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林間yīn翳蔽rì,只餘點點光斑灑落。
一條身影鬼魅般從yīn影中閃出,那人藉助地上隱約可見的光影辨明方向,毫不遲疑的向樹林深處掠去。
兩個時辰前,南鷹的的六千騎兵已經運動到了平棘縣,距離目的地欒城只有區區三十里。騎兵們雖然利用簡易馬蹬節省了不少體力,仍然累得筋疲力盡,所以他們立即隱匿起來,抓緊時間養jīng蓄銳。
只有南鷹不敢休息,他迅速脫離了大隊,隻身一人去尋找楊昆的蹤跡。他一路向西而去,並不時吹響呼喚天眼的鷹哨,很快,他便發現了盤旋在上空的鷂鷹,並一直追蹤到了這片古木參天的密林。
幽暗的密林深處,突然掀起一陣刺骨的寒風,整個林間似乎更加yīn森可怕起來。南鷹不驚反喜,他放緩步伐,輕輕向前行去。
一條彷如從地獄中行出的恐怖巨獸緩緩從黑暗中踱了出來,黑黃sè的條紋幾乎完全融合在身側yīn影內,若非一雙燈泡般的兇瞳正散發出綠瑩瑩的光芒,連南鷹的過人目力也難以在遠處發現。
南鷹大步行上,向那條巨獸微笑道:“虎兄,可有好些rì子沒有見面了!你似乎更胖了呢!”
說着一隻手就伸了上去,準備撫摸那黑虎的額頭。
那黑虎不滿的低吼一聲,側頸避過,扭頭向林中行去。
南鷹苦笑道:“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大!連小孩子都可以摸你,爲什麼我不行!”
他見那黑虎漸行漸遠,急忙拔腿追去,叫道:“喂!你慢着點!小心少爺我打你老虎屁股!”
一人一虎在樹林間輕盈的無聲奔躍着,絲毫沒有破壞林間的寂靜。
很快,南鷹便看到前方透出了光亮,似乎已經到了密林的邊緣,他不由愕然止步道:“虎兄你爲何帶我來這裡?楊兄呢?”
“我在這裡!”一條人影從一棵大樹後毫無徵兆的閃了出來。
南鷹笑罵道:“楊大哥,你怎麼象鬼一樣,想嚇死人嗎?”
楊昆無奈道:“能夠嚇死你的人,只怕還沒有生出來!”
兩人輕輕的笑着,上前緊緊相擁。
南鷹鬆開手後退一步,歉然道:“楊大哥受累,只是不知情況查探的如何?”
楊昆傲然一笑,負手向林邊行去,口中道:“知道我爲何請黑虎將你引至此處嗎?”
“難道楊大哥已經找到了那些黃巾軍的伏兵?”南鷹狂喜道,“竟會如此之快?我猜你來到此處也不過比我早上幾個時辰罷了!”
“這就是我的優勢了!”楊昆灑然一笑,他向林外望去:“在山林之間,我的耳目可是比你要靈的多了!因爲有這麼多的飛禽走獸都可以幫我!”
南鷹順着他的目光瞧去,林外幾裡處,便是一座巍峨連綿的大山,山間青松翠柏,鬱鬱蔥蔥。如此林木茂盛的大山矗立在河北平原之上,倒也甚是少見。
南鷹一怔道:“不會吧?難道就敵軍就隱藏在這座山中!可是這裡似乎並不是欒城地界!”
“你說得不錯!此山名爲棘山,地處欒城和平棘交界之處!我在一個半時辰前,已經確認過,這山中最少潛伏了一萬五千至兩萬名黃巾軍。”楊昆悠然道,“爲了不暴露行蹤,他們甚至摘下了頭上的黃巾!”
“棘山?”南鷹笑道,“可是我可沒有看到山中荊棘密佈,相反盡是松柏啊!”
“你道平棘縣爲何得名?”楊昆反問道,“便是古時棘山之上多荊棘,人們根本無法取徑上山,後來遇上天火,將漫山荊棘燒得乾乾淨淨,附近的人們便趁機栽鬆種柏,終於有了今rì之局!後來朝庭得知,有感於百姓們破舊立新的辛勤,特賜此縣名爲平棘!”
“哦!原來如此!”南鷹點了點頭,他突然皺起了眉頭:“可是,若依張寶大軍的退軍路線和盧植的追擊方向來看,這些伏兵怎麼會捨近求遠?不是在欒城,卻是在這遠離大道的棘山設伏呢?”
“這個不難理解!”楊昆失笑道,“附近幾十裡內,適合過萬兵馬潛伏的地方只有三處。那兩處確是靠近大道,但如此險要之地也必定會引起過往兵馬的關注,沒有人敢不探明情況便貿然通過的!”
“不錯!”南鷹恍然道,“反而是這棘山遠離大道,根本不會引起注意,正適合待盧植大軍通過後,再斷其後路!區區幾十裡的路程也難不住一直蓄勢待發的伏兵,只要半rì強行軍就可以從盧植身後突然殺出!”
“正是如此!”楊昆含笑道,“我幾乎可以認定,如此謹慎的伏兵之計必是出於張樑之手!”
“這下麻煩了啊!”南鷹呆呆的望着遠處的大山,“我只有六千人馬,而且全是騎兵!如何才能完成這樣的山地攻堅戰呢?”
“怎麼辦纔好!”伍環重重一拳擂在鋪在大石上的地圖,“最多還有兩rì不到的時間,張寶大軍就會抵達欒城!我們卻連如何消滅伏兵的辦法都沒有想到!”
“要不然,末將引兵一千,假裝途經山下,引他們下山來攻如何?”侯成眨了眨眼道,“說不定他們仗着人多勢衆,便會主動前來進攻!將軍便可引大隊人馬聚而殲之!”
“不可能!”馬鈞冷笑道,“不要說敵軍不可能傻到爲了一千漢軍便主動暴露目標。就算是他們真的下山,會派出全部的伏兵嗎?我們怎麼可能全殲他們?”
“那麼我軍是否可以不理此地的伏軍!”裴元紹沉思了一會兒才道,“直接截擊張寶吧!只要和盧將軍前後夾擊先滅了張寶,此地兩萬伏兵何足道哉!必將不攻自破!”
“那麼我們先要做好被他們前後夾擊的準備!”侯成撇了撇嘴,“如果是張寶和此地伏兵先合圍了我們,可就完蛋大吉了!”
典韋在一旁聽得煩躁,悶聲道:“既然都不行!不如再全軍休整一會兒吧?”
他伸手拭了一把汗水,仰首瞧了一眼頭頂的烈rì:“這麼熱的天,咱們可不比那些賊軍躲在山上涼快!”
馬鈞腦中猛然閃過一道亮光:“校尉大人!我們可以放火燒山啊!”
衆人一齊失聲道:“燒山?”
南鷹緩緩轉過頭,盯着馬鈞道:“火攻?你是這麼想的嗎?”
他的語中有一絲憂傷和無奈。
可惜馬鈞並沒有覺察,仍然興奮道:“是的大人!如今正是六月,天氣炎熱,樹木乾枯,而北方又沒有梅雨,正是我軍不傷一兵一卒,便可火燒敵軍的最佳時機啊!”
南鷹心中一抽,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火攻!他何曾沒有想過?事實上他已經在對付天師道時,就早已經用過這一招了!可是今時不同往rì,當rì張魯率兩千鬼卒是爲了滅絕黑虎山,只是爲了身後的數千百姓,南鷹便不得不下此狠手!可是如今,這不是在保衛家園,這是在戰場!兩萬活生生的人啊!士兵死於刀劍之下無話可說,但是在茫然無知之中便被燒成飛灰…….南鷹猶豫了!
“破壞自然,有傷天和啊!”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大人容稟!”馬鈞清亮的眼神使得南鷹心中一虛,竟然低下了頭來,“大人!您曾經說過,戰場原是無情傷心之地,只要能讓自己的兄弟多一人活下來,便可以考慮不擇手段!不知屬下記得對否?”
“沒錯!”南鷹硬着頭皮道,“本將是說過這話,可是……”
“如果大人有更好的辦法!末將等一定聽令行事!”馬鈞沉重道,“可是如今大局爲重,我們沒有時間了!”
“大人是怕良心難安嗎?不必再多想了!”馬鈞步步緊逼道,“如果一把火能夠換回河北的平定,會使多少人免於犧牲啊!大人rì後也必將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嗎?”南鷹低低道,“這就是所謂的寧靜嗎?殺伐決斷,但憑本心!”
“好!”他猛然擡起頭來,“本將便聽你言!一切功過是非,都由天下去評說吧!”
入夜,平原上吹起了獵獵的西南風,棘山上的林木間迴盪起陣陣輕波拍岸般的松濤之音,巍峨高聳的大山如同一頭崢嶸沉睡的巨獸,正在發出低沉的鼾聲。
山腳下驀的火光驟現,上千支火箭仿如火鴉投林,勁shè上高空向山上落去。山腰以下的地方,處處火苗躥動,詭異的騰起大量的沖天火團,一時間火蛇亂舞,又迅速引燃了無數棵百年巨木。
藉助着風向的推動,火勢直如浪cháo般向山上席捲而去,濃煙翻滾之中,整座西山全部陷入了狂暴洶涌的烈焰之中。
山上的伏兵們終於醒悟過來,他們非人般的絕望慘嚎在瑟瑟的風中傳得格外淒厲,無數的人剛剛從睡夢中驚醒,便被遮星蔽月的濃煙薰得一頭栽倒在地,永遠也無法再次醒來。
更多的人相互踐踏着向北山奔去,可是崎嶇不平的山路和極度混亂的局面,幾乎令所有的人都步履蹣跚,身後的火魔卻以遠超他們的速度猛撲上來,露出了猙獰的大口。
處處都是渾身帶火的人形在呼號慘叫,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燃起更多的火頭,並使場面更加驚悚。山上更多的參天巨鬆也燒了起來,樹幹上的火苗一眨眼間便竄上了樹頂,大團大團的松針歡快的在火中跳動抽搐着,大滴大滴的松脂更成爲絕佳的助燃劑。
很多黃巾軍們跑着跑着,便被從天而降的大團火光淹沒,樹上落上的松針火球具有很強的燃燒xìng,任憑他們如何在地上翻滾,也無法撲滅身上的火焰。還有的人剛剛逃出濃煙便直挺挺的摔倒,可怕的大火已經燃盡了四周空氣中的氧氣。
終於,火勢漫過了山頂,雖然漸漸放慢了腳步,但仍然在風勢的推搡下,堅定的向着反面的山坡侵襲而去。而在熊熊大火依然肆虐的西面山上,一棵棵參天古木隨火轟然倒下,令人可以想象仍然滯留在此的人將無一倖免。
可怕的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夜,才漸漸熄滅下來。
天明時分,方圓數裡的山頭已經成爲一片焦土,昨rì還青翠yù滴的山林蕩然無存,棘山化成了依舊濃煙沖天的人間煉獄。
南鷹領着六千騎兵遠遠退出了數裡之外,個個目光駭然的瞧着眼前的一切。這場恐怖的災難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以致於在昨夜令很多人在一里之外都被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烤彎了頭髮,不得不退至更遠的地方。
南鷹苦澀的瞧着面前有如世界末rì般的慘狀,低喝道:“斥侯們回來了嗎?”
“稟報大人!是的,已經回來了!”侯成一震醒悟過來,急忙應道。
“有沒有什麼發現?”南鷹的神sè已經有些木然。
“大人!沒有!”侯成舔了舔乾涸的嘴脣,眼中閃過恐懼之sè,“斥侯們沒有任何發現!連一個逃出來的人也沒有看到!”
南鷹的身軀輕輕一抖,沒有說話。
突然間,身後數千將士一齊大吼起來:“將軍神武!我軍無敵!”
每一個士兵都激動的揮動着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把火!竟然全殲了兩萬敵軍!跟着鷹揚校尉大人打仗果然是不一樣啊!沒有錯,跟着他一定會活下去,並且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南鷹驚愕的轉過身來,瞧着將士們喜悅振奮的面容,臉上的戚然之sè終於漸漸淡去。是的,只有敵人死去,才能使我們的人活着!
“報!”一聲厲吼傳來,一名騎兵不要命的瘋狂抽打着座騎,狂奔而至。
他大口的喘息着,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惶恐:“大人!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突然發現了張寶的大軍!他們正在加快行軍,向我們這裡直奔而來!”
“什麼!”衆將一齊失聲道,“這麼快!不是應該還有半rì時間嗎?”
南鷹脣邊露出了充滿戰意的傲笑,他一指棘山道:“如此沖天煙柱,只怕六七十里之外都可以看到!張寶一定是慌了,他急於前來探明情況!”
他猛然一帶馬繮,跨下的駿馬通靈般人立起來,在數千將士們面前顯露出威猛無倫的人馬如一形象。所有人都屏住呼息,向他們的將軍露出無限的敬仰之sè。
“嗆”一雙鷹刀離鞘而出,南鷹用盡渾身力氣,大吼道:“兄弟們!準備戰鬥吧!”
他鷹刀平指:“你們都是最好的戰士!我們不需要再用大火來渲泄我們的憤怒!我們的乾渴需要飽飲敵人的鮮血!”
數千將士一齊歡呼起來:“殺!殺!殺!”
“敢不敢繼續跟隨着本將?象一個勇士一樣,面對面的砍下敵人的頭顱!”
幾千個雄壯的聲音一起大吼道:“敢!敢!敢!”
“好!吹響威武的號角吧!”南鷹撥轉馬頭,當先衝了出去,“讓我們去戰鬥!”
“戰!戰!戰!”數萬只鐵蹄如同滾滾鐵流,踏出氣壯山河之聲!
體內的熱血開始沸騰!
心中的戰意不可抑止!
奔騰的鐵蹄將敲響敵人的喪鐘!
嘹亮的號角會驅散我們的恐懼!
只願我卑微的身軀可以追隨着你高傲的背影!
我的將軍,讓我們一齊戰鬥!
ps:關於平棘的由來和棘山的存在,是白雪憑空杜撰,只爲故事情節的展開。有識之士請不要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