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偷着拉我:“老劉,你到底能不能hold住?你要是害怕就說,我不能害朋友。”
我心裡也在犯嘀咕,這老太太一身陰氣,滿嘴鬼話,說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可畢竟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紅包都拿了,再臨陣退縮不太好。我硬着頭皮說:“我也算見多識廣,應該可以搞定。”
那邊小姨媽也在對自己閨女說:“姍姍,要不今晚你回家吧,媽在這呆着。”
我心說千萬別,這位楊姍姍雖然一副不着調的模樣,可畢竟是個女孩,長得還挺養眼。如果讓我整晚上對着一個妖里妖氣的老孃們,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呢。
楊姍姍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輕佻:“劉哥都能留,我也能留。我在西藏拜過寺院,見過活佛呢,哼,我能怕這個?”
老舅等人坐了一會兒,眼瞅着晚上七點了,老舅偷着塞給我二百塊錢,讓我晚上帶楊姍姍去吃點好的。別說老舅是會做人,我們兩人再怎麼吃也吃不上二百元,這錢就是變相的一種心意,讓人心裡怪舒服的。
把他們送走,護工又去廁所洗尿盆了。病房裡除了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就剩我和楊姍姍。我咳嗽一聲:“小楊,你晚上吃什麼?我出去買點。”
楊姍姍看了一眼病房,眼珠一轉,她那意思很明白,不想單獨留在這鬼地方。她說:“劉哥,你要吃啥,我出去買。”
我也沒客氣,從兜裡摸出一百塊錢遞給她:“你看着買吧。”
楊姍姍接過錢出去了。她這一走,病房裡就剩我和老太太。
我插着褲兜在病房裡走了兩圈,看了看牀上躺着的老人家,心裡有點發毛。老太太蓋着白被單,直挺挺躺在那,臉上蓋着氧氣罩。房間裡寂靜無聲,只能聽見燈管嘶嘶的聲音。
我看看錶,已經七點半了。冬夜黑得特別快,我站在窗邊看,外面伸手不見五指。今晚也不知怎麼,陰冷陰冷的,風還特別大,吹得窗戶“嘎吱嘎吱”響。
我呆得實在難受,想抽菸這兒又是病房,有心想出去到走廊上,又怕老太太突然來個三長兩短的搶救不及時,我如果不在現場,以後說不清。
真是坐立不安。
病房裡除了一張病牀,另外還有兩張簡易行軍摺疊牀,這是爲守夜的人準備的。我坐在病牀旁邊的椅子上,呆呆看着兩張小綠牀,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晚上這兩張牀怎麼分配?女護工睡一個,我和楊姍姍擠一個?這丫頭如此狂野,晚上不會趁機騷擾我吧?
正yy呢,忽然牀上的老太太喉嚨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聲音:“吼~~吼~~”像是有痰堵在咽喉裡出不來。
這下麻煩了,這可不是小事。許多老人或者植物人,就因爲排痰不及時,呼吸不暢,活活憋死的。
老太太一張臉變得鐵青,胸口上下起伏,像是拉開了風箱,喉嚨呼呼作響。
我冷汗浸出來,媽的,護工哪去了?關鍵時候人沒了。當時有些發懵,不知該怎麼辦好,學着護工的樣子,把病牀慢慢搖起來。老太太要死在我手裡,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此時腸子都他媽悔青了,這李揚就是個掃把星,他找我準沒好事。情急之中,我突然想起來要找大夫,趕緊往門外跑。
還沒跑出去,手腕忽然讓什麼給抓住。我低頭一看,老太太不知何時,伸出瘦骨嶙峋雞爪子一樣的手,緊緊抓住我的右手。
我嚇得差點沒尿了,菊花都冒涼氣,帶着哭音說:“姥姥,你別抓我啊,我給你叫大夫去。”
老太太長大了嘴,發着怪聲,眼睛緊緊盯着天棚,五官都扭曲了,像是看到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我順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天棚上除了刺眼的日光燈泡,空空如也。
我輕輕拍着她的手,儘量耐着性子說:“姥姥,你鬆手,我給你叫醫生。”
老太太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渾身顫抖,臉色越來越青。她捏着我手腕的力道卻越來越大,就像是老虎鉗子緊緊扣在上面。我記得恐怖片都有這麼一幕,屍體埋在地裡,兇手走過的時候,屍體的手突然伸出來抓住他的腳腕,就是不鬆了,活活把兇手嚇死。可我和這老太太素昧平生,她爲啥這麼抓我啊?
我真是有點急眼了,對着大門口喊:“快來人,快來人!”
突然,老太太沒動靜了。直挺挺躺在那,張着大嘴,看着天棚,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操,死不瞑目。
我呆呆看着她,渾身汗出如漿,衣服都溼透了。
我輕聲道:“姥姥,姥姥……”
顫巍巍伸出左手,緩緩伸了過去,一直伸到老太太鼻子下面。手指慢慢搭在老太太上脣,感受不到鼻子裡的氣息,媽的,不會吧,她,她真死了?
就在這時,突然老太太一轉頭,朝向我。脖子看起來那麼僵硬,眼珠子直直看着我。嚇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後背正碰到牀頭櫃,給我嗑得一陣鑽心的疼。
她握着我的手鬆開了,眼睛眨了眨,嘴裡喃喃說道:“它們……它們來了,給我準備三根筷子一隻碗……碗裡要裝着生大米。”
“啊?”我傻愣着。
老太太一陣咳嗽,聲音尖叫:“快去!快去!”
我嚇得屁滾尿流,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跑出病房。正看到女護工和楊姍姍走過來,女護工提着尿罐子,楊姍姍提着一袋子食物,倆人說說笑笑而來。
楊姍姍看見我半跪在地上,呵呵笑:“呦,劉哥,這是給我拜晚年啊。”
我指着病房裡的老太太,牙齒咯咯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女護工幾步走了進去,把尿罐子塞到牀底下,撫着老太太后背。這老太太也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對我們一直喊着:“三根筷子一隻碗……”
女護工走過來問:“小劉,怎麼回事?”
我把剛纔經過說了一遍,把兩人嚇得不輕。楊姍姍道:“姥姥說的‘它們’是不是小鬼?”
“我怎麼知道?”我苦笑。
女護工表情很嚴肅:“小劉,小楊,你們倆看着老人家,我去借那些東西。”
楊姍姍道:“大姐,你還真信啊?”
“有備無患吧。有些東西不信不行。”女護工說着走了出去。
我們倆走回病房,楊姍姍瞅着我,突然“撲哧”一聲樂了:“劉哥,看你嚇得那樣。你膽子這麼小啊?”
操,我膽子小?我沒搭理她,徑直過去把方便袋打開,看看裡面的晚飯。楊姍姍想得還挺周到,三盒熱餃子,一袋辣椒油,還有一些醬牛肉茶葉蛋之類,另外還有幾罐啤酒。
“你買啤酒幹什麼?”我問。
楊姍姍哼了一聲:“買醉行不?喝醉了我就不管了,一覺睡到天亮,來什麼鬼我都不怕。”
“你睡那麼熟,一旦來的是色鬼呢?”
她一掐腰:“正中本姑娘下懷。”
“酒,酒……”老太太突然說話了。
楊姍姍過去拉住她的手:“姥姥,你要喝酒啊?”
老太太顫巍巍說:“酒,酒,灑在門……口。”
楊姍姍真不含糊,開了一罐啤酒,走過去,全灑在大門口,一股濃重的酒氣散發開來。
我皺眉:“一會兒護士來罵人,你收拾啊。”
楊姍姍頭都不回:“不用你管。”
這時,護工大姐回來了。她手裡拿着一隻瓷碗,裡面裝着滿滿的白色大米,另一隻手握着三根赤紅的木頭筷子。我問她這是從哪弄的。護工笑着說,這醫院就跟個住宅樓沒什麼區別,你要什麼都能有人淘弄到。
按照老太太的囑咐,把裝了大米的碗放到門口,再插上三根筷子,這叫當面上香。有酒有米,就能暫時把小鬼給糊弄走。
我們三個人把楊姍姍買來的晚飯吃了,我喝了幾罐啤酒,微微醉意上頭。
看看錶,這麼一折騰快晚上十點了。我打個哈欠,把一張行軍牀支到病房門邊,然後拍拍枕頭躺下,翹着二郎腿說:“小楊,晚上咱倆輪班,我睡上半夜,你來下半夜。”
護工大姐說:“兩張牀你們都可以睡。我在椅子上坐一宿就行。我睡不實,晚上老太太有個事我還得忙前忙後,用不着牀。”
這時候,我眼皮子已經睜不開了,睏意粘稠得化不開。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楊姍姍從我牀邊走過,走到門外,好像是喝多了酒要去上廁所。我也沒在意,趁着還有點意識,摸出手機上了個鬧鐘,定在下半夜兩點。畢竟收了人家的錢,這麼呼呼大睡也不是那麼回事,晚上起來溜達一圈,多少是個意思。
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個覺既深又淺。深,說明我睡的香,沒有外物所擾。而淺,我總感覺自己沒怎麼睡實,似乎有一點意識漂浮在身體外,屋裡發生什麼都知道,我在睡夢中似乎都能看到病牀上的老太太。
正睡着,忽然“噔噔”鬧鐘響,我打了個激靈,一翻身坐起來。怕影響到別人休息,趕緊把手機鬧鐘摁停。我揉着有些發酸的腦袋,看看四周情況。病房裡很安靜,老太太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而護工大姐則躺在另一張行軍牀,睡得正香。我再掃了一圈屋裡,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楊姍姍怎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