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心電監測變成一條直線,同時響起一陣刺耳的提示音。
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白清亭跑過來之後,急忙扶住她,大聲喊着她名字的聲音。
然後,世界歸於寂靜,她什麼也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
唐甜甜覺得,她這段時間昏倒的次數有點多。
在這裡住的時間也不短,每次醒來,不至於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可以往每次醒來,她都習慣性的先去看唐母。
可現在……
唐甜甜望着她房間緊閉的房門,躺着半天沒有動。
“唐小姐,你醒了?”拿着紙筆正在記錄着什麼的護士一低頭看到她睜眼了,帶着點驚喜的問了一句。
唐甜甜沒有任何反應。
護士見她沒反應,疑惑的走到旁邊,想要查看她的情況。
唐甜甜不耐煩的一揮手打開,然後瞪着她:“出去!”
護士什麼都沒說,大概是被交代過了,直接出了房門,然後把門帶上了。
那一瞬間,唐甜甜看得清楚,門外正對着的母親的房門是打開的,而在那間房間躺了將近一個月的唐母,已經不在了。
一張牀收拾的乾乾淨淨,被子也疊的整整齊齊。白清亭正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在那邊壓着聲音說話。
唐甜甜無力的閉上眼,擡起一隻手遮住眼睛,眼淚無聲滑落。
開關門的聲音似乎引起了白清亭的注意,隔着房門能聽到他隱約詢問的聲音。
然後,他敲門了。
“唐小姐……”
唐甜甜沒有應聲。
白清亭伸手打開房門。
唐甜甜聽到聲響,在門開的前一刻,用被子蓋住了腦袋。
白清亭走近,卻沒有發出聲響。可唐甜甜很清楚,他就在這裡。
她咬着脣,沒有發出聲音。可一直用力,漸漸地,就咬出了血。
腥甜的味道散在脣齒之間,又苦又澀,又……痛。
痛到忍不住,痛到漸漸出了聲,痛到哭了出來。
哭是一件很無能爲力的事,無論多麼能忍的人,只要哭出了第一聲,就會越來越大聲,而且,自己怎麼也止不住。
唐甜甜現在就止不住了,儘管明知道自己房間裡還有別人在。
白清亭靜靜聽着,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過了很久,被窩裡的哭聲漸漸小了,他才悄悄走出房間。
唐甜甜掀開被子,下了牀,走出房間。
“我媽在哪兒?”
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臉上痕跡很明顯,可誰也沒敢說什麼。
“唐小姐,我帶你過去。”白清亭當先走在前面領路,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她。
只因爲,他現在的一切,都是簡少東一句一句交代過的。
“她如果哭了,不要看她,也不要安慰她,她想做什麼,你配合就行了。”
短短几句話,白清亭卻很明白,唐甜甜在簡少東心裡的重要性。
這一路,可以說是最漫長的一路。明明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可無論是走在前面的白清亭,還是走在後面的唐甜甜,都覺得太長了。
白清亭是因爲後面人給他了壓力。
而唐甜甜……
醫院裡最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是太平間,她本來以爲,媽媽會在那裡。可經過太平間門口的時候,白清亭並沒有帶她進去,而是徑直而過。
推開不遠處的一扇門,白清亭站在門口,示意她過去。
空曠曠的房間,一張靈牀,唐母就那樣毫無生氣的躺在上面。
毫無血色的臉上,帶着痛苦的表情。唐甜甜這才知道,原來她走的時候,雖然交代完了遺言,可是並沒有釋懷。
她不是帶着欣慰走的。
白清亭關上門,卻沒有上鎖,留了一點縫,看着裡面的唐甜甜。
唐甜甜的情緒特別糟糕,醫生甚至在她昏迷的時候用過鎮定劑。
唐甜甜趴在旁邊,看着唐母道:“媽媽,我沒有哭,你看,我很堅強。”
她聲音很弱,表情是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說話不算話……我說過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的。”
她擡起頭,一句都沒說。過了好一陣,忽然站起身,重新收拾好靈牀。
“媽,你放心,我會拿回唐家的。無論是誰,都別想沾手我們家的東西!”
她醒來這麼久,只有這句,平穩中帶着堅定,彷彿有着不容撼動的力量。
……
走出房間,她沒有看白清亭,直接順着來時的路,回到了自己住了快一個月的套房裡,一言不發的收拾東西。
“唐小姐,你要回國嗎?”白清亭試探着問。
唐甜甜就像是沒聽見一樣,手上動作不停,但同時,她說道:“幫我安排一下,我要給我媽舉行葬禮。”
“那……要讓先生過來嗎?”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我會帶着我媽的骨灰,回國的。”唐甜甜吸了吸鼻子,“我媽只有我一個親人,這場葬禮,我想安安靜靜的辦完,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她很堅持,白清亭淡淡道:“好,我馬上去辦。”
她淡淡應了一聲,把收拾好的東西放在牀上,背靠着牆壁,頹然坐了下去。
沒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接受這麼多,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回過神來。她也沒有。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就像是行屍走肉。沒有思想,只是機械的尋找着能做的事,好像不做點什麼,就會無法控制的想起媽媽的一切。
她很害怕。
她一直以爲自己膽子很大,能和簡少東那樣的人都處得來,還能和謝慧琳唐珍妮鬥了這麼久,能淡定的對周曉微說出那些話,她以爲自己已經沒什麼做不到的了。
可是,她還是有做不到的事情。
做不到堅強,也做不到淡然。
媽媽始終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不管她曾有過的懷疑,也不管她曾經的隱瞞。人死如燈滅,一切都該結束。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結束的是美好,而始終沒辦法結束的,是親情,是痛苦,是難受。
媽媽走了,徹徹底底的離開了。
她病了這麼久,難受了這麼久,走了是不是反而解脫了痛苦?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現在,她很難受。
以前媽媽生病一個人躺在醫院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就算有兩個護工又怎樣,就算有醫生護士一大堆又怎樣?她現在才明白,難受的時候,她什麼也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