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各派出手前曾從張清水那裡詳細瞭解過葉妖的情況,再三驗證過葉妖來到人間不是黃泉彼岸花妖真身,只是一縷修煉成的人類身外化身,她能發揮出的真正實力極其有限,最多不會超過四成,估計也就在兩三成之間,甚至可能更少。
五大門派,五位長老聯手來襲,地仙以下無人能擋,卻沒料到和葉妖一交手便感到無比吃力,完全被壓着打,別說還手進攻,連招架都十分吃力。葉妖一出手便讓他們險象環生。剋制妖邪的寶劍對葉妖根本起不到絲毫克製作用,他們甚至能夠感到葉妖身上有純正的正道能量,有些對妖邪必殺的殺招竟被葉妖以正統玄門功法輕鬆化解。
交手不過幾分鐘,便有一名道士被葉妖一掌劈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對面別墅的窗戶上砸破窗戶玻璃滾進了屋子裡。
見情況有變吃緊,穿唐裝的老頭大聲叫道:“快,速速擒下王涯!莫與那些兇物糾纏,擒下王涯,快!速來支援。”
王涯是葉妖的軟肋,擒下王涯不怕葉妖不束手就擒。
葉子對他們的喊話充耳不聞。他們連她都打不過,還想擒下她家小花?她家小花千年前就去人間縱橫,她在千年前還只能默默地守在地宮看家。
得到號令,玄門諸派的弟子紛紛放棄與冥河兇物的糾纏朝着王涯衝殺過去。
王涯在心裡暗嘖一聲,心說:“喲,還真把我當軟柿子捏了?”她沒再動用骨碗,而是手拈黃泉彼岸花訣如一縷幻影般衝進了朝她衝殺過來的玄門弟子中。她的身形快若鬼魅,如一縷紅光般從這些玄門子弟身旁一掠而過。
紅光所過之處的玄門弟子紛紛化成血霧爆開!
剎時間,黑霧瀰漫的冥河血霧中一個接一個地人炸成血霧,一朵接一朵一片連一片的黃泉彼岸花在被冥河血水腐蝕的地面綻放。
不多時,整片被冥河血霧腐蝕籠罩變得仿似鬼地的別墅區化成了一片黃泉彼岸花的海洋,火紅的黃泉彼岸花開滿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連別墅的房頂上、陽臺上都是盛開的黃泉彼岸花。
遠處,有人驚叫:“開啓法陣,快,開啓法陣!”
王涯立足花海中朝着驚叫聲傳來的方向望去,發出“呵”地一聲輕笑。論陣法,張家確實有本事,但並沒有強到出神入化神鬼莫測的境界。他們能佈下法陣對付她們,她們便能利用冥河血水佈下手段反擊。
有冥河血霧抵擋外面的法陣力量,王涯開始研究起玄門中人佈置在這裡的法陣。
法陣,其實就是利用各種材料、物質、元素、甚至包括環境、天象等綜合各種力量進行相應的排列組合形成某種效力,攻擊、防禦、收集天地靈氣等零零種種多不勝數。說白了,這和蓋大樓在本質上沒太大的區別,只不過蓋大樓是在普通大衆常用到能夠理解的範疇,而法陣屬於少部份羣體能用到且相對來說牽扯的方面更多、計算更精密、涉及到的材料、元素更多更復雜的一種建築。
不懂的人會覺得法陣很深奧神奇,在懂的人眼裡這就是玩術算、建築和對規則定律的掌握。
張清水有心設計王涯和葉子想要引君入甕,自然不會提前佈置好法陣讓她們看出端倪,而是通過衍算先備好材料和設計圖、定好佈陣方位,等到王涯和葉子入甕後纔在匆忙中把這些佈陣材料填進去組建成法陣。
就算材料齊全,匆忙布成的陣難免有疏漏。這還是像蓋樓,就算備齊材料,在趕工匆忙的時候難免有水泥澆鑄不到位或建築地方出現偏差缺漏,這情況說不嚴重也不嚴重,但如果被找到有缺漏處,例如承重牆有裂縫再給裝個炸?藥包一炸,那對大樓的破壞力就會相當嚴重。況且,就算沒缺漏,王涯找到承重牆、基柱全給炸了,用妖力全部轟碎,這樓塌定了。
王涯破這陣也沒花太多功夫,破陣的時候順便還把遇到的那些從骨碗裡倒出來的冥河湖龍啊、鬼猴子啊、兇魂厲鬼啊又收回了骨碗中,她倒出上百的兇物,收回去的不到一半,餘下的要麼死在玄門中人的手裡,要麼已經藏匿起來或者逃了。
王涯破陣之後立即風一般刮出去,手拈黃泉彼岸花訣藉着那些佈陣的人的精血又開始新一輪的種花行動。這些黃泉彼岸花並不是真實的黃泉彼岸花,它是王涯釋放的黃泉彼岸花訣力量燃燒死在她手上的這些人的精血而成,當精血燃燼,花自然也就消失了。這是血祭之花。
王涯在周圍搜尋一圈都沒有找到張清水,她感覺到張清水已經逃遠了,且正在快速朝着更方的地方疾行,估計這會兒正坐在車上飛逃。張清水、老唐、黃岐他們的逃跑功力她在地宮的時候就見識過了,遇到危險逃得比她還快,她從來都是反應最慢逃得最慢的那個。
王涯破完陣殺完人晃晃悠悠地回到葉子身邊。
葉子已經把那四人解決掉,地上擺着四具十分完整的身體,一字排開,擺得比停屍房還要標準。她過去時葉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眉頭緊糾,就差沒在臉上寫着:我好糾結。
葉子看到王涯過來,狠狠地把臉擰開,一臉漠然,假裝對這排得整整齊齊的四具屍體渾不在意。
王涯湊到葉子身邊,湊到葉子的耳邊輕聲說:“葉子,我聽說腦花大補。”
葉子抿緊嘴,嚥了咽口水,一本正經地說:“他們的實力都不弱,一身精血也是大補。”緊跟着又輕飄飄地扔出去:“我沒想吃人”走也不回地繞過擺得整整齊齊的四具屍體昂首挺胸地離開。
王涯很想用剜開他們的頭蓋骨用勺子舀着他們的腦花吃,可這一想着渾身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她打個寒噤趕緊追上快步離開的葉子,說:“不吃他們你把他們擺那麼整齊幹嘛?”她太瞭解葉子了,喜歡的東西、看中的東西搬回去擺得整整齊齊,不喜歡礙眼的,掃到視線之外。
葉子冷冷地睨了眼王涯,面無表情地朝外走去。
王涯也收起玩笑的心情,對葉子輕輕說了句:“人間有很多美食。”
葉子不作聲。打贏了沒戰利品,她不開心。
王涯踏着腳下的黃泉彼岸花與葉子並肩朝外走去。玩笑過後,她的心情涌起淡淡的失落。她腳下踩的其實並不是黃泉彼岸花,而是死人的精血。她不喜歡殺人,但卻被逼得不得不殺人。
她剛纔殺他們時,有人視死如歸地要與她拼命,實力懸殊,被她一招滅掉。
有些人明知必死仍朝她衝殺過來,並沒有想到逃。她看到那些眼裡的自己,一隻禍世妖孽,他們縱然身死也要滅妖。王涯不知道是該嘆他們無知還是該贊他們有大無畏的勇氣。在他們的身上,她看到自己夢想中的那種降妖除魔的正義感和使命感,這讓他們義無反顧地赴死,哪怕並不能對她造成傷害,但爲滅妖爲正義而亡也覺得死有所值。她想做個那樣的人,她想成爲英雄,可她是隻妖,註定只能成爲反派。
她不想死更多的人,所以有些人必須要死。
她覺得有必要去玄門的領頭大派走一趟,與他們的大佬好好的“談一談”,免得再死更多的無辜。花費一千多年時間才洗乾淨身子,她真不想再揹負一身殺孽。
下午三點來到這座小區,離開時不過四點十五分。
這座小區在這短短的四十五分鐘時間裡竟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滿地的鮮血鑄就的黃泉彼岸花,沒有一個活物,哪怕是一株小草都沒能活下。
這座小區還有居民,但此刻,也沒有了。
王涯不明白,凡人無辜,普通人無辜,這些玄門正道難道因爲不想打草驚蛇便仍由他們在這危險之地呆着,最終莫名慘死?王涯不知道那些無辜的居民是死在冥河血水中還是死在冥河兇物的肆掠中還是死在陣法中。她不開心,但她覺得自己不該憐憫他們,她是妖,不是人,她爲什麼要去憐憫這些人,玄門中人身爲他們的同道都不憐憫他們,她憑什麼去憐憫。她只是有些不開心有些憤怒有些心冷。
生命是美好的,應該被尊重。沒有死過的人,是不會體會到活着的美好。
王涯走到小區門口,看到黃岐站在門口保安室外。她問道:“黃小姐,你還沒離開?”
黃岐問:“都死完了嗎?”
王涯說:“張清水被幾個老頭子護着逃走了。”
黃岐說:“我看見了。”
葉子盯着黃岐說:“你和普通人不一樣,你的道行很低,幾乎等於零,卻能接住我一掌。”哪怕那只是她隨意拍出的一掌也不該是黃岐這與普通人沒太大區別的小丫頭能接住的。
黃岐說道:“我先天心眼通,體質也和別人不一樣,用道家的說法是先天近道,只是後來被廢了,多謝你的鬼丹,如今恢復了,又可以再修行。”
葉子輕輕點頭,說道:“給你時間,你會有不凡成就。”她對黃岐的印象不錯。她搜過黃岐的魂魄對黃岐有了解,再加上剛纔張清水要對付她和王涯,黃岐居然擋在王涯的面前護王涯對抗張清水。
黃岐對葉子輕輕點頭,對王涯說:“王涯,我還是隻有一句話、四個字修道問心。”
王涯定定地看了黃岐好一會兒,才笑道:“我只是妖。多說無益,我知道你明白。黃岐,你的眼睛能穿透輪迴看到人的前世今世?”
黃岐點頭,說道:“是。十幾年眼瞎,再能視物時發現自己又多了樣能力。”她看着王涯說:“我相信就算你不是個好人也會是隻好妖,你愛這個世界,這是一個擁有陽光的鮮活生命、嚮往美好的世界。有些黑暗只是因爲某些掌權者的私慾,代表不了全人類和全世界。王涯,殺該殺的人,追求想要的生活,維護我們心中的美好渴望,行嗎?”
王涯燦然一笑,並不作答,徑直帶着葉子迎着太陽的方向離開。
黃岐看着並肩緩步前行的王涯和葉惜矗立許久。她爸爸教會她生意場上、爲人處事的圓滑,她媽媽和清姐他們對她的呵護她與世無爭,王涯,一隻轉世爲人的妖卻讓她看到久違的“正義”和“道”,那是名利物質之外的精神追求,已經被很多人遺忘了。王涯幫她尋來鬼丹,如今她可以再修道,她想走修道的路,因爲今天她忽然明白名利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那纔是根本。
王涯帶着葉子一直走到市區外,來到一片聚陰地。她坐在聚陰地旁的山坳上看着遠方的夕陽,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