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烈日的炙熱烤得蔫蔫垂頭的綠樹。即便是隔着玻璃,吹着冷氣,仍然能夠感覺到無比煩躁的熱。但此時趙沐言的表情靜默,眼神深沉而迷離。
“餘思已經從外地採訪回來了,我打算去見他。還有郭子冬說齊亞光有些話想要當面對我說。”
趙沐言的聲音清淡得猶如一縷似有若無的風。
“進展還不錯,不是嗎。”
趙沐言回過頭來,臉上露出悠悠的笑,讓莫古看得心疼。
“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幫你。”莫古懊惱地眉頭緊皺。
趙沐言緩緩輕笑:“你和我還用說這種話嗎?你只要把傷養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這種事本來就是急不來的。現在只是剛剛有了點進展而已,還不能樂觀。”
莫古深深地看着她,剛毅的臉上凝起銳利的雙眸:“你有疑慮嗎?”
“你果然瞭解我。”趙沐言燦爛地一笑,“其實也不算疑慮。”
“我問過郭子冬,當年的事雖然在警局傳聞頗多,好像每個人都瞭解的樣子,可真正直接參與了此事的刑警們現在一個也不在總局。”
“齊亞光還算好的,在事情發生半年後,因爲瀆職而被降到了分局。而其他的警察在之後的五年中,陸續因爲各種違規,有的被開除,有的調到了外地。”
“因爲並不是集中調動,而且又有正當理由,所以一直以來並沒有人對此產生懷疑。”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從來就沒有人再對這件事進行過調查,所以也就無法發現。”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負責給我爸爸和兇犯做屍檢地的周法醫直到退休逃離濱城纔敢把資料拿出來。而唐子文和他的媽媽也是在三年後離開了濱城。似乎與當年有那件事有關的人,不是沉默,就是離開。你覺得誰會有這麼大的能力可以做到這些?”
說這話時,趙沐言語氣平靜,神情也淡然,眼眸無波無瀾地看着莫古,似乎所說的並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杜宇白。”莫古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個名字,“他是濱城警察局局長,只有他有這麼大的權限敢這麼做。如果是別人,以他的職位,一定會查到,也一定會阻止。”
而對於這個答案,趙沐言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波動。似乎在心裡早就有了這個答案。
趙沐言扭過頭,目光看着病房樓下,一個個在烈日下行走緩慢的人,神情麻木無力,就好像動作稍微大一點就要暈倒似得。
而在這其中卻有一個穿着T恤短裙的少女,將她的長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活力十足地向這棟大樓跑來,手裡還抱着一個塑料袋。
“可他是我爸爸的師父,他沒有理由。”趙沐言淡然地說,雙眸微微凝沉。
也許趙沐言希望的是有誰能夠推翻她心中的這個推斷,可是莫古卻恰恰是最懷疑他的人。
“但他曾經差點向你開槍。”
莫古眼中充滿了憤慨與殺氣。一想到當時的場景,他至今都心驚肉跳。
趙沐言依舊錶情淡漠,向莫古牀邊走去,不以爲然地說:“那是意外,是因爲葉凡。”
“不。他是真的想要殺你。”莫古的瞳孔中凝聚成一道光,濃眉緊皺,嚴肅而又肯定,“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最後沒有扣下扳機,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並不是在威脅你和阻止你。他是真的起了殺意。”
“沐言,相信我。即使杜宇白不是那件事的主導者,也一定與那件事有關。”
趙沐言不說話,坐在莫古牀邊的椅子上,雙眸呆滯,面無表情,像遊魂一樣沉思片刻,突然說:“你向你工作的工地請假沒有?別弄得別人以爲你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莫古一愣,奇怪地看着她。
“莫古!”一個清揚的聲音恰好從門口傳進來,安雨欣臉頰紅撲撲,汗津津地跑進來,“沐言姐也在啊。”
安雨欣高興地走過去將手裡抱着的塑料袋放在牀頭的桌子上。裡面是顏色鮮亮水嫩,讓人垂涎欲滴的新鮮水果,還有一個保溫飯盒。
安雨欣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將飯盒打開,瞬間一股誘人的香味便在病房中飄散開來。
“這是我做的,莫古,希望你不要嫌棄。”
安雨欣笑得燦爛,被汗水打溼的馬尾,有幾縷粘在白皙的脖頸上。少女特有的青春與活力讓這間白色冷清的病房一下子充滿了朝氣。
趙沐言注意到她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分別貼了兩枚創可貼:“雨欣,這是你第一次做飯吧。”
安雨欣一怔,眨着水亮的眼睛困惑地看着趙沐言:“你怎麼知道啊?”
趙沐言指了指她的手:“只有菜鳥做飯,纔會傷到那裡。”
安雨欣臉一紅,扭捏地揉着受傷的手指,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第一次做,所以不知道莫古喜不喜歡。”
而坐在病牀上的莫古則一臉誠摯地說:“安小姐,你的心意我領了。救你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用這麼麻煩來照顧我,而且我已經沒事了。”
莫古剛毅的臉上,一雙如炬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安雨欣。
安雨欣就像被電到一樣,渾身一震,心如小鹿亂撞。隨即臉頰就像西瓜一樣通紅,一直紅到耳根,一副小女孩嬌羞的模樣,低聲說:“莫古,你......你真是......”
趙沐言看着安雨欣可愛的模樣,會心地一笑,目光又飄向窗外,凝沉暗淡。
太陽就像一個大火輪一樣無情地炙烤着大地,天空白瓦瓦的,水泥地反射着刺眼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睛。
趙沐言沉沉地呼吸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要癱了。
拿着報社小姑娘給自己的地址,趙沐言頂着頭頂的燥熱似火的太陽,在小巷中挨家挨戶尋找着,桐梓路253號。
走過一家小賣部時,趙沐言迫不及待就鑽了進去,對着空調,一口氣咕嚕咕嚕灌下了一整瓶冰鎮的可樂,纔算活過來。
電視機裡漂亮的新聞女主播聲音甜美地正在播報着新聞。入夏以來首個熱帶氣壓正席捲這座城市,希望大家做好防暑降溫工作。
而與此同時一股海上熱帶低氣壓也正在形成,今年第一個颱風將會在四天後登陸濱城,提醒大家做好防範準備。
濱城是一個海濱城市,每年夏季就會受到颱風的侵擾,這裡的居民也是喜憂參半。
播完了天氣,女主播又開始播時政新聞。全球經濟論壇將會在七月底在濱城舉行,屆時世界各國的政經要人都會彙集於此,商討全球經濟的發展。到時候濱城作爲東道主,市長會親自主持這場國際會議。
“這位小姐,你這麼喝可是會喝壞肚子的喲。”店老闆是個七十多歲的瘦小老頭,悠閒地坐在一把竹製的躺椅上,眯着小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她。
“沒事沒事,我身體
棒得很。”趙沐言無所謂地燦爛一笑,“哦,大爺。你知不知道桐梓路253號怎麼走?我在這一帶找了好久,都沒有看到這個門牌號。”
“這是老城區,房屋密集,不好找。桐梓路253號?嗯,我想想。”店老闆思索着說,“是不是那個做編輯的,叫餘思的住所?”
趙沐言興奮地兩眼發光:“是是是,您認識他啊。”
“唉,街坊鄰居的,知道,但也不算太認識。”店老闆點了支菸,悠悠地說,“十五年前這裡發生了一場火災,萬幸當時是白天,很多人都不在家,而且火勢很快就撲滅了。可是還是被燒死了個人,就是餘思的老婆。”
“餘思趕回來時,他老婆真好被消防員擡出來。他哭的那個叫撕心裂肺、悲痛欲絕,我至今都還記得。”
店老闆感嘆地搖了搖頭,流出惋惜的神色。
“他老婆是個很漂亮的人,對人也很溫和,雖然兩人沒有孩子,但是夫妻倆很恩愛。唉,真是可憐。從那之後餘思就再也沒結過婚,而他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孤僻了。以前在路上碰到的時候,還會點個頭問個好什麼的。可是現在從來也不和鄰居說話了。”
趙沐言聽着也有些傷感:“那您知不知道那場火是怎麼引起的呢?”
“據消防員說,是因爲液化氣爆炸。時間過了這麼久,具體的我也記不清楚了。”店老闆聳聳肩,吐了一口煙,“但是我記得就在火災前兩天的時候,曾有一個女人來找過餘思,也是在我這家小店裡問得路。”
趙沐言不由得輕輕一笑,打趣地說:“大爺,這個小事你怎麼還記得啊?”
點老闆呵呵一笑,不以爲意:“小姑娘,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那麼奇怪。重大的事情記不住,反而那些看似很小的事情卻記得牢。特別是人年紀一大,就愛回憶過去。”
“其實我之所以記得,是我忘不掉她的樣子。那也是在夏天,已經是晚上了,外面颳着颱風。我和老伴正在收拾店鋪,準備打烊。外面進來了一個女人,大概也就三十多歲,還帶着一個小男孩,問我們桐梓路253怎麼走。”
“這女人和她的孩子渾身溼漉漉的,一副很狼狽着急的樣子。我和老伴都很奇怪,這種天氣誰還會在外面跑?而且還帶着孩子?孩子冷得瑟瑟發抖,我老伴還給了孩子一杯熱水。”
“那後來怎麼樣?”趙沐言着急地追問道。
“後來當然就是我們告訴了她地址,然後她就帶着孩子離開了。”店老闆理所當然地說。
“那您之後有見過這對母子沒有?”
“沒有。”店老闆搖搖頭,神情淡然地說,“第二天台風停了,第三天就發生了那場火災。”
趙沐言低頭沉思不語,腦子裡就像一團亂麻再滾啊滾。
“這麼說來,這個餘思還挺可憐的。”良久,趙沐言感嘆了一句。
在這之前,她在報社小姑娘那兒知道,餘思是《濱江日報》的老員工了。以前是個很有才華的記者,年紀輕輕就做了頭版的編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後來就逐漸消沉,現在淪落到爲報紙的副刊寫一些小笑話,或是編輯一些民風民俗的小故事。
估計大概是因爲妻子的死而受到了打擊,所以影響了工作吧。不過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個剛剛工作的小姑娘當然是不會知道的了。
趙沐言休息了片刻之後,硬着頭皮,再次走進火辣辣的烈日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