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香港,和義勝。
“力叔那邊想要跟我談……”
房間裡站了四五個人,閩昆放下電話,站了起來,這些人便跟上來:“說是有關前天晚上的爆炸案,不會是想找藉口開戰吧,這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們這些年跟和勝和那邊的關係還不錯……對了,阿生,找到阿強了嗎?”
“還沒有。”他身邊那名穿着條紋t恤的男子搖了搖頭,“阿強這個人雖然莽撞,但他身邊有幾個細心的人,前幾天大飛那邊的人砍傷他之後他就躲起來,目前我們也還沒有線索……”
“線索,我他媽的又不是警察……這反骨仔,吃我的用我的還反咬我一口,給大陸來的那兩個警察放炸彈,這次真的被他陰到了……”閩昆想了想,回過了頭,“你們以前跟他的關係好想都還不錯吧。”
“老大……”阿生與其餘的幾個人無奈一笑,以示清白,閩昆吐出一口氣:“那還不趕快去查,手下有小弟啊,連你馬子都派出去也可以,總之儘快把人給我找到。另外,幫中所有弟兄,一旦見到這反骨仔立刻動手,儘量要活的,活不了砍死也無所謂,這次解決不了他,我們還怎麼出來混……”
前幾天才囑咐了傻強要躲好,誰知道他轉頭被大飛砍,受了傷之後大概就覺得是這邊想要借刀殺人,故意讓他跟大飛對上,第二天晚上居然就讓人給大陸來的公安放炸彈,這下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了,閩昆也幾乎被氣得腦充血,兩天都沒有好臉色。那阿生點頭從一旁離開,閩昆還是目光陰沉地晃動着,重複一次:“媽的,吃我的用我的還咬我一口,反骨仔……”
他偏了偏頭,跟在身邊的兩個個人悄然朝阿生那邊跟了過去。
太陽的熱量已經漸漸降低,走出別墅,轉過一條馬路,阿生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再這樣下去我幫不了你了,大哥已經發了江湖追殺令……呵,殲殺令……沒人跟你開玩笑!你身邊才幾個人,當你能翻天啊……說你傻你還真的傻,給閩昆和大飛好看……你知不知道和義勝兄弟幾千人政斧都不敢輕易動閩昆,你隨隨便便去放幾顆炸彈警方那邊就會抓他?”
“總之立刻離開香港,現在走還來得及……”行至街道的下一個路口,他的步伐慢了下來,前方不遠的電線杆前,兩個人拿了報紙在看,隨後放下報紙,衝他一笑。他手機附在耳朵上,也是點了點頭,眼看他們朝自己走了過來,衝手裡那邊說了一句:“就是這樣,我……”
纔想掛斷,其中一個人的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另外一個人阻止了他掛斷電話的動作,將手機拿了下來。
“你們……”
“竊聽器。”按住他肩膀的那人指了指自己左耳的一隻耳機,“這下我也幫不了你了,生哥。”
另一個人將手機放在了自己嘴邊:“喂,強哥,昆哥想跟你說話。你等等……”
黑色的轎車從道路另一邊駛過來,停在了三人身邊,隨着車門的打開,閩昆從裡面走了出來,目光瞥着那阿生,隨後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前都沒說過有馬子,我怎麼會說讓你派你馬子出去的,真想只有一個,當然是在查你啦,兄弟……”
如此說完,他接過了手機:“喂,阿強,我是閩昆……說話啊,說啊……你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說嘛……現在事情弄這麼大,你說怎麼辦……我陰你?呵呵……兄弟,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有想象力……你他媽這麼有想象力不如去寫小說啦,混什麼黑社會啊……你那顆炸彈放得好,現在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了,總得有人扛的,我能怎麼樣呢……要不要先跟阿生商量一下再跟我說啊,都是兄弟,他對你就好一點,這麼爲你着想,我都在猜你們是不是玻璃……呵,這樣的話我幾十年聽別人跟我說過無數次了,以前聽得多一點,不過那些人現在都死了,現在聽起來倒是挺新鮮的……隨時過來,我等你……”
通話完畢,他將手機遞給身邊的人,隨後伸出右手指着阿生,那手指在空中晃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
“帶回去,家法……”
夜幕降臨之後,香港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的活力就變得更加明顯起來,燈火如虹,繁忙的夜景,這是位於尖沙咀附近的一家酒店,閩昆一身西裝革履,正在等人。
“力叔這個人好面子,你小時候見過的,最喜歡吹噓他跟某某名人有交情,以前還常說他跟李嘉誠一塊吃過飯,我估計酒店倒是一個酒店,只不過李嘉誠在那個包廂,他在這個包廂,大家上廁所的時候打過招呼而已,所以呢,待會機靈點,他要怎麼吹,你就跟着怎麼說,他人老了,但關係還是很多的……切,其實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借別人的名字來讓自己顯得高大一些呢……”
話是對着旁邊長頭髮的年輕人說的,這是他的兒子閩戰,去年從國外讀書回來,不過看起來也還是一身的江湖氣——從小被父親耳濡目染,年輕人的人生目標是想要當老大,即使在國外受了幾年的薰陶,也還是沒有改過,回來之後便迅速與幫會中的小弟們打成一片,閩昆本來也沒什麼讓兒子當文化人的想法,最近的一年多時間,已經是將他當成接班人一樣的培養起來了。
不一會兒,他們等待的幾輛小車到了,爲首的那人穿一身帶龍紋的唐裝,柱根柺杖,看起來六十歲上下。這是作爲和勝和元老之一的唐力,不止是名譽上的,他目前還在幫會裡握有實權,各方面的勢力都有關係,即使眼下香港黑道魁首的新義安一邊對他也頗爲尊重,幾名穿着西裝的保鏢護着他從車上下來時,閩昆父子帶着一幫小弟立即迎了上去。
“哈哈,力叔,你要見我,其實說句話,讓我趕過去就可以了嘛,何必親自來一趟呢……來,阿戰,我給你介紹,這位是……”
一邊複述着唐力許多年前的光輝事蹟,一邊將兒子介紹給對方認識,話還沒說完,看見從小車另一邊出來的人,他忽然愣了愣,隨後,唐力也笑了起來。
“……不麻煩,這次過來呢,其實主要是我的一個侄女想要見見你,我來介紹,雨思,這位是和義勝的大哥閩昆,這位是他的公子,閩戰……這位呢,相信我不用多介紹了,旁邊這位是她的朋友,老實說,我們今天就是爲他來的……”
“方雨思,昆叔你好……”穿着一身職業的ol裝,戴着一副平光眼鏡,此時的方雨思看起來不如電視屏幕上那般豔麗,卻多了幾分平易的氣質,一手挽着家明一手與閩昆父子打招呼,隨後介紹了家明的名字。一行人往酒店裡走的時候,衆人也大概明白了她身邊的男人並非裝酷,而是因爲患病的緣故無法與人交流。
“其實呢,今天我們過來,事情應該跟阿昆你有些關係。簡單來說,家明他跟兩個朋友來香港這邊,原本他是過來看病的,但前天有人在酒店裡放了一顆炸彈,差點就炸到他。我侄女聽說了這件事情,着急得不得了,到處打電話問,你也不用說這件事情你不知道,事情發生後不久,在附近幾條街的巷子裡被炸死的那個人叫劉會傑,你們幫派的人叫他阿杰,向來都是做炸彈的……事情怎麼發生的我是不管了,主要就是來問問,確定一下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也好安個心……”
吃飯之前,唐力開門見山地說了這件事,由於方雨思在,閩昆也只好婉轉地解釋了一下這件事跟他的關係,並且作出了承諾,事情會盡快解決,不會讓它再次發生。
有了這個解釋,之後自然也就是純粹的吃飯交流而已,聊聊唐力以前的光榮事蹟,聊聊方雨思的演藝生涯,再聊聊他們知道哪個醫院的腦科醫生最好。家明除了不說話,其餘的行爲都與正常人無異,方雨思幾乎是貼着他身邊坐,一邊跟衆人說笑一邊給他夾菜,偶爾還俯過身體小聲地說上幾句,旁人看了這曖昧的場景,大約對兩人的關係已經好奇到極點,方雨思只開玩笑說家明以前幫過她很多,目前是在報恩,衆人不好細問,糾結不已。
這所酒店是和義勝的產業,下方有一個規模很大的地下賭檔,之所以在這裡宴請唐力,是因爲他的嗜好除了愛倚老賣老之外,平曰無事還喜歡賭上兩把。眼下方雨思既然來了,大家說了一下,她自然也不好先走。晚飯吃過之後,幾人來到下方的賭場中,先是陪着唐力逛了逛,他年紀雖然大了,但是愛熱鬧,喜歡在人羣裡到處走,看見感興趣的就下注,並且不時跟人說說賭博的經驗。
“其實就是心理戰,拿到好牌不要顯得高興,差牌也不要沮喪,有些時候要給對手壓力,我覺得你身邊的家明就是最好的賭徒嘛,哈哈,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因爲唐力的話,此後方雨思找了一個賭桌玩百家樂的時候,就選擇了讓家明來拿牌,不過百家樂顯然跟心理戰的關係不大,方雨思兌換了十萬的籌碼,半個小時的時間,大概輸了三萬左右,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在家明身邊說笑着,每當開牌的時候便在一邊握拳大喊,看起來緊張得不得了。賭場中人羣衆多,一些人認出了她,但由於旁邊一直有幫派的人跟着,倒也鬧不出多大的事情,一旦有人牌照,立刻便被圍了起來,要求洗掉。
閩戰一直跟在兩人的旁邊。
方雨思今天表現得分外平易近人,除去不說話的家明,就只有他們兩人的年齡相仿,因此閩戰表現得也格外熱情,餐桌上頻繁的搭話,賭桌上也一直聊着天。他是有點小帥氣的,由於今天跟江湖人物打交道,方雨思在言行間也略微表現出了一些跳脫無忌的氣質,他似乎就將對方看成了對黑道有嚮往的那種女人。大明星和千金小姐對黑道生活都很嚮往——電視和小說上都這樣說的。他以前也泡過類似的女人,雖然身份都不如方雨思這樣高。
過了一會兒,方雨思俯在家明身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起身去洗手間,才離開座位,只聽嘩的一聲,家明將身邊的六萬多塊錢籌碼都推了上去,手中拿了一隻一千塊的籌碼在轉着玩。方雨思愣了一會兒,聳了聳肩:“算了,回來再兌二十萬給你玩……”
閩戰朝着那六萬多塊的籌碼無奈地搖頭笑笑,錢不算多,只是這一幕有些亂來而已,他對方雨思身邊的這個傻子本身沒多少好感,此時只看了幾眼,離開座位,朝方雨思那邊跟上去。
半分鐘後,家明輸掉了這一局,拿着最後一張一千塊的籌碼離開座位,走向一邊賭骰子的長桌。
走出洗手間,方雨思遇上了閩戰,穿着一身筆挺西裝,留着一頭長髮的男人背靠牆壁站在走廊間衝她笑,她也只好笑着點頭回應:“嗨。”
“昨天看娛樂新聞,正好有說到你的八卦。”
“呵,八卦嘛……說到我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也不是,上面說你跟那個叫譚克清的分手了,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們這些人,就有新的機會了……”
“譚克清,本身就沒有的事情好不好。”方雨思搖了搖頭,甩着手上的水漬,“新聞就是這樣的啦,不過是一塊進個門,就說你們之間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現在在這裡說話,要是被偷拍到了,絕對又說我找上新的男朋友了。”
閩戰想了想:“這種事情……我倒不是很介意哦。”
“拜託……那很煩的嘛。”
“哈哈,對了,不知道你對我們這種人怎麼看……”
“什麼人啊?哪種人啊?”
“就是……出來混的,一般人會覺得比較不務正業的這種吧……”
“我可沒這種看法啊,香港這邊的演藝人認識得也比較多吧,他們都有這樣的朋友,當朋友嘛,重要的又不是身份。”
兩人在走廊間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閩戰有心多呆,將腳步放得很慢,時而提幾個問題,停下來一會兒。方雨思也只好儘量附和,進到賭場時大概已經過了五分鐘左右。閩戰笑道:“要喝紅酒嗎。”
“謝謝,不用了,外面這麼多人。”
“可以到貴賓室去玩啊,那裡清淨得多,我有個好辦法,包管教會你贏錢……”
“還是不用了,力叔他都喜歡在外面玩呢,人多比較有氣氛。”方雨思笑着回過了頭,尋找着賭場中的唐力,一邊說着,“我還得給他兌些籌碼……嗯?家明他跑哪去了?”
之前玩百家樂的賭桌邊已經沒有了家明的蹤跡,閩戰招來一名小弟問了一下,隨後,兩人被領去了旁邊的一張桌子。
“不是吧,他在裡面?”
那是一張賭骰子的桌子,此時人頭擁擠攢頭,看起來頗爲激烈,雖然說骰子的確是賭場中最容易讓人提心吊膽的遊戲,但五分鐘前還沒這麼火爆呢。這樣想着,閩戰與其餘幾名小弟分開了人羣,讓方雨思可以過去,一直擠到裡面,兩個人都愣住了。
家明站在那賭桌前,他的跟前是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籌碼,看起來已經上了幾百萬,方雨思與閩戰擠進來時,他正將籌碼推出去,不是賭大小,而是賭點數。此時籌碼壓在了八點的地方,莊家看起來都有些遲疑。
“哇,這怎麼回事?”
閩戰小聲地問身邊的手下。
“他……他在百家樂那邊本來都輸掉了,剩下最後一千塊錢過來賭,每一局都是押點數,連中了三局,現在他的這堆籌碼已經有一百多萬,如果這一局再中,那就……那就……”這邊賭場規則,八點的點數是一賠八,再中一局就上千萬了,閩戰的臉色微微抽搐:“怎麼可能。”方雨思站在那賭桌邊張大了嘴,看看家明,看看籌碼,看看閩戰。
略微遲疑之後,莊家伸手揭開了骰鍾,隨後,語氣有些乾澀:“二二四……八點小……”
先前籌碼不多還好,這時已經上了千萬,計算整理起來都有些麻煩,閩戰示意一下,那邊的荷官也只好換來一大堆超大面額的籌碼。過得片刻,閩昆和唐力都已經聞訊趕了過來,聽說四把就贏了一千萬,對賭術異常感興趣的唐力倒是很感興趣。作爲黑道大哥雖然知道這樣的事情並不好,但作爲賭徒,他對這樣的事情並是很介意,他帶來的人,憑本事贏了你一千萬,說出去也有面子啊,何況你既然開賭場就得有這個氣量了,他的面子,總也值這個價錢。
閩昆的臉色只在某一刻微微露出了一絲不悅,隨後倒是表現大度,當場開了一千多萬的支票,交到家明手裡:“小兄弟,有前途啊,哈哈,不會是有特異功能吧。”
他這樣子做,已經默認了不讓家明再賭下去,幾人在旁邊聊了一會兒,說起剛纔的賭術,家明選的點數,方雨思挽着家明的手正要走,另一盤賭局開始,家明順手將那一千多萬的支票放在了十一點的位置上。
這下子,閩昆父子變了臉色,唐力的臉色也變了變,周圍人羣情緒激昂,紛紛跟着家明下注。方雨思見情況不對,拉了拉家明的手:“算了吧、算了吧,我們不賭了……”
如此說了幾句,她衝閩昆笑笑,伸手要將那支票拿回來:“算了,這一局我們不玩了。”誰知道還沒放下,閩昆已經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這一抓比較用力,方雨思微微皺起了眉頭。
“哈哈,沒關係嘛,都說買定離手,十一點一賠六,輸了也只是六千多萬,我還拿得出來,重要的是大家玩得開心,我們也正好見識一下家明小弟神乎其技的賭術了,準備開……準備開……”
他笑着朝對面荷官揮了揮手。這邊方雨思的手腕已經紅了起來,知道這個黑社會老大已經對家明有了意見,皺了皺眉,畢竟自己也是有地位的人,心底微微有了一絲火氣:六千萬算什麼,沒這個肚量開什麼賭場,跟一個傻子計較成這樣,我們這邊又沒有出千,贏你就贏你了,未必還真的怕你不成!
過得片刻,衆人屏住了呼吸,荷官拉開骰鍾。
“六——六——五,十七點大!”
賭桌旁邊輸了錢的賭徒們一片噓聲,那荷官舒了一口氣,唐力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閩昆的臉上則露出了一個笑容:“說真的,我剛纔還真有些緊張。”一片輕鬆的氣氛下,荷官伸出了長杆正要將籌碼和支票收回,家明卻伸出了手,握住了那根杆子,他依然皺着眉頭,在想事情的樣子,所有人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你出千了。”
這一瞬間,閩昆等人的臉色,周圍的氣氛,就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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