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蘇長老,原本我還以爲與憐雪長老不分伯仲,如今看來,往日切磋,他竟然是在讓我……”
日照峰長老鄭元興是個臉盤圓圓,和氣可親的老頭。
他先前敗在重陽峰蘇童劍下,被打得灰頭土臉,心裡暗暗怨怪對方……
心想平日裡稱兄道弟,自己也全力支持於他,卻沒想到,真的涉及利益相關,一點面子都不留。
此時見到蘇憐雪輕鬆得勝,心裡震憾的同時,不知爲何,心裡只感覺無比快意。
蘇童你不念舊情,掃得老夫面子,也有今天是吧,哈哈。
他見到蘇憐雪這不是天人感應,勝似天人感應的實力,心裡直似打翻了五味瓶,想了想,就上前道賀:“往日裡老道眼光短淺了,多有得罪憐雪長老,還請勿要記怪。
蘇師妹不但個人修爲驚人,早已超越我等,卻沒想到,連授徒本領也是勝我等不止一籌……
我日照峰門下,久未下山,倒是失了歷練。以後,若不嫌棄的話,就讓兩峰門下弟子多多親近親近。”
“鄭師兄此話見外了,日照峰與翡翠峰雖然平日裡多有競爭,也無傷大雅。
道途艱難,兩峰弟子當互幫互助,同舟共濟,纔好走得長遠。”
蘇憐雪聞言心中一喜。
對方這是來示弱了。
當下好話不要錢的一樣開口便來,進行表態。
“蘇師妹深藏不露,佩服佩服。”
落雁峰趙中明,也是一改先前的死人臉,撐着傷體前來見禮。
他倒是沒與蘇童結怨。
只不過,先前被東離仲一劍掃落,敗都不知道是怎麼敗的,一時心灰意冷,失了爭雄之心。
本來,在他看來,蘇憐雪其實與他的水平也相差不多,大家平日比試,也是互有勝負。
既然蘇憐雪能在短短時間之內,實力大進,強勢掃落重陽峰蘇童,定然是有着自己不知道的修練秘法,莫非,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機緣?
自己與其跟着蘇童一條道走到黑。
還不如不偏不倚,與翡翠峰這裡,也好好結交一番。
如今山下那位被衆人看好的真傳弟子張仲書,聽說已經敗走壺山,連自己立身之基黃澤郡,都已經丟了,更被紅蓮大軍銜尾追殺,情勢不見得很好。
反倒是翡翠門下週平安,意外的異峰突起,竟然以區區青羊一縣之地,席捲漓右三縣,近日來,更是連廣雲郡都打了下來。
一勝一負之間,差距那是相當的大。
如果沒有比較,那也就罷了。
仍然依照原有方略,繼續支持門內真傳即可。
但現在有了比較之心,拋去心中成見,再來細細思索,他就覺得,周平安所據廣雲郡,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支持一下。
雖然,廣雲郡處於江州,有梵天宗這個龐然大物盤踞在此,實在不好對付。
沒理由去與這方佛門大寺對上。
但如今情勢不是有了變化嗎?
梵天宗和尚都已經打上門來了,等於是騎在頭上拉矢,這時不打回去,還想避開對方,那就是腦子進了水。
雲水宗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思緒在腦海裡轉了轉,冷口冷麪的趙中明也不是不會笑。
相反,他笑起來還挺親切。
“恭賀蘇師妹能夠悟得靈種,真武有望,實在是羨煞爲兄。
異日還請多多照拂,若有事需要我落雁弟子相助,儘管直言,老道也還有幾分勇力,可以搖旗吶喊。”
“趙師兄言重了,如今千年靈潮大起,機緣在望,各峰長老均有希望突破真武,壽元大漲。”
蘇憐雪已經笑得有些合不攏嘴了。
眼神中全是深深的欣慰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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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周平安。
當初第一次見到之時,她其實並沒有多麼想要收下這個男弟子。
只覺平平無奇。
不過,實在是林懷玉的資質天賦太過驚人,再加上她又看出來了,兩個年輕人之間存在着深厚情誼……因此,就算心中有着其他想法,也是一點也沒表露出來。
說白了。
她當時真正想收的親傳弟子是林懷玉,周平安只是個添頭而已。
這還沒過上多長時間。
卻萬萬沒想到。
被自己當成添頭的弟子,給了自己這麼大的好處,又給自己帶來如此驚喜。
林懷玉天賦的確是很強,修爲實力,也不出自己意料,提升極速。
而這位自己其實並不怎麼看好的弟子,一身實力之強,手段之奇,竟然連自己這個當師父的,看都看不懂。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修練不到家,眼光不太行啊。
好在蘇憐雪自問平生行事,心存幾分厚道,凡事寬容三分。
這不,就收到豐厚回報了吧。
“蘇師侄原來還有這等手段,遊仙兄你真是瞞得老道好苦啊。”
雲臺真人面露稀奇,看向蘇遊仙,也全是讚歎不已。
他們兩個身爲真武,卻沒機會進入洞天福地,百年來,只得苦苦在這靈氣荒蕪的凡俗山脈之上苦熬歲月,要說心中沒有怨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雲臺真人,也未嘗沒有想過,自己多培育一些厲害後輩出來,等到時機來到,也能讓洞天之中的那些長輩高看一眼,也能多上幾分機會。
卻沒想到,自己門下還沒出什麼人才。
而蘇遊仙這裡,卻是接二連三的出了人才。
前有魚長生,這次又是親女兒蘇憐雪眼看着就突破了天人感應層次,掀翻了真武道路上的一塊攔路巨石。
再來看看,翡翠峰新收的兩個弟子,又是一時之選,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哪裡哪裡,都是雪兒她們自己努力,與我是沒有關點關係。”
蘇遊仙其實也沒搞懂是怎麼一回事。
據他的判斷,女兒蘇憐雪資質其實算不得太好,想要突破真武境,基本上已是今生無望。
這時候,竟然給自己來了個驚喜。
她如果得到靈種傳承,別說,還真別說……
至少有八九成的機會突破真武,再活數百年。
畢竟,靈潮已然大起,往日裡極難尋找的那些珍稀藥草,很快也會一一現世。
隨着秘境陸續開啓,她總不會命苦到,一株藥草都找不到吧?
重陽峰蘇童此時醒轉過來,滿眼失落,被自家弟子扶起的時候,眼神都是木木的。
他想不通自己是怎麼敗的。
不過,先前隨着蘇憐雪出手,那股強橫至極的天地力量,卻是真實無虛,直接把他的信心打崩了。
以至於,想要找個藉口來安慰自己都不可得。
正因爲完全找不到藉口,也找不到理由,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着實不是對手,如此,纔是真正的難過。
以往贏十場,贏百場,有什麼用?
抵不得關鍵時候,輸上一場。
“時辰不早了,不如早點祭過祖師,領悟真形圖,想必沒人再來挑戰我裁雲峰了吧?”
方寒在一旁心裡隱隱有點不滿。
又有一點酸溜溜的。
自己奪得一個名額之時,也沒見誰上前討好慶賀。
沒想到,蘇憐雪取勝一場,竟然風向全變,在場長老和弟子,竟似有大半,將要投奔過去。
眼看着翡翠峰一脈將要徹底起勢,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要知道,前些日子,這些人也是在自己面前如此表演。
叔祖方成棟,與張家張太炎師祖同時現身山上時,那時的裁雲峰一脈是何等的威風。
可如今呢?
方寒眼神微冷,話一出口,就感覺不妙。
他發現,不但是滿山長老弟子都奇怪的看向自己,那個一直笑吟吟看着自家師父應酬的新晉弟子周平安,竟然眼神古怪的看了過來。
周平安向前一步,笑道:“方師叔說得沒錯,還真有挑戰……
久聞方師叔從浮雲劍典之中悟得一套霧鎖重樓無影秘劍,着實令我等心嚮往之。
尤其是我家師妹,更是時時念叨,眼不能學習領教一番。
我這師妹啊,別的不說,單是這份向武之心,就連我也自愧不如……”
周平安說到這裡,招了招手,“懷玉,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方寒師叔今日要爭真形圖靈,想必不會藏私。不如,你來請教一番。”
唏……
四周衆長老弟子,看向周平安的眼神全都變了。
這是要一網打盡嗎?
別看這位笑眯眯的年輕弟子說得好聽,實際上,只要真正品一下他話裡意思就明白了。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兩個字。
挑戰。
問題來了,憑什麼他會認爲,林懷玉這位剛剛入門只有數月之久,名聲也不顯赫的女弟子,就有資格向方寒長老挑戰。
要知道,方寒此人,本就劍法過人,修爲高深。
早在十餘年前,就達到了劍意後期巔峰層次。
待到此次方成棟師祖從洞天出來,又給了他不少好處,等於是百尺杆頭更進了一步。
如今的實力,就算是剛剛取得勝場的蘇憐雪,也不敢說就穩勝他。
雖然蘇憐雪看上去,像是一步踏入了天人感應的境界。
但境界這東西,除非相差過大,否則,也不能就說能壓過秘技和秘寶……
有着洞天長輩在背後撐腰,誰敢保證,方寒沒有了不得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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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昔日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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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所願,不敢請爾。”
林懷玉一直溫溫柔柔,乖乖巧巧的站在周平安身旁,就像一個永遠也不會生氣的小媳婦。
除了那張小臉長得是花容月貌,讓人看了一眼,又想再多看幾眼之外,其他的,其實並沒有人真的太過重視。
此時隨着她一步踏出,抱刀在手,身上氣息轟然沖天而起。
所有人心中微微一凜。
才驚覺,這位原來竟然也是一位大高手。
柳眉微挑,鳳目含威。
她腰背一挺,身體就已融入風中。
趙中明長老剛剛上前與蘇憐雪攀個交情,還沒來得及後退,此時就發現,走到自己前方的這位女弟子,竟然從自己的感知之中,消失了。
能看到她的人,看到她的刀,甚至,能看到刀鋒之上一線銳光,有着撕天裂地的鋒銳。
但是,只要微微閉上眼睛,就再也感受不到,眼前有任何氣息。
這種矛盾的撕裂感,讓人心裡分外不得勁。
‘如果,她這一刀,是砍向我,面對這彷彿能斬開一切,偏偏又感應不到的攻擊,我到底該要如何應對?’
不單是趙中明心中微凜。
其餘長老弟子,但凡眼力高明者,此時全都安靜了下來。
行家裡手,其實都不用出手,觀葉落知秋,只是看到一丁點跡像,就能判斷,此女實在不好對付。
方寒一雙眼睛眯成了細縫。
寒聲道:“林師侄,你真要挑戰老夫?須知刀劍無眼,萬一磕着碰着,也不怎麼好吧?”
林懷玉盈盈一福,溫聲笑道:“三月之前,弟子差一點點就能聆聽師叔教誨。
遺憾的是,當時藝業未成,不敢與師叔當面討教,只能避退百里,倉惶逃遁……”
她說到這裡,面上笑容一收,聲音有如珠落玉盤:“這一戰,遲了三月之久,弟子都已經等不及了呢……等會交手,還請師叔勿要手下留情。
有什麼本事,儘管使來,否則,若是有個馬高蹬短,反倒是弟子的不是了。”
“好,原來你們全都知道。”
方寒輕輕拔劍出鞘。
怒極反笑。
不但笑自己當晚手下留情,沒有狠心下手。
更是笑眼前無知少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難不成,她以爲匆匆修練三月,練得一點秘技,就能與自己分個高低上下?
未免也太看不起雲水宗的長老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見識一下,何謂霧鎖重樓。”
說着話,他好像沒出手,身形卻已然消失不見。
林懷玉身周十丈方圓,全都籠罩着一層稀薄霧氣,能看穿前後,卻又看不分明。
就像銅鏡上面,蒙上一層白色水跡。
看到了自己的重影,看不清真正的形狀。
除了視覺和感知的遮蔽之外,旁邊圍觀之人,全都感覺到一股深秋寒意,早就刻骨。
這股寒意,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並不像蘇憐雪那般,攻擊之時凝霜處處,凍骨砭肌。
而是無聲潛入,潤澤無聲。
當自己查覺到這股寒意之時,血液已然運轉不暢,四肢麻木僵滯,速度也已下降許多。
甚至,就連大腦運轉,也感覺有些遲鈍。
雲深霧鎖,劍落無影,殺人無聲。
這就是方寒劍法的特異之處了。
“果然好劍法。”
林懷玉根本就不看,也不在乎,那霧氣中隱藏起來的無影無形一劍,到底將刺向何方。
隨着她的刀勢微微揚起。
身周就有清風繚繞。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她的身周,不知何時,就出現一汪碧波。
如同鏡面般反射着虛空之中一切。
一柄森白長劍,刺到她的身前,就彷彿速度變慢了無數倍……
銳風尖嘯,離着她的身體,卻始終有一尺距離,怎麼也靠近不了。
方寒心中微微焦躁,心知還是小看了這個女弟子。
對方從真形圖拓本之中悟得的御風之術,竟然神妙至極。
自己的劍速和身法速度,雖然佔了先手,卻是怎麼也無法取得勝機。
明明只差一尺,手臂只是前探,就可以刺中。
可是,這一尺距離,無疑就是無隔天涯。
最難受的還是,霧鎖重樓的秘技,面對這位女弟子圓滿刀圈,卻沒有太多作用。
無論從哪個方向攻擊,都被對方刀化碧湖,圈在其中,失了隱秘真意。
好像自己怎麼出手,全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各種謀略戰術,成了一個笑話。
他心叫不妙的同時,劍柄之上寶珠一動,吸納真氣,一道明光出現。
“分光……”
四周稀薄霧氣,突然就出現無數柄森白長劍。
咻咻攢刺之中。
所有劍光都像是真實。
讓人不但目光被迷惑,連心靈也開始變得迷亂。
這粒寶珠,就是他家叔祖方成棟從秘境之中帶了出來,特意用來配合方寒的霧鎖重樓雲煙劍法,可謂十分契合。
劍法層次雖然不到。
卻可以提前用出“分光幻影”劍術的幾分威能。
在他看來,就算是遇到了天人感應級別的宗師層次強手,只要此招出手,對方也是應付不來的。
“裂空!”
正當方寒心中認爲,這一戰穩了的時候,耳中就聽到一聲嬌喝,身周空氣突然震盪起來。
不。
不單只是震盪。
那遊蕩在身周的清風,以及一汪碧水,全都化爲了刀鋒。
這刀鋒撕裂空氣,斬盡虛妄,竟不知從何而起。
方寒臉上剛剛浮現起一絲笑意,身上就中了七刀。
噗……
血霧升騰而起。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中刀,身體早就被斬得旋轉起來。
只覺筋骨內臟無一不痛,手中長劍已然不翼而飛。
待得他重重摔落地面,劇痛入心,才發現,持劍的右臂已然不見。
而在他的胸前,腹部,以及左右肋骨處,甚至背部,都出現一道道長長的刀口。
幸好,這傷口點到即止,剛剛傷及筋骨,就已經停下,並沒有徹底斬斷他的身體。
但饒是如此,仍然傷得極重。
只差一點力氣,就要命喪當場。
“弟子學藝不精,沒法精細操控手中兵器,傷到師叔,實在是罪過罪過。”
林懷玉收刀入鞘,面上適時的露出一些歉意。
方寒身上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不重,沒有三五個月的調養,很難恢復過來。
尤其是右臂被斬斷,就算雲水宗丹藥神妙,醫術高深,估計也不見得就能徹底治好。
前提是,周平安不去親自出手施救。
他的生死無常針法,能激發無限生機,這點傷勢倒也算不得什麼。
但是,周平安怎麼可能出手相救。
他可不是什麼以德報怨之人。
當初與林懷玉兩人下山,匆匆逃離雲水宗,夜宿客棧之中,受到真傳弟子方宇刺殺。
若非兩人實力夠強,當時就被方宇給害了。
當晚,反擊斬傷方宇之後,追到密林邊上。
這位裁雲峰長老方寒就是隱藏在密林之中,幾次三番差點出手。
幸好周平安危機感應夠強,纔會抓住對方沒有下定決心的當口,藉着輪迴宗葉小倩掩護,果斷逃離。
直逃出數百里,才脫出險境。
其中兇險,不足爲外人道也。
此一時,彼一時。
雙方的時力,發生了根本性逆轉……
但是,那場暗夜殺機,周平安兩人,可一直沒有忘記。
逮着了機會,哪裡還有不下手的?
若非顧忌着這是在雲水宗山門,衆目睽睽之下,對方背景又是深厚,不好下得殺手。
恐怕林懷玉早就一刀出手,將其斬殺。
以報得昔日之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