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閉上眼睛,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是怎麼逃離子嬰冰冷而又堅硬的手指的。心頭有說不出的害怕和崩潰,整個人都縮在凌翊冰冷的懷中。
腦子裡真的是一片空白,只覺的心中有無限的恐懼一直在隱忍着,現在有了人依靠反而像是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出來。
我來之前的路上想過很多種重逢的畫面,我想說很多思念他的話。
這些話到了顫抖的脣邊,卻只哆嗦成了兩個字:“相公……相公、相公……”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喊着,好像要將我這幾天對他無盡的擔憂和思念都化成顫抖而模糊的嗓音。
我真的好想他,他已經把我寵的無比依賴他,不想和他分開一秒鐘。
“小丫頭,我不會再弄丟你了。”他緊緊的將我摟進懷中,彷彿要將我揉進自己身體中一般。冰冷而又寬大的手掌細膩如羊脂玉,用力的將我的腦袋壓在他的肩頭。
他似乎是怕極了失去了,壓住我腦袋的指尖微微有些顫抖,“我剛纔多害怕就這樣失去你們母子,你怎麼這麼傻,要到幽都來。”
“我……我……擔心你,所以才……”來的幽都!
我正結結巴巴的要告訴凌翊原因,耳邊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大聲。這些剛從母體裡爬出來的鬼嬰,所發出來的哭聲極具怨氣,讓我一顆做母親的心都要碎了。
它們彷彿生來就被這個世界拋棄,就是別人用來助長自己實力的工具。
我將凌翊的腰肢摟的更緊了,卻依舊感覺到害怕和不真實。大概是腦子裡想象力太過豐富了,不斷的通過這些哭聲,腦補我們寶寶出生的樣子。
感受着小腹貼在凌翊緊實的腰腹上,寶寶感覺到父親靠近時。那種來自於血脈相連的情感,輕輕的也伸出小手,彷彿要間接的觸摸到自己的父親。
那種生命的偉大,大概只有懷了孕,做了媽媽纔可以體會。
“凌翊,我們的寶寶……一定不會變成這樣的對嗎?”我在凌翊面前,毫無保留的暴露了我身上所有的脆弱。
六神無主的落淚,有些癡迷了一點一點淺吻着他的胸膛。
他身上那種獨有的冰涼的觸感,感覺很溫和舒服,不像別的靈體一樣,會刺激的人渾身發憷。
“傻丫頭,你胡思亂想什麼?我們的寶寶會是一個健康的寶寶。”他輕輕的撫摸我的髮絲,手裡的動作卻越來越無力。
可他還是用那隻無力的手掌滑過我身體的肌膚,輕輕的握住小腹隆起的地方,他的每個舉動都讓我有種渾身過電,想要跳起來的衝動。
但我卻很安靜的忍着這種感覺,感受着他手指尖那種帶着父愛的憐惜,那種對寶寶深埋在心底的情愫。
那種情感不需要言語,便可以通過心靈感覺到。
這個天底下,每一個父親都是深愛自己的孩子的,只是父愛更加的深沉,更不容易顯山露水。
我本來沉溺在凌翊寵溺中,神經線條是又粗大的又遲鈍的。在感覺到肩頭似乎有一絲冰涼的液體落下的時候,我立刻推開了凌翊,仔細的看着他疲憊的臉孔。
他蒼白的脣角,緩緩的滑下血液。
“你的傷還沒好?司馬倩呢?司馬倩呢?你快過來幫我!”我的視線正滿世界的尋找司馬倩,我身上的那兩隻收魂瓶,在剛纔就被司馬倩摸走了。
視線所接觸的位置,剛好遇到一隻套着黑色衣袂的手臂。
那黑色的衣袂上,還有幾隻用金線繡上去的狂龍,看起來十分的奢華精緻。這時候細細一看,倒是……
倒是像是秦漢時期的龍袍!
看到手臂,我大概就能想到我剛纔閉上眼睛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再把視線稍微一挪。就看到了子嬰戴着面具,髮絲散亂的坐在地上,他身上被捆着一股紅繩。
猶豫角度問題,我這個位置連子嬰的眸光都看不到。
只是覺得他現在少了許多剛纔身上的那種灑脫和無謂,變得有些頹然和沉默。那隻銀色的小刀,就好像勝利者一樣,依舊是銀光鋥亮的繞着子嬰的周圍飛來飛去。
地上有無數嬰兒的殘肢,好些絳紫色的手手腳腳,更有些是腦袋被剁成了好幾份,露出裡面發黑發紫的腦仁兒。
各種各樣的粘液灑了一地,還有軀幹被破開來所流在地上的內臟。
原來是凌翊的那隻無頭鬼手下,手裡正拿着一隻斧頭,到處收割這些鬼嬰的生命,看起來十分殘忍暴戾。
更噁心的是,他帶的那羣小鬼,居然坐地就開始啃地上的屍體和內臟了。
現在就連陰風陣陣的空氣中,都有一股子好像餿了一樣的血腥味。大概是死了太多的鬼嬰,這種味道變得格外的濃烈嗆人。
要不是凌翊在這時候虛弱的嘔血了,我大概是要忍不住彎下腰來嘔吐。
心頭擔心凌翊的狀況,我的手緊緊的牽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目光依舊是在這些噁心的鬼嬰的屍體中尋找司馬倩,嘔吐的感覺反而是能夠強行壓制下去。
司馬倩身上的紅線已經被人解開,她的腳踝被一隻靈屍的手死死的拽着。正忙着用她腰間的翠色葫蘆,死命的毆打靈屍。
靈屍應該是沒有知覺的存在,也不怕疼。纖細僵硬的手指頭都被葫蘆屁股打爛了,都沒鬆手。
聽到我喊她,司馬倩也是眼疾手快,迅速就從懷中掏出那兩隻收魂瓶扔給我。她的語氣冰冷,沒有半分哀求的意思,但我卻從她的眼睛裡讀出了那種深埋的感情,“一定要說服老闆接受裡面的天魂,別……別讓我們的辛苦白費了。他現在……大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老闆最是要強,嘴上定是不承認的。”
司馬倩能說出這番話,再次的觸動我了。
方纔坐在沙發上凌翊不是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樣子嗎?司馬倩卻說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從來不願意向任何人展示自己最弱的一面。
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擔心他。
我在這一瞬間感覺到凌翊身上的殺氣四溢,讓我一時間心驚肉跳,他一定是發現瓶子裡天魂的特殊性了。
以凌翊的性格,大概是要重罰司馬倩了。
可……
可司馬倩做任何事,都是爲了他。
我……
我不懂救他的法子,對幽都的認知也很有限。如果不是司馬倩,我沒法到幽都,沒法把裝滿了天魂的收魂瓶帶到他面前。司馬倩怎麼對我,我都不在乎,我在意的是凌翊。
我手裡握着瓶子,一下子將他冰涼的身子抱緊了,一顆心在胸腔裡亂跳,“凌翊,我……我收集了天魂,能給你療傷。你快……你快用它治傷!”
“鬆開我。”凌翊一字一句的命令我。
我摟的更緊了,“我不,你想幹嘛,我就要抱着你。”
我感覺我懷裡的男人現在就好像一個不受控制的暴怒的野獸,只要我一鬆開他,這個滿身殺氣肆意的傢伙,就會衝上去殺人。
他身上的殺氣,似乎還有一種威壓的感覺,讓人害怕讓人感覺到臣服。
“是不是司馬倩教你這麼做的?小丫頭,你知不知道,用這個收魂瓶收集天魂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凌翊身上也開始冒出黑色的鬼氣,邪氣凜然的樣子,就好像從深淵裡面爬出來的惡魔一樣。
就連我,都有些怕他。
我咬住了他的肩膀,儘量剋制內心恐懼的衝動,嗚咽了一聲:“我知道,凌翊,我什麼都知道。”
“你這丫頭,不但是傻,腦子也壞了吧?”他聲音裡依舊帶着邪氣和憤怒,但已經比方纔柔軟了許多。
他的手指頭輕輕的撫摸我頭上的髮絲,卻顫抖的十分厲害。
我的淚早就溼透了他的白襯衫,說話也有了濃重的鼻音,“我求求你接受吧。既然都已經帶來了,你別讓我和司馬倩一番辛苦白費。好不好?”
“不好。你七歲的時候,我就是這般將你捲進來,你也是這樣替我分擔痛苦,承受罪業。小丫頭,我不想讓你再爲我犧牲了,我想好好保護你。”凌翊的指尖在我的小腹處打着圈兒,他臉上的疲憊,和眼中的刺痛都觸動着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我不記得七歲的記憶了,只知道現在我依然要這麼做。
我咬牙說道:“我不想失去你。”
“丫頭,我會好好活着,爲了我們的孩子。但這份罪業,不該你來受。把瓶子給我,我將天魂都散了。若不是你身上有着罪業,降低了你的氣運,一路上也不會遇到諸多事端,又誤入這個地方。”他淺吻我的額頭,那般的溫柔,卻好像手持匕首在我心頭上,一刀一刀的刺入。
將我完整的心臟,凌遲成了無數片。
我難過的是已經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說服他,只能乾着急,白白的傷心。
我皺着眉頭,感覺自己的喉頭都要急的涌出血來。這時候躲在玉佩裡的彤彤,突然鑽出了小腦袋來,她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凌翊,“姐姐……姐姐找這些魂魄很不容易,你……你不要放掉好不好?”
凌翊動了動脣,眉心緊皺,“這是哪兒來的丫頭片子,若不懂這些,就不要信口胡說。”
“不懂的是你,連彤彤都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我可以承受揹負罪業,卻受不了失去你,受不了你自己摸摸忍受的身上的傷痛,凌翊你不要這樣獨斷好不好?”我摟着他嚎啕大哭,他怔在原地,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半晌,他才垂眸看我,“把瓶子給我。”
“你……你想幹嘛?”我緊張的說,我怕他把瓶子毀了,這樣我的心血就付之東流了。
他的指尖滑過我眉骨,嘴角揚起一絲笑,“既然你不怕這罪業,便不能後悔了,小丫頭你說服我了。我不會讓你的心血付之東流,把瓶子給我吧。”
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將他摟住,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呼吸也變得那樣的沒有規律和節奏。
那種身體的不自覺的顫抖,似乎能將他內心當中的愧疚和傷痛,傳達到我內心的深處。
我把瓶子塞到他掌中,吻了一下他的胸膛,“我……我想告訴你,我們是夫妻,我想做一個合格的妻子。我……我想幫你,想爲你分擔,請你……不要剝奪這個權利。”
“小丫頭,今後的一切事,我都會讓你和我一同分擔的。”他原本還是如月光般的柔情,可緩緩的鬆開我之後,渾身上下突然就爆發出讓人恐懼的邪氣,“但今後誰再敢傷你,我便加倍奉還,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
他威嚴的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況,邪冷的吩咐自己的鬼怪手下:“子嬰種了這麼多,只是想讓他們兄妹二人分開,也不容易,原想留着。現在我心情不好,給我全燒了。”
“凌翊,你敢,你敢動我的東西試一下。”本來是低着頭看着地面的子嬰,猛的擡頭,充滿血絲的眼球暴跳如雷的看着凌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