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容塵子遍尋集市。河蚌是妖身,按理應容易察覺,但自從來到清虛觀,容塵子一直喂以袪邪符水,又長期燃驅邪避難香,可謂是餵養得當,這貨身上的妖邪之氣日漸微弱,此時即使是使用羅盤,若不近身也難發覺。

如今濟濟燈市,又去哪裡尋她?

容塵子心急如焚,葉甜也只有安撫:“師哥也不必過分憂心,她畢竟是妖,常人當奈何不得纔是。”

容塵子卻又哪能寬心?那河蚌天真單純,體質又嬌弱,平時一點小病小痛都是要哭好久的,若真遇歹人……早知如此便該牢牢牽在手裡,如何因世人眼光便放她獨行?

容塵子急悔交加,不敢再想,料定時間不久,河蚌走不遠,他急步脫開人羣,來到一株槐樹下,就打算使用仙鶴尋蹤術。葉甜急忙拉住他:“師哥,仙鶴尋蹤術每辨認一次氣息就增一分消耗,此處是燈市,生人怕不下數千人,你就算道法再高強,又如何禁得住耗損?”

容塵子從清素身上的百寶袋裡掏出黃符、硃砂,持筆畫符:“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

葉甜終究是心疼他,當下跺腳:“我去西市找,你先探究東市。有消息以傳音符聯絡。”

容塵子只是微微點頭,手中黃符被折成紙鶴,他微微唸咒,紙鶴幾度振翅,伸長脖子低叫了一聲,往東市飛去。

燈影繚亂,人羣如蟻。

大河蚌手裡端着一碗豆腐腦,邊吃邊逛。彼時單身女子獨行夜市還十分少見,何況她衣着本就華美香豔。往前行了一陣,她正要回頭向容塵子要那盞鯉魚花燈,一隻大手用一方浸了迷藥的絹帕猛地捂住了她的嘴,隨後幾個男人簇擁着她,像是護着自家小姐一般匆匆離開了集市。

老實說,這幾個人河蚌並不放在眼裡,她是內修,神識最是強大,又豈會被區區迷藥放倒。但她仍未呼救——臭容塵子,叫你讓老子離你一步遠,這下老子丟了吧?

路越走越偏,漸漸到了一處荒坡,坡下有個石窟。男人們帶着她進去,紛紛獰笑上前,河蚌坐在地上,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不理解:“你們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她肌膚太嫩,彷彿一用力就會揉碎一般,捉她的大漢摸了一把魂都飛了,也就沒敢太用力,是以現在她身上不痛,又生了好奇心。

那時候她跪坐在地上,裙襬潔白、黑髮如絲,如若初開的水仙。幾個男人都有些忍不住,紛紛脫了上衣,一個胸口長滿胸毛的大漢罵了一聲娘,目光貪婪:“這次的貨真他媽的嫩!”

他身後一個有點惦腳的漢子邪笑:“老大,這個雌兒實在難得,讓兄弟嚐嚐鮮,兄弟那份不要了。”

被稱作老大的男人目光在河蚌身上轉了幾轉,下定決心般道:“不管了,咱哥幾個先開開葷。”

嚐鮮、開葷這樣的詞入耳,河蚌就明白了——這幾個傢伙居然想吃老子!!她十分氣憤,就算老子真身胖了點,也不夠這六個大漢一起吃吧?!何況也不搞點青椒、蒜蓉什麼的配料。

實在是太不專業了!!

她眸子微微一轉,幾個大漢瞬間沒了聲息,那美眸如同一片蔚藍色的大海,海潮溫柔地舔撫過他們的每一寸肌膚,神識彷彿也隨着那層層海浪起伏,竟一時癡了。

河蚌伸出手,爲首的大漢神情木然卻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起來。她很快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去附近所有好吃的都給本座尋來!!”

於是五個大漢開始出去找吃的,不多時,附近的豆腐腦、豌豆黃、煎餅果子流水一般送到石窟裡,這貨坐一塊石板上,開始享受美食。

六個大漢累得臉色都變了,表情卻仍舊木然,動作無不小心細緻。若是河蚌不發話,他們能直接累死。

好在河蚌並不想讓他們這麼快死,她坐在最壯的那個大漢背上,小腳下還踩着另一個的背,吃得悠哉遊哉。

然而吃不多時,就見一人走了進來。紅衣逶迤及地,青絲垂至腰際,此人款款行至河蚌面前,望了她許久才道:“陛下。”

河蚌很意外,好不容易騰出嘴來方問:“淳于臨,你如何找到本座的?”

面前的海族大祭司沉默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跟着豌豆黃來的。”

河蚌咧嘴笑了一笑,小腳穿着精緻細軟的絲鞋,在大漢背上發出噠噠的聲響,六個漢子柔順得像六隻咩咩叫的糕羊。

淳于臨似乎也早習慣了這海皇的嗜好,他取了一塊豌豆黃親手投喂,河蚌就着他的手啊嗚一口咬掉了半邊,他方纔輕聲問:“陛下何時回海族?”

河蚌鼓着腮幫子,樂不思蜀:“不急不急。”

淳于臨與這河蚌可算是脣齒相依,是以私下裡二人也沒多少顧忌。河蚌是個內修,順着內陸河游到海里時,想要帶走個紀念品,於是順道往殼裡夾了條鯉魚,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一塊帶到了海里。

並且不問三七二十一讓淳于臨修了武道。淳于臨這些年多依附於她,甚至主理凌霞海域一帶所有海族的事務。河蚌明面上是海皇,但這個海皇就跟宋江領導水泊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漢一樣,是個佔山爲王的海大王。

是以這傢伙粗魯習氣不改。後來東海實在鞭長莫及,這才封了她一個海皇,也算是招安了。這傢伙一不上貢二不朝拜,只是在淳于臨的治理下,凌霞山這一帶海域還算是太平,東海龍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後來海族的海龜老祭司死了,這河蚌索性就扶了淳于臨作了大祭司,自己關起殼來吃吃喝喝,海族的實權倒是大抵都在淳于臨手上。

這吃貨胃口極大,且她一喜歡上吃什麼,就喜歡追着人家窮吃,以至於她有一段時間迷上了海蔘,差點把這一帶的海蔘都吃絕種了,害得淳于臨又從別處買了許多過來填補。

那河蚌將他當靠背,不多時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又揚起粉臉,“淳于臨,你去找口鍋,再加點青椒、蒜蓉什麼的。”

淳于臨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突發奇想,當下將手中最後一塊豌豆黃喂她:“嗯。”

不過片刻,石窟中架起一大鐵鍋,下面柴薪燒得噼啪有聲,大河蚌吃完了煎餅果子,冷不防變成河蚌,然後它咕嘰一聲在蒜蓉裡滾了一圈。

……

淳于臨負手而立,打量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請教:“敢問陛下,您這是……”

大河蚌還在蒜蓉裡滾來滾去,那蒜太辣,嗆得它殼裡一直往外流水:“演戲演全套嘛,這六個人不是要吃本座嗎,本座索性就添點戲份,哼,看那臭道士還敢不牽老子逛街。”即使被嗆成這樣,她還在咂嘴,“呀呀,聽說蒜蓉河蚌也是很美味的吶……”

淳于臨面上優雅的微笑片片碎裂:“……我說,陛下,您真的確定這六個大男人費盡心思綁您回來……就是爲了做蒜蓉河蚌嗎?!!”

大河蚌終於把那殼撐開了一條縫:“那尼?”

淳于臨將她從蒜蓉裡面抱出來,放在大鍋裡洗刷,但蒜味實在是太濃烈了,洗了半天還是一盤蒜蓉河蚌的味兒。

淳于臨皺着眉頭,許久終於開口:“陛下,我必須非常嚴肅地告訴你,要是再這麼吃下去,你的蚌殼就要成蝸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