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在銀月城港口的販奴船上,就在李維跟着傑羅騎士長離開後,很快就有兩名銀月騎士指揮着碼頭挑夫們擡了幾大桶食物送到了船上,分發給了船上的難民們。
雖然大多都只是些難以下嚥的黑麪包、混着糠皮、玉米粒和些許不知什麼生物肉乾的麥粥。
但對於已經接連在船上飢渴交加了一兩天的難民來說,有口熱食果腹,便已經是難得的恩賜了。
加之在他們被擄走之前就已經聽說過北地農場的消息,且大多已經無家可歸,是以對於暫時停留在船上的安排,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異議,只是目光中多少有些劫後餘生的惘然與麻木。
加爾文隨意在幾個角落放置了甚至都稱不上法術的【心靈標記】,這樣在船上出現陌生的思維波動時,便能夠被他所察覺。
這種戲法兒對於那些沒有思維的構裝體當然沒什麼卵用,但他還真不信這年頭兒教會來尋人還有奢侈到用構裝體的!
只要來的是智慧生物,加爾文就不用擔心對方不會中招。
做完這些後,加爾文便來到了船舷邊,雙手撐着圍欄,看着河岸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羣,目光飄忽,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他離開汲水城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他記憶中甚至有些模糊了父母、導師和他未婚妻的面龐。
‘已經二十三年過去了啊,也不知道爸媽...他們還健在嗎?’
‘導師的身體還好嗎?這些年,當年研究的課題又怎麼樣了?’
‘還有...維娜...’
想起那個有着金色的波浪頭髮,有着海一樣深邃的美麗眸子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孩,加爾文的面色頓時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維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早就另嫁他人了吧?畢竟她那位身爲汲水城政務官的爸爸,可是位愛錢愛到骨子裡的啊,呵呵。’
也許在這幽暗地域漫長的歲月裡,他早就經歷過太多撕心裂肺的夜,也早就接受了這樣殘酷的事實。
所以此刻回想起來,已經只剩下遺憾,和淡淡的緬懷。
“晚就晚一些吧,也不急着這一兩天了,這次回去,一定要去金色光輝好好的吃上一頓,也不知道那家酒館還繼續開着嗎?”
加爾文終於平復了波動的情緒,開始往好的方面想。
與其繼續毫無作用的自怨自艾,記憶中的鹿肉、奇怪味道的鰻鱺派、帶殼的烘河蟹、各種的香味麪包、熏製的羅澤香腸和堅果乾酪難道不香嗎?
而且他如今自己也有錢了!
再也不用以學院要求購買空白卷軸、法術書什麼之類的理由找自己那摳門兒的老爹騙學雜費了。
只要他想,甚至能夠把金色光輝酒館給買下來。
以前捨不得買的符文卷軸可以成捆成捆的買,用不完拿來當揩屁股的手紙都沒問題。
甚至那曾經讓老爹都望而卻步的深水山峰城堡區,他都可以從破落的貴族手中買下一座別墅,也過上那些貴族的奢華生活。
至於女人,在汲水城那種物慾橫流的繁華城市,只要他稍稍展露一下如今的身家,那些拜金的女人能從城堡區的深水山峰,一直沿着劍灣海岸排到博得之門去!
但不知爲何,這些原本讓人想象一下都能夠心潮澎湃如今卻讓他觸手可及的事情,不但不能讓他得到絲毫的精神上的滿足,反而卻如同幽暗地域那漆黑的陰影一般在腐蝕侵蝕着他的心靈!
讓他煩躁到有種快要發瘋的感覺!
如果有可能,他寧願沒有這些錢!
再多的錢,能夠讓他回到過去嗎?
把金色光輝買下來又怎麼樣?
他當年去酒館最大的樂趣,不就是和幾個學院裡的同學享受酒館裡觥籌交錯的氛圍,紅着臉偷瞧那些陪酒女郎的白大腿和那渾圓的飽滿嗎?
就算在深水山峰的城堡區買下別墅又如何?沒有親人的陪伴,那麼家再大感受到的也只會是無盡的孤寂罷了。
而女人...再多的女人,也比不上他記憶中的維娜!
因爲維娜是唯一一個不嫌棄他是個窮學生,不嫌棄他的家庭不過是個賣葡萄酒的中產商賈,寧願強頂着她父親的怒火與世俗的不解,也依舊要與他定下婚約接受牧師祝福的好姑娘。
一個與他相識於學院那座知識的象牙塔,真正懂他愛他的好女孩。
他們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生活中的些許矛盾也能夠通過溝通解決。
他們唯一爭吵過最厲害的一次,就是加爾文告訴對方自己想去幽暗地域尋找靈能知識的那一次。
維娜說他瘋了!讓他儘早打消這個危險的念頭。
加爾文當時法師的前路已盡,一輩子到頭可能也就混個11級左右的法師頭銜。
滿心被執念所佔據的他,最終選擇了不告而別。
而那一別,就是二十三年...
若不是僥倖遇到了自家老闆,這恐怕就是一輩子。
種種近鄉情怯、患得患失的各種思緒心如蝕骨般的纏繞在他近乎快發瘋的思緒當中。
沒有經過靈能知識系統學習的加爾文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心靈狀態極爲危險。
因爲靈能原本就是一個挖掘自身心靈能量的道路,心靈的力量,就是他們法力的源泉。
若是一旦被負面心靈佔據主導,重則當場爆頭而亡,輕點也很可能會導致他的心靈能量外溢形成【心靈震爆·負能】,方圓百尺內的生物可能都要爲之陷入癲狂。
而他個人,很可能也會從此性格大變,變得偏激、衝動、易怒、固執且瘋狂!
“啊!!!”加爾文捂着快要裂開的腦袋不住朝着船舷的木製圍欄上撞去!
就在加爾文的心靈閥值就快要因爲這突然絮亂的思緒而爆棚時,突然感覺自己的法袍正在被人扯動着。
這讓他心靈的負能彷彿有了傾瀉口,加爾文猛地轉過身,就對着身側指着去,暴虐的心靈能量於指尖聚集,甚至已經到了快要干擾現實的地步。
但他的動作也是猛地一頓。
因爲正拉着他法袍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一隻還沒到他腰高的月精靈女孩。
她眼角還殘留着淚痕,對加爾文痛苦而猙獰的面容似乎也有些害怕。
但她依舊鼓起勇氣從自己的衣服裡摸出一顆紅彤彤的果子來,似乎有些不捨,但還是雙手舉起遞給了加爾文,怯生生的說道:
“叔叔,別再傷心難過了,洛...洛嘉莉也和你一樣失去了所有家人。但媽媽曾經跟我說過,無論生活再艱難,也要有去面對明天的勇氣。
“也許明天很痛苦,後天也很痛苦,但若是挺過了很多很多天,就一定會重新迎來甜美的日子。
“這是媽媽將我藏起來前塞進我兜兜裡的凌果,很甜的,這是我留在兜裡的最後一顆了,一直捨不得吃,因爲我很害怕將它吃完了,就挺不到很多天以後了。
“但現在,我已經挺過最艱難的日子,用不上它了,我想將它送給叔叔你。嚐嚐吧,很甜的,真的。”
加爾文愣愣的接過那枚紅彤彤的果子,在精靈女孩的鼓勵下送到了嘴邊,一口咬下。
也許是果子存放的時間太久了,早已經開始乾癟,很酸,很澀,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但良久,隨着果實被吞嚥下去的那一刻,自嗓子眼兒涌起的一股回甘,彷彿讓他埋葬於記憶中二十多年前的記憶翻涌起來。
他想起了當年在學院求學時,爲了購買一本中意已久的法術手札而透支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每天吃黑麪包喝涼白開度日。
最後還是維娜看不下去了,把他帶到自己的出租屋去,親自給他做了一份凌果派,似乎用的也是這種果子...
她的手藝真的很糟糕,加的糖也是不計成本,雖然覺得甜到齁,但當時餓極了的他真的覺得那就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了...
“真的...好甜...”
加爾文拿着被咬了一半的果子,眼淚不受控制的自臉龐滑落,露出緬懷釋然的笑容。
他垂危的心靈,彷彿得到了救贖。
那是遲來了二十三年的等待和歸來。
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要回汲水城一趟,去試着尋找他們,見見他們。
哪怕...只是遠遠的問一聲好。
但那個遞給他凌果的精靈女孩看着忽然淚流滿面的加爾文,忽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起來:
“叔叔...你別哭了...你再哭,洛嘉莉...洛嘉莉也忍不住要哭了...哇...爸爸...媽媽...洛嘉莉好想你們啊...嗚嗚嗚嗚...”
終於恢復清醒的加爾文,似乎這纔對她有些映像起來。
她似乎就是那個在初遇時已經失去了父母的精靈女孩。
加爾文瞬間感同身受起來,蹲下身來,將洛嘉莉擁入懷中:
“洛嘉莉,謝謝你。”
“嗯...但是叔叔好壞,洛嘉莉明明已經都哭夠了,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能哭了,可是你還是害的我也忍不住了...”小精靈哭的傷心處,鼻涕泡都出來,糊的加爾文的法袍上都是。
但加爾文卻是渾然不在意,一個勁兒的道歉,然後忽然有了一個決定:
“洛嘉莉,叔叔可能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要不從今以後,你跟着叔叔一起生活怎麼樣?
“我們,重新組建一個溫馨的家庭。”
但讓加爾文有些意外的是,洛嘉莉聞言卻像是會錯了意似的,面色忽然漲紅:
“...嗯,我能夠感覺到,叔叔是一個好人,但是...”
“嗯?”加爾文儘量擺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洛嘉莉的耳朵都有些羞紅起來:
“但是洛嘉莉還沒長大呢,可能還要再過上五十七年,才能和叔叔一起創造更多的家人...”
“洛嘉莉擔心的是,洛嘉莉是個精靈,叔叔卻是個人類,若是等上那麼久,洛嘉莉長大了,叔叔卻老了怎麼辦?”
加爾文聞言直接石化了...
半響心中瘋狂咆哮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天吶!精靈打小的教育就這麼成熟開放的嗎??’
然後強忍着悲憤欲死的心情,認真解釋道:“不,洛嘉莉,你聽我說,叔叔沒有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把我當做哥哥或者叔叔啊。”
“可是...可是從年齡上,洛嘉莉可能比你還大上幾歲啊...”
洛嘉莉滿是天真的看着滿臉懵逼的加爾文。
‘這...’
加爾文的腦子瞬間宕機了...
就在加爾文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麼給這個精靈‘小姐姐’解釋一下這個問題時。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