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
“若說魏大嘴什麼時候，生出異心來？最大可能就是上次他在招募護院之後……
因爲進退失踞，處事有失分寸，因此，沒能晉升供奉，心中或許有怨。”
“當然，單憑這麼一點小事，魏大嘴還不至於，立即就生出叛心。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傢伙，本來就並非林三小姐的心腹，而是被人摻雜的沙子。”
唐林兒既然決定跟隨周平安拼命一搏，就再不遮掩，把自己打聽到的一些事情，和盤托出。
“據聞，林三小姐爲了反抗家族安排，帶着一十七人遠走青羊城，想要另起基業，想要獲得林家的看重。
或者說，想要以此爲籌碼，展現自身價值，越過林氏本家，直接拜入雲水天宗……
不得不說，她的確是有着這個能耐，也有着這種天賦。
十四歲之時，就已一步踏破換血三關，一人一刀，在望月樓下，翡翠湖邊，斬殺五臟境大賊[朝天一棍]杜憐香。
當其時，明月在天，澄湖碧波，一刀斷水，林三小姐也被江湖盛傳爲西南三美之一，敬稱[懷玉仙子]……”
唐林兒說到這裡，想起林家三小姐的天賦絕豔，神情微顯沮喪，很快，又恢復昂揚鬥志。
他最大的好處就是。
不怕受打擊。
心志堅定，愈挫愈勇。
現在不如人沒關係，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會追上來。
周平安也搞不懂，對方到底是哪來的謎之自信，但不妨礙，他很欣賞這樣的人。
因爲，自己也是。
從小到大，他就沒有真正佩服過誰？
就算看到了眼前直插雲天的高峰，周平安第一時間，心中生出的不是震撼和敬仰，而是想着，什麼時候，踏上山巔去看看。
看看這天多高，海多闊。
“魏大嘴的背叛，與林懷玉的名聲，又有何關係。”
周平安緊緊跟着唐林兒的身形，在夜色之中狂奔，穿過條條街巷……
並且，聽對方說起這些時間，打聽的一些往事。
“有關係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這人啊，太過出色了，外面的風刀雨箭就不說了，林氏家族內部，也有人開始看不過眼了。”
“具體情形如何，我打聽得不是太過清楚，約莫知道，與林家三小姐的婚事有關。
更是與林家二少爺拜入雲水天宗的資格有關係。
就算林懷玉想要避開家族針對，不想聽從安排嫁人，也不是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
可以想像，她帶到青羊城的心腹家將之中，有些人就是其他人的暗子。”
周平安點頭認可。
“這樣就說得通了，魏大嘴這一類林家老人，並不見得就對林家三小姐有多忠心。
或許，明面上是三小姐的個人勢力，暗地裡卻是有着自己的立場。”
“正是如此，林懷玉能在短短半年時間，在青羊城拉起這麼大的勢力……
硬生生的從無到有，建起一個寶藥坊，與百草堂打對臺，改變青羊城藥材市場一家獨大的局面。
她如果不聰明，那天下也沒有聰明人了。
也許，她早就知道，自家麾下，的確是有着很多問題，但時日尚短，暫時還抽不出時間理會。
這一點，從她大肆選拔外來人才，延請高手的舉動，其實已然可見端倪。”
“沒錯，這纔是真正提升自身實力，厚植根基、擴大影響的最好法門。
可惜的是，百草堂，並沒給她時間。”
周平安此時越發覺得唐林兒，簡直有些不像人，而是“包打聽”成精。
他也沒比自己先來青羊城，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進城。
可是，這傢伙，卻能把許多事情，全都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打探消息的能力，簡直是有些不可思議。
很快，周平安就發現，只是打聽清楚林家的一些信息，對唐林兒來說，還是大材小用了。
走了半刻鐘，唐林兒突然停下腳步，就着淡淡月色，辨清了方位，轉向一條青石長街。
雖然已是夜半，街道兩側竟然有着許多房屋，仍然亮着橙黃桔光……
有絲竹管絃之音，時不時順風飄來。
“這裡就是長樂街。”
唐林兒指了指長街遠處的兩個氣死風大燈籠，面色複雜，“若說青羊城哪裡最是安全，同福街緊鄰縣衙，常有捕快巡邏，城禁森嚴，無疑是首屈一指。
但若論哪裡最是繁華，卻要數長樂街。
青樓楚館，賭坊當鋪，幫會黑市，這裡應有盡有……青木居就在那邊。”
“青木居？”
周平安於是知道。
這裡，就是魏大嘴擄走小九丫頭之後，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會不會弄錯？”
“十之八九……”
唐林兒也沒把話說得很死。
他只是盡心辦事，把自己所瞭解的東西說出來，至於決斷和行動，就要看周平安。
他信得過對方。
就如對方信得過自己。
“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了百草堂的事情嗎？
真沒有騙你，他們想出各種方法，拉攏林家護院和供奉……
據我所知，其中有些人已然動心。
而百草堂主持策反拉攏事宜的，就是副堂主陶方陶四海……
此人十年前流落至青羊城，以一介流民之身，數年經營，博下[四海]之名，與城中各大勢力，打成一片。
並且，在百草堂成就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地位。
就算是知縣李雲修、縣尉田保義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憑藉的當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辦事手段。”
“陶四海主持策反事宜，他當初給你許下的什麼承諾？”
望着燈火通明，微微透出喧鬧之音的巨大宅院。
周平安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有着現代社會的一些見識，對什麼帝王術、縱橫術之類的高級交際手段，並不算太過陌生。
更是深刻的知道，只懂得魯莽衝撞，打打殺殺的江湖門派，其實並不算太過可怕。
但是，有着智謀之士輔佐，並有着縱橫之士到處拉攏人心，就算一個再小的幫派，也可能發展成爲一個龐然大物。
沒人知道，他們的上限，到底在哪。
“三瓶生機丸，兩瓶易筋丸，還有一份金蟾吐息法……”
唐林兒淡然說道。
周平安都忍不住嘆息了：“好大的手筆，換做是我，都有些動心。
看起來，比林家給出的籌碼要高上許多。”
“誰說不是？”唐林兒重重吸了一口氣，顯然是有些肉疼。
“那你爲什麼沒有答應他們做事？”
周平安又記起，先前在後院西側方向，那裡倒伏的七八具黑衣人屍體。
他一直不曾小看唐林兒，知道這傢伙，可能是隱藏了許多本事，進入林家，也是有所圖。
但是，卻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真的全心全意，護持林家。
暗中悄咪咪的殺了一隊夜襲者。
無論是哪一路夜襲人馬，總不能全是烏合之衆，領頭的總得來個煉勁武師吧。
就這樣，唐林兒還能全殲對方。
顯然不但用出了真本事，還費了老大力氣，冒了不少風險。
“主要是，有些看不慣他們做事不擇手段。
勾結山賊，欺凌婦孺，綁架幼童……
這些手段用在兩國交兵之時，都嫌陰損了一些。
更何況，只是爭個藥材市場而已，不至於，真不至於。”
唐林兒搖了搖頭：“唐某雖然出身低微，才識淺薄。
卻也知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道不同，不相……爲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