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見他睜開了眼,高興的無法形容。
虞修白無奈地彎了彎脣,似忽地意識到什麼,脣瓣的微妙笑容凍結,手擡起,半捂住自己的臉龐。
羚看出他的擔心,忙抓住了他捂面的手,搖着頭,說:“沒事的,你很好,還是一樣的帥。”
虞修白的神情慢慢凝固,他沒有去看羚,偏首,目光看向了黑黝黝的車窗外,他的臉上有着羚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孤絕,好像他整個人身處冰譚,而不是和她們在一起。
“修……”她輕喚,想要拉回他飄忽的神智,他聽到了,也只是脣瓣動了動,半晌,轉回頭苦笑着問羚:“我的臉,還能見人嗎?”
羚用力點頭,“我說了,你還是一樣帥。”
“我不信——”虞修白吐字,語氣飄忽讓人聽不清。
這時,虞修清停下了車子,他們到了醫院,就是她就職的醫院。
虞修白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坐在輪椅上,整個人都不好了,當兩個女人慾拉住他的胳膊弄他下車時,他臉色微微一沉。
“我自己可以。”他擺手,拒絕她們的幫忙。
羚伸出去的手,杵在半空中,有些無措。
虞修清則縮回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虞修白,“那你起來自己下去。”她倒乾脆,直接轉身下了車。
羚也慢慢縮回手,靜靜地看着虞修白,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坐在輪椅上,眼裡滑過一抹詫異,似乎連自己怎麼坐到輪椅上的都想不起來。
眼神,一片涼意。
雙手搭在輪椅上,用力站起,不知道是起的太快,還是身體不受控制,竟身形不穩地往下墜,彷彿輪椅緊緊吸附着他的身體。
“修白……”羚立即伸手扶,卻被他一把揮開,猝不及防中,身子甩到了身後的座位上。
虞修白神色一僵,伸手去拉羚,羚吸了一口氣,擡手虛虛地握住他,自己用力站好,一臉沒事的搖頭,“沒摔到。”
虞修白緊了緊握住的手,低低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羚點頭,心頭髮急,“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只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她心裡都明白的。
虞修白沒有再拒絕羚,就着她的攙扶下了車,虞修清站在門外等的同時,已經招呼了醫院給虞修白做檢查。
這時,已經是凌晨,等待結果時,虞修清安排虞修白直接住院,羚守在他的身側,不離半步。
沒過多久,虞修白又陷入了昏迷,看着他一層一層地出汗,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是皺的緊緊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凌晨的時候,檢查結果出來了,是病毒感染,且檢查出來虞修白並沒有吃免疫抑制劑。
病房裡,虞修清穿着白大褂拿着檢查報告站在一旁,神情冷的懾人。
“修清姐,他礙不礙事?”羚見虞修清神色很差,擔心的要命,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虞修清嚴肅地合上病歷,皺着眉上前查看虞修白的臉,“就是不確定他到底是怎麼感染上病毒的,如果是日常生活不衛生導致感染,或許問題不大,怕就怕……”
羚心裡咯噔了一下,雙眼緊緊盯着虞修清。
虞修清的手指指着虞修白的臉,“怕就怕他是臉部出現的排斥反應而感染,如果真是這樣,就麻煩了。”
羚身子一晃,雙手撐着病牀在迫使自己站穩,腦海裡浮現過很多次自己想碰虞修白的臉,他都不準的畫面。
每一次,他拒絕之後偏過頭都會露出難過之色。
可她像是中了魔,每到情深時,總會忍不住想要觸摸他的臉,偏偏……
“你來看看,他的臉外側縫合的地方,有沒有變黑,如果有,就代表出現排斥腐爛了……”虞修清示意羚過去看。
可是,羚猛然一震,整個人反而倒退數步,驚恐萬分地瞪着虞修清。
虞修清挑眉,沉聲問:“怎麼,你開始嫌棄他了?”
羚快速地搖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不是不是,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你會想辦法的,對不對?”
她撲過去,一把握住了虞修清的胳膊,失控地搖晃。
虞修清抿着脣,不說話。
羚的眼淚流的更兇,哽咽着,出聲:“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心中的顧少清,我都能接受,可是他自己接受不了啊,你看不出來嗎,他的自尊心有多重。”
虞修清秀眉緊蹙,“我知道。”
羚越發用力,“那你一定會保住他的臉,是不是?”
虞修清面色難看起來,“這種手術在國際上也是鮮有的,我無法保證……”
隨着她的話,羚慢慢的,無力地收回了緊握的手,身子靠着牀沿,低下頭,很久很久都沒法說出一句話。
虞修清看了一眼他們倆,敲了敲牀頭櫃,說:“每隔一刻鐘喂他喝一次水,好好照顧他,我去找同事做個會診。”
羚回神,立即點頭,走到牀頭櫃邊,拿起水杯準備喂水,可她的手,不停地顫抖,面色蒼白到極點。
天亮了,晨曦透過窗櫺照進來,逐漸代替了室內的光芒,後半夜,羚沒有闔一下眼,雙目始終緊緊盯着虞修白。
七點時,虞修清回來叫她出去吃早餐,她搖頭,虞修清厲眼看着她,“你不把自己先照顧好,還怎麼照顧他?”
羚被她罵的低了頭,硬是被她推出了病房。
在外面匆匆吃了一個三明治,便返回,回來時,虞修清正和兩名醫生在給虞修白做檢查,三人的神情都非常嚴肅專業,看得出來非常慎重。
她站在門邊,大氣不敢喘,生怕打擾他們商量診治方法。
沒一會兒後,他們結束了,和她打了聲招呼後便走了出去,她禁不住跟在虞修清身後,虞修清轉過身看着她,語氣堅定的說:“你放心,我會想方設法保住他的命。”
羚心臟驟緊,似有一雙無情的魔爪惡狠狠地捏了一下,虞修清說的是保住他的命,而不是保住他的臉。
沒有臉的虞修白,他還能活下去嗎?
心,在尖銳地疼痛,滴血。
回到病房,他竟醒了過來,她沒準備,臉上的痛苦被他看了乾淨。
“羚——”他出聲,擡手,她連忙握住了他的手,緊緊靠在他邊上。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還不到24小時,他已經虛弱的連說話都沒力氣,她整了整臉色,佯裝很好地對他露出了微笑,“沒事,你只是像以前一樣發燒而已,再過不久就會退燒了。”
虞修白移開目光,盯着頭頂的天花板,靜默片刻後,輕不可聞地說:“希望吧。”
羚仔細看着他,他並不多說,但他一直是個聰明人,自己的身體狀況心裡一定是清楚的,看着他沒事人兒的忍着疼痛,心裡更是難受。
“你想喝水嗎?”她問。
他看了看她,居然彎了彎脣,“想,不過你得親自餵我。”
羚愣了一下,臉上燒起來,“你知道?”
他眨了眨眼,“是,我能感覺到。”
羚抿了抿脣,上前扶他坐起身,再把杯子端到他脣邊,他卻看着她,不喝,羚無奈,“我怕嘴裡有病毒傳染給你。”
得知他是病毒感染,內心的悔恨幾乎把她湮滅,反覆地痛恨自己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多次地暴露在公共場合。
虞修白瞅着她,自嘲地哼笑,“我寧願被你身上的病毒毒死,也不要你離我這麼遠。”
他的話,真是……讓羚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淚,忽地一下子嘩啦啦又流了出來。
“你不要亂說。”她出聲,哽咽的厲害,低頭看了看杯子,再次舉到他的脣邊,執意讓他喝,他倒也配合,無聲地喝了幾口。
“這裡有鏡子嗎?”
當羚把水杯往牀頭櫃上放時,忽地聽到他突然這麼問,手中的杯子,不知道怎麼了,脫手掉到了地上,發出砰的碎裂聲。
她掩飾地彎腰去撿碎了的玻璃片,卻不小心劃傷了手指,鮮血直滴,可她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
虞修白眼尖的發現了,立即伸手拉起她,厲聲問:“你是傻子嗎?非要這麼急?弄破了手指還去撿?”
他居然要去吮她的傷口,她使出很大的力氣抽回手,“你瘋了,我手上可能有病菌。”
他瞅着她,不說一句話。
氣氛,莫名的僵凝。
眼淚,流的更兇,她控制不住地撲到他懷裡,壓抑的嗚咽,“顧少清,你不能有事啊,我不准你有事。”
虞修白僵住了,伸手,無奈地撫着羚聳動的後背。
虞修清進來了,見到地上的碎片,叫了人過來清理掉,見虞修白醒着,問了他幾句身體怎麼樣,有什麼感覺之類的。
羚則站在一邊,看着她一絲不苟地做記錄。
問完後,虞修清把羚叫了出去,走廊裡,羚忐忑不安地盯着虞修清,緊張的幾乎結巴,“他他……怎麼樣了?”
虞修清的眉目擰的死緊,“情況不容樂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羚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似有一根鉉劇烈地斷掉了,她的腦仁都跟着疼起來。
“你……什麼意思?”
虞修清不欲多說,轉身就走,“我去給他再抽血化驗,希望他的情況向着良性發展。”
羚在走廊裡,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把心裡的驚天駭浪強行壓下去,而後面目平靜地走進病房。
“修……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給你。”她走到病牀邊,笑着問。
虞修白搖頭,指了指連在手臂上的輸液器,“有營養液,我一點都不覺得餓,你就在我身邊,陪着我就好。”
羚悄然吸一口氣,不再介意自己身上的不知名病毒會傳染給他,乾脆坐到牀上,把臉靠在他的肩上,跟他講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顧少清,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她臉色生動地回憶着從前,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去顧氏面試時。”他答。
她輕笑起來,一本正經地搖頭,“不是,是你去A大做商業演講時,我坐在階梯教室的一角,遠遠地看見你第一眼,心裡就忍不住喜歡上了你。”
虞修白呆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羚,“真的?”
羚重重地點頭,“那時候我疲於奔命地養活自己,又和譚子維有婚約,再說你對我而言只是個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我自然而然把這份悸動掩埋下來,後來顧氏招人,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一心想進,然後再次見到你,再然後……我居然睡了你,你說,我們是不是命中註定很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