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馬不停蹄的到處亂跑,馬不停蹄,向遠方奔去……”
唐凝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身旁跟隨着車身劇烈搖晃而同樣動盪不已的何訪,半閉着眼睛,誇張地搖動着腦袋,嘴裡大聲地唱着黃舒駿20來年前的一首老歌,只不過歌詞已經被這傢伙給因地制宜的改過了。
“你不會是最近都在看《快樂星期天》吧,這麼老的歌都能讓你給翻出來,這歌的歲數都快比我還大了,同志,你老嘍。”唐凝做出一臉失望狀,一邊嘆着氣,一邊伸出一根纖細修長的食指在何方半開半閉的眼前晃來晃去。
何訪暫停了一下正在自我陶醉中的歌聲,找準唐凝的手指正搖到正中的機會,做出一個張嘴欲咬的姿勢,嚇得唐凝驚呼一聲,連忙把手收了回去,當然接下來一計着實不輕的美人拳那是少不了的了。
“沒錯,看來你也沒少看這節目,現在臺灣的綜藝大部分已經被那幾個小丑鬧得烏煙瘴氣,噁心到了極點,除了讓人吐,已經失去了其他的基本功能,在整下去就可以直接和小日本的那種成人娛樂節目看齊了,就是這個還算不錯,雖然多少也算個仿製品,但總算做出了自己的特色。何況從當年上學起,我就是黃舒駿的歌迷,《戀愛症候羣》那首變態的九百多個字的歌詞我正經還背過呢。”
揉着自己的有輕微傷嫌疑的左肩,何訪嘿嘿一聲接上了剛纔唐凝的問題。
“上學?你今年才幾歲啊?這位老大,你不要真的別人說你老,你還就真的倚老賣老好不好?”唐凝顯然對何訪的話沒有什麼信任度。
“怎麼了,我又沒說上大學,我說的是上中學,初中,嗯——初一!”何訪在心理默算了一下,又補上了兩個字。
“初一?哈!”唐凝像是在何訪話裡找到了什麼特別之處,用手一指何訪,接着又是輕輕搖了起來,做出一個“不”的手勢,“你這個早熟兒童,才初一就聽《戀愛症候羣》,不是好孩子啊,啊!”
最後一個“啊”字,突然間岔了音兒,原來是兩人所坐的這輛不知道什麼年代出廠的212的一個輪子壓上了一塊比較大的石頭,整個車廂一下朝着何訪所在的那邊傾斜了過去。
何訪剛來得及把正探出去想看看路況的腦袋收回來,那邊唐凝整個人呼拉一下倒了過來,他連忙把連個胳膊都用上了,直接把手架在唐凝的兩個肩上,硬生生剎住了對方的柔軟身形。
“~~啊,快扶我一下!”直到這個時候,驚魂未定的唐凝一句完整的求助話才響起在耳邊,整個一個慢半拍。
“似乎評書裡管這個叫什麼‘說時遲那時快’吧。”何訪不知道怎麼的腦子突然蹦出來這麼一段內容,而嘴上則是一點虧不帶吃虧的饒上了一句。
“看看,看看,這是多少的一個人哪,患難見真心啊!在你最危急的時刻是誰幫了你?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時刻,是誰伸出了雙手?”說道最後這一句,何訪還特意把徵扶在唐凝雙肩上的兩隻手用力晃了晃。
唐凝像個麪人一樣的被某些人惡意搖晃着,廢話,一個身高168公分,體重不過90斤的小姑娘,被另外一個身高185公分,體重超過170斤的健壯男人搖晃,說是麪人那已經比較漂亮的形容了。
“報復!嚴重的打擊報復!”
唐凝一時說不出話來,心理就只剩下了這樣兩句話,只是雙手被夾住,沒法動彈,踢他?不夠淑女!啐他?這動作實在有些曖昧!思來想去,只好又是老一套的從兩眼中祭出無數把飛刀,一股腦的丟了過去。
也不知是飛刀攻勢例不虛發,還是某些人良心發現,隨着一聲悶響,車子回到正常的水平上來,唐凝也借勢抽回了身體,重新坐正。
“哼!”
唐凝看了周圍,想了想,爲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保險起見最後終於只是用鼻子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強烈不滿。
如此的殺傷力當然不能對臉皮自從跟着楚志輝楚大腕兒之後,厚度變得越拉越接近於紫禁城角樓下面的那嘎達牆一樣的何訪構成任何威脅,繼續隨着車身搖晃着的何訪一邊牢牢地抓住車窗上面的拉手,一邊口中又傳來了那被篡改的歌聲。
“……哦,我馬不停蹄的到處跑,馬不停蹄……”
這一次的音量不再想剛纔那樣的放肆,只是不輕不重的迴旋在車廂內,何訪那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伴隨着車外漸漸狂烈起來的寒風和路上被肆意揚起的沙塵,聽在耳中竟然好像多了一些感性的魅力。
唐凝看着車窗外光禿、單調的景色,心裡回想起這一段時間來,和何訪等人一起到處遊走、推廣慾望計劃的種種艱辛。
差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自從帶着宣傳推廣的方案離開北京,自己前前後後走了三、四個省,由於這次節目是直接投放到了三線媒體上,所以爲了直接和這些電視臺取得聯繫,減少中間環節,特別是爲了最終的節目播出時段能夠統一,星輝在這一次的推廣行動上可是下了大力氣,不但以何訪爲首,包括自己在內項目經營部和項目執行部兩個部門全員投入了進來,其他部門中也專門挑選出了15個具有比較強的人際交往能力的人加入,隊伍的規模達到了40人,超過了公司員工總數的一半,就連楚志輝本人也親自出動了,只不過,老總就是老總,打着鍛鍊新人的旗號,一下子就把條件最好的幾個地方強了過去,像現在這種顛簸中度過一整天的日子,肯定是和他老人家無緣了。
說起條件的艱苦,唐凝就不得不佩服身旁的何訪,自己原本是帶着人在跑另外一條線的,那邊還算是比較順利,前後一共用了25天就完成了和所有的地市級電視臺的簽約工作,其中地級電視臺是主攻目標,全部是由自己帶領的小組,親自到電視臺拜訪他們的負責臺長或是總編室主任,然後談定簽下的播出合約,而縣一級的電視臺,則大部分採取了讓對方派人集中到地區所在地簽約的方式,也有極少數因爲特殊原因,採用了委託簽約的方式。
wωw ★t t k a n ★¢ ○
本來唐凝已經開始做回京的準備了,卻突然得到消息,何訪這裡的出了些狀況,原來出發的時候何訪就主動承擔了西北其中三個省的一路,而且因爲人手要面向全國,還是有些不夠,所以就只帶了一個從編輯部抽出來的小夥子,本來雖然推廣的工作因爲地域的原因,進行得比計劃中要慢了一些,但還算基本順利,可誰知道,只不過走了三站,那個小夥子就突然間生了急病,在當地臨時應急處理了一下,就直接送回了北京,而這線路就只剩下何妨一個人在跑,這邊的條件本來就艱苦,再加上這裡的民風特別好酒,脾氣又比較直,不少地方什麼事情都是酒桌上談,不過只要一上了桌,就很難讓你停着下來,尤其是對於只有不到兩瓶啤酒容量的何訪來說,所有的花言巧語都沒了作用之後,剩下來幾乎是在用命去拼了。只是這樣一來,行程最一次被拖了下來,直到唐凝獨自趕到上一站和何訪匯合的時候,還有整整一個省沒有的推廣工作沒有進行。
至於唐凝前來,倒不是因爲她的酒量有多大,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首先就是因爲這片地區有一條可以算得上是美德的規矩吧,那就是對待女人總是比較客氣,尤其是外來的女客,所以她沒有太多交際上的顧慮。第二條就是唐凝對於整個推廣計劃的熟悉程度,是除了何訪之外最高的,在加上她的能力和身份,完全可以在何訪自己趴下後,獨挑大樑和對方談條件,講價錢,直到最後的簽約,說白了,按照楚志輝被後代的話來講,那就是犧牲一個,解放一個,而何訪,沒什麼選擇,早早就被歸置到犧牲品那部分裡了。至於最後一個原因,是唐凝自己,畢竟是和何訪一起工作的時間長了,已經有了很多默契,一聽到這裡的情況比較不妙,自己也是主動地提出了要到這裡來幫忙。
結果嘛,照例的一頓酒,何訪照例的被擡回房間,而唐凝順利的拿到這個身處在兩省之間必經之路上的縣城電視臺的播出協議之後,一早,兩個人就一起上了這輛“賊車”,開始了顛簸之旅。
馬不停蹄!
這何版的獨門改良歌聲,也許正是此刻何訪內心的寫照,只是,也在不覺間打動着唐凝的心。
何訪好像沒有察覺自己身邊的助手因爲自己的歌聲而回憶起了這麼多的情節,仍是就着越來越不知所謂的歌聲,滿地找自己的“藝術”感覺。
忽然之間,車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抖動,幸好這次兩個人都有了準備,沒有再出現剛纔的狀況,只是這一次,卻讓何訪被聯場的酒精壓下去的火性有些毛了起來。
“師傅!”何訪拍了拍司機的靠背,忍着氣大聲地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地方?”
“啊?噢,快了,再走個大半小時,最多一個小時,我們就能到縣城了。”
“哦,這一路上都是這種路麼?”對於這樣的所謂道路,何訪實在是有些怕怕了。
“不!”司機頭也不回的大聲地回答着,在這到處漏着風,渾身都在響,好像隨時都會有零件從哪兒掉下來的車廂裡,前後排之間也只能用這種喊叫的方式了,“爬過前面這道大坡,就回到國道了上。”
“噢,就快回到了國道了,什麼?”何訪輕聲重複着司機的話,那柏油鋪成的道路就好象是一個金光燦燦的元寶,出現在了眼前,不過何訪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急忙大聲叫了出來,“回到國道?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剛纔就可以走國道,是嗎?”
何訪用力搖晃着司機座的靠背。
“那爲什麼我們要走這個全都是石頭和溝的幹河牀?”
“這邊走近啊!能省下3個小時,再說了劉部長他們就給俺拿了400塊錢,要是繞大路,還不夠回來一趟的。沒事,我經常從這走,放心吧!”
這個黑紅臉龐的小夥子滿不在乎的說着,既好像滿不在乎那400塊錢,又更好像滿不在乎眼前這條只有你說它是路,它纔是路的路。
“靠!”
何訪這一聽這叫一個氣,心中頓時狂罵一聲,昨天那個縣委宣傳部的什麼劉部長在酒桌上口口聲聲打着包票,說是到下一個縣城的車輛已經幫着安排好了,誰知道早上起來一看就是這麼個破的快掉渣的車,這也不說,竟然還選了這麼一條比這車還破的路,真是老天保佑,還有看到國道的那一天。可是這司機也是被別人找來的,這一來一回的將近500公里,只給了人家400塊錢,自然也沒辦法向他發火,只好一肚子火在自己的肚子裡慢慢熬。
我熬、我熬、我熬成阿香婆,不對,這玩意兒是辣椒醬,那豈不是越熬越出火了?不成,得改,我熬,我熬、我熬成陳年老湯,這個褪熱去火,止痛消炎,除溼,清咽潤喉,總可以了吧。何妨的心中這麼想着,臉上也配合着瞬間變換了多種顏色。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在自己的肩頭輕輕按了一下,何訪擡眼處看到了唐凝溫和(可不敢說溫柔)淡靜的目光,美人妙目可以安神醒腦,何訪醞釀中的火氣頓時消減了大半,人家一個常年生活在國外的小姑娘家,專門跑過來陪自己完成剩下的任務,又同在一輛破車上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抱怨過什麼,自己又爲什麼要那麼在意呢?也許是這一陣子自己一個人撐過來,身體和神經都快到了極限,纔會這個樣子,算了吧,這一切還不都是爲了自己的目標在努力,想取真經,你怎麼也得度過這九九八十一!
想到這裡,何訪的心境恢復到了平常,臉上也擠出一個微笑回報給唐凝,後者點了點頭,又輕輕地把手鬆開,年輕、美麗、聰穎、心思細密、爲人善良又不失活潑天性,得助手如此,夫復何求?是,嗎?
煙塵中,車子顛如跛馬,向遠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