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十分靜謐，海面上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遙遠垂在海平面盡頭上星星點點的燈光。
樂堯和祁允走在海邊上散步，耳邊是亙古不變，一下一下拍擊沙灘的聲音。這聲音恆久而規律，絲毫不讓人覺得喧囂，反倒是讓人感到一種自然的寧靜。
不遠處有男孩子們嘻嘻哈哈吵鬧的聲音，他們圍坐在燈光下面，湊在一起正在玩手遊。而曾凡志和凌霄坐在沙灘椅裡，他們倆找了國際象棋出來下，林嘉雯站在一邊觀戰，場面非常和諧。
祁允走着走着，突然大大伸了個懶腰，說了句，“這大概就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的生活吧，我想象不出比現在這一刻更加舒適的畫面了。”
大海，舒適的天氣，悠閒的時光，以及想要陪伴的人。
樂堯側過頭去看着她。
祁允現在穿了一身白色的沙灘裙，長髮從肩上滑落垂在腰後，輕薄質地的棉布裙子一直長到腳腕，露出一截漂亮的腳踝骨和光着的腳丫。
樂堯看了一眼她單薄的肩膀和胳膊，脫下身上的國家隊隊服外套遞給她，“夜裡風大，你別感冒了。”
祁允沒有拒絕，她接過那件背後印着樂堯名字的衣服，熟門熟路披在肩膀上。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祁允說，“今天請你父親來看比賽的事……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多事。”
樂堯看向她，淡淡笑了笑，“怎麼會？謝謝你爲了我費這麼多心思。”
祁允皺眉，“咱倆的關係，你還說這麼見外的話？”
祁允這話沒怎麼經過大腦，說完了之後才感覺到似乎哪裡不對，趕緊補了句，“你也不想想，我和凌霄都是你多少年的朋友了。”
樂堯低頭微笑，“嗯。”
他手抄在褲兜裡，看着地面上一浪一浪打過來的海水，忽然說，“祁允，你也是高中畢業就出來打職業了，你爹媽支持你麼？你還是個女孩子，他們不擔心？”
樂堯一直很避諱談到自己的過去，所以他們幾乎從未聊過這樣的話題。現在樂堯自己肯開口，祁允自然高興。
祁允笑了，“我爹媽都特別寵我，所以我從小脾氣就特別大。幼兒園的時候就欺負同學被告狀，我媽怕我打架吃虧，所以我小學就去學了跆拳道，我其實打架特別厲害。”
樂堯怔了怔，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祁允：“……真的麼？”
還好當年他們倆分手的時候是微信分手，不然當面分手，他會不會被祁允給揍一頓啊……
祁允笑得樂開了花，“真的啊。但是後來我爸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怎麼好好的閨女養成了個假小子了？所以初中開始，他們就送我去改學舞蹈，那時候我跳舞很不錯，我爸媽都希望我以後能考個藝術院校，當個漂漂亮亮的舞蹈演員。”
樂堯一本正經點頭，“嗯，也挺適合你的。”
祁允攤手，“可惜天不遂人願，後來初中畢業的暑假我糊里糊塗就打起了遊戲，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高中一直沉迷遊戲，後來還被職業隊挖掘，高中一畢業就去打女子職業聯賽了。我爸媽也沒怎麼反對，他們思想很開放的，也不指望我能賺多少錢來養家，就是覺得女孩子能漂漂亮亮開開心心就好了。”
樂堯笑道，“那你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應該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祁允看着天空，“誰知道呢？人生總是會出現很多讓你意想不到的轉折點，我大概就是那種討厭一條大道走到頭的人，總喜歡拐上各種各樣奇怪的彎路。”
樂堯也擡起頭，“我大概也是不喜歡那種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人生。”
祁允轉頭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樂堯後續的故事。
樂堯讀懂了她眼睛裡的期待，微笑着開口，“我的人生沒有你這麼豐富，十八歲之前我一直想要努力達到我父親的期待，做一個他心目中優秀的兒子。其實我成績一直挺好的，高中在重點學校的理科實驗班，我還拿過不少奧數獎，只不過現在基本上已經想不起來當年學過什麼了。”
祁允撇了撇嘴角，“看得出來，我以前就覺得你專注度很強，一開始研究戰術能坐一整天，根本停不下來。”
樂堯咧了咧嘴，“都是過去的事了，也沒什麼好拿出來吹的。”
祁允翻了個白眼，“行行行。”
樂堯笑了，繼續說道，“我是單親家庭，父親是大學教授，他工作很忙，也不會照顧人，所以初中和高中我一直都是住校，和他一起生活的時間很少。我一直在我父親面前假裝成一個好學生，但其實我從初中開始就經常溜出去網吧打遊戲，高中開始我迷上了MOBA，再然後就是英雄聯盟。最後爲了打英雄聯盟，我離家出走了。”
祁允低頭看了一眼樂堯藏在褲子口袋裡的左手，輕聲問了句，“你後悔過麼？”
樂堯搖搖頭，“沒有。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離開家，因爲在家裡的時候我一直非常迷茫，也很壓抑，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我並不覺得每天學的東西有趣，或者有用。周圍的所有人都只有一個目標——上大學。可是，上了大學之後呢？我也不知道上大學之後我要幹什麼。很多人都說，那個年紀的迷茫是正常的，很多事情以後就會知道了，但我並不那麼覺得，我覺得我的每一天都過得沒有意義。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非常焦慮，我每天都在浪費着時間和精力做着我不想做的事情。”
樂堯停頓了一下，“直到，我開始接觸英雄聯盟，然後碰到凌霄和曾凡志他們，我才第一次真真正正開始察覺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種感覺很難描述，但是它強烈吸引着我，讓我覺得熱血沸騰。不需要有任何人給我壓力，我就會不由自主想要變得更強，爬得更高。”樂堯說到這裡，自嘲一笑，“如你所見，最後我就變成了個網癮青年。”
後續的事情，祁允大概都清楚。樂堯離家出走，加入了EM戰隊，成了職業選手，帶領着EM一飛沖天。
祁允差不多是和樂堯同時期開始打英雄聯盟的，當年的樂堯在國服玩家心中強的像一尊誰也撼動不了的神，所以祁允早就聽說過樂堯的名字。她還記得，某一次她聽說樂堯會去參加某人的生日會，於是，一向對這種活動不感興趣的她也屁顛屁顛跟着去了，然後在生日會上成功要到了樂堯的聯繫方式。說起來，她也算是別有用心的故意搭訕。不過這事兒她可不準備對樂堯說，不然也太丟面子了。
祁允原本以爲打遊戲厲害的男生脾氣都不怎麼樣，至少她認識的大部分男性選手都是這樣的。但是和樂堯一起打了幾次遊戲之後，她發現，這個人不僅超乎想象的強，而且心態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就算是祁允，偶爾打的不順了也會爆出幾句國罵，但是樂堯從來都不會。他似乎是就是單純爲了享受遊戲而玩遊戲，根本不在乎輸贏。
在祁允心裡她毫不懷疑，這個人，大概就是天生而爲賽場而生的。
祁允擡起頭看向遼遠的星空，“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註定了的吧，你剛好碰上了英雄聯盟，不早也不晚。”
而我，也剛好碰上了你，不早也不晚。
……
……
晚上樂堯送祁允回房間之前，祁允突然轉身叫住了樂堯。
“其實，還有一件事……”
樂堯轉身，“嗯？”
祁允看着樂堯的眼睛，猶豫了幾秒之後才試探着開口，“林嘉雯找到了一家國外的醫院，他們的院長看了你的病例，說……也許你的手可以治療。前段時間你一直專注在亞運會上，我們才一直沒告訴你這個消息。”
樂堯的表情瞬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的手也許能治。從他意識到自己手指出現問題之後，他去過無數家醫院，看過無數個醫生，甚至試過那些看起來就很不靠譜的江湖郎中，吃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藥。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希望，他也想要試一試。他也不是沒希望過——萬一有用呢？
但是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得到的回覆都只有失望兩個字而已。
所有的失望痛苦後悔憤怒堆疊在一起，慢慢的到最後，變成了習慣。
事到如今，當說起他的傷勢，樂堯可以平靜的告訴對方，沒錯，我的手的確沒辦法再打職業了。
可是今天，祁允又告訴他，他還有希望。
樂堯笑了一下，神色非常平靜，“真的麼？”
祁允見樂堯似乎不相信，急急想要解釋，但是她也怕給了樂堯太大的期望，之後又落空會更加讓他失望。
於是祁允只能斟酌着說，“嗯……那個醫院是國外專業做運動員復健的機構，非常厲害。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撞車了的F1賽車冠軍，脊椎受傷之後的復健就是這家醫院做的，非常成功。還有很多其他的案例，我都看過了，都是真的，你可以放心。”
樂堯點點頭，神色依舊非常平靜，“是麼？這麼厲害，那看來的確應該去看一下。”
祁允問，“那常規賽期間你能抽幾天麼？我陪你去醫院看一下？”
樂堯怔了怔，“常規賽？我可能走不開……”
祁允一下子抓住了樂堯的手腕，打斷了他的話，“樂堯，這可能是你手指恢復的最佳時機，你考慮考慮再回復我好麼？不要這麼急着回答。不會耽誤太久的，往返最快可能三天就夠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林嘉雯，可以和醫院事先通電話，和醫生聊一下！”
樂堯看着祁允急切的表情，終於表現出了一絲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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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雙更會被榨乾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