琦所在的位置,卻陡然輕咦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嗒……嗒……”長街之上,有少年袖手而來,藍色月光下,苦字面具妖豔異常。
李琦竟然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向着小樓走了過來。
這是赤裸裸的輕視!
郎友平冷哼一聲,提着劍,開始邁步向前衝。
轟!轟!轟!
每落腳處,猶如春雷乍響,長街震動,竹葉瑟瑟。
郎友平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彷彿一頭髮瘋的犀牛,拖着劍,猛地朝着李琦衝過去。
顏夕趴伏在牆角深處,整個人似乎融入在了陰影之中,隨着陰影慢慢蠕動,蛇曲純黑色的匕尖散着猩甜的氣味。
有劇毒!
晉中端着弩弓的手四平八穩,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李琦的動作,弩箭前端不離李琦身軀一毫。
他與郎友平和顏夕三人配合不知道多少次,別說是這麼一個不知名的刺客,便是那些潛修的老一輩四階高手,死在他們手上的也不計其數。
他不着急,郎友平擅長硬戰,顏夕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能極大地牽扯苦字刺客的心神,而他所要做的僅僅是一根弩箭而已。
一根弩箭就夠了,足以定生死。
不過須臾間,郎友平便衝到了李琦的身前,挺胸蹦起,整個人向後拉成了一張弓型,拖在身後的長劍猶如重錘,朝着李琦砸了下來。
伴有惡風陣陣,聲勢驚人。
李琦手上近乎透明的米粒金蓮片片青葉翻飛,化作十三道弧形劍光向着那長劍撞過去。
他的金衣紫心蓮,見識過的僅僅只有雪玉,還有那幾十名死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琦不敢以火羽示人,還好這些日子對金衣紫心蓮掌控純熟,稍微變化顏色還是做得到的。
十三道青金色弧形劍光守株待兔,猶如十三座連綿的塞堡,卡在那奇長無比的長劍襲來的途中。
郎友平沒有半點改變長劍揮擊軌跡的意思,自古劍者,自封兵中之皇,兩面開鋒,只劍脊支撐一劍,劍技以刺爲主,最不適合如刀這般蠻橫無理得砍下去。
更何況是郎友平拖在身後這比尋常長劍還要長出一倍的怪劍,一個不慎,便是劍折人亡的下場。 然而他恍若不知一般,依舊這麼砍了下去,那夜色中閃着寒光的十三道青金壁壘,他彷彿沒有看見。
“叮!”
一聲脆響,出乎意料的,那長劍的中段在碰觸到第一枚青金壁壘之時,便自碰撞處斷爲兩截,李琦身形陡然停下,如臨大敵。
那折斷的長劍通體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光,黏在斷劍之上,如牛推磨,緩緩推挪,懸而不墜。
一層層厚重的力場彷彿蛛絲,將李琦緊緊束縛其中,似乎要喘不過氣來,竟連動彈都動彈不得。
“老子的磨盤劍,纔剛剛起了一個勢呢,你可別讓我失望啊。”郎友平渾身籠罩在土濛濛的光芒之中,他咧開嘴,言語森然,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李琦紋絲不動,只是身體急促不停地輕微抖動,憑藉本身的怪力將那蛛網一般的勢抖在身外,古有片葉不沾身,李琦便學那萬花從中過的油滑。
“咦,有點意思啊,這樣纔好,若是一開始就那麼不堪一擊,可真就是讓我失望透頂了啊!”郎友平輕咦一聲,不怒反喜,手上斷劍相黏,氣勢越發渾厚,李琦如墜泥沼。
“以勢作磨盤,劍爲中樞,大大小小几百個磨盤互相傾軋,便是同爲四階土屬性劍士,似乎都沒那麼輕易逃脫出來,這郎友平的磨盤劍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啊。”小樓窗口,那老頭一屁股坐在窗沿上,摳着鼻屎,沒個正形。
對於郎友平略帶輕視的言語,李琦充耳不聞,火羽化劍,一劍向着那斷劍相連處斬過去。
“沒有用的,我的磨盤劍如果這麼容易就被破了,怎麼可能稱之爲絕學。”郎友平“桀桀”陰笑着,那斷劍陡然加快了一絲轉速。
李琦那火羽一劍只是墜入其勢,便如老牛拉車,變得無比緩慢,待到觸碰到那連接處之時,已是毫無去勢。
然而那火羽自不會只剩這些手段,李琦袖在袖中的手指輕輕一挑,半數的火羽猛地在那連接處炸了開來。
只聽一聲微不可查的爆鳴聲,那連接處濛濛黃光猛地閃爍了一下,豐沛的火元素在立場之中橫衝直撞,還未成型的勢頓時便有些散落。
李琦面具後面的眼睛陡然一亮,他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如果是隻有郎友平一個人的話,他藉着踏前斬,沒準還能將他斬於劍下,但暗處還藏着實力不下於郎友平的兩個人,李琦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手段盡出。
而且他低估了磨盤劍的威力,絕學,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名詞,布魯師兄的風月銀華便屬於絕學的範疇。
如果說李琦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大比跟隨自己到了森林裡面的矮人大師用的兩種刀法應該也算是絕學的範疇,只是與面前的磨盤劍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語。
一方面,那個矮人大師只是三階修爲,能發揮出的威力有限,而面前的郎友平晉階四階有些日子,磨盤劍還是他自創的武學,自然是他理解最深,使用最爲順手。
況且李琦對付矮人大師的時候,整個人處於空靈境界,不知不覺複合了踏前斬的心境要求,藉着踏前斬才一舉斬殺了矮人大師。
不可否認,李琦對絕學是有些忌憚,得知郎友平自創磨盤劍的時候,的確是特地多看了兩眼,但之前與矮人大師一戰,讓他在心裡暗暗有些輕視了絕學的定義,這才落在了磨盤劍之中。
李琦看似鎮靜,實則有些苦不堪言,他解除束縛的手法消耗要比郎友平高得多,靈機一動,纔想到了這麼一個法子。
在郎友平眼中,那些無形青葉自然是面前這個苦字刺客的武器,誰會想到這些只是元素之力凝聚而成,猝不及防之下,那股勢裂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李琦藉着滑翔術餘威,化作一道青煙向着那道縫隙飛過去,嘴裡譏諷味道十足的話語已經吐露出來:“要戰便站,廢話那麼多,你是三百年沒見過活人了麼?沒人說你絮絮叨叨像個娘們?”
郎友平聽到李琦說的話,冷哼一聲,面色陰沉似水,如餓狼一般,手中斷劍一甩,原本如老牛拉磨慢慢旋轉的斷劍劍尖猛地加快了速度,那勢中暗藏着的數百大小磨盤崩碎了一半,猝不及防被炸出來的裂隙飛速開始合攏。
然而到底是李琦搶了先機,高手爭鬥之中,往往一絲先機便能要人命,那縫隙合得再快,也被李琦逃了出去。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李琦耳邊便傳來一聲媚意十足的低語聲,彷彿有絕色女子被他抱在懷中耳鬢廝磨,鼻尖聞到一絲甜香,以李琦現在的身體素質,眼睛竟一花,腦子輕微眩暈了片刻。
他心中大寒,拼命扭轉身形,剩下那幾十片火羽陡然出現在他的身後,化作一張薄薄的網。
那低語聲說的是:“去死!”
只聽“乒”地一聲脆響,李琦只覺得身後一股大力襲來,巨力之中,似乎有陰寒氣息不斷蛇遊,拼命向着他的體內鑽去。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咦”,那人似乎對這一擊並未盡全功而感到有些驚訝。 李琦卻來不及想那麼多,磨盤劍勢他是再不敢進去了,只要被黏上,就是蛛網中的昆蟲,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怪不得郎友平能借此斬殺了諸多老一輩的前輩。
他借力向着側方撲了過去,只等翻滾之間一個落地,是留是走都是他說了算,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眼角陡然瞥見一道青光,在夜色中拉出長近五米的尾焰,猛地向他射過來。
而此時,李琦尚在半空,正是舊力盡去,新力未生之際,只一剎那,便是生死關頭。
似乎已逢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