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
周平安本來一直有些好奇。
既然四大仙宗，三大佛宗以及十二世家，全都知道取勢聚運，能讓自家宗門弟子修行速度變得極爲快速。
若是能一統天下，定然能讓宗門或家族一躍而上，從此人才輩出，高手如雲。
但他們竟然全都老老實實的，沒有任何一家舉起反旗，明面上反對朝廷。
這就有些不合理。
雖然看上去，這天下已經民不潦生，朝廷管控地方出了很大問題。
但是，各地燃起的烽煙，全都是一些天王、寨主、幫主之類的草莽英傑。
當然，聲勢最浩大的，仍然要數紅蓮軍。
原因自然就在朝廷兵家傳承上面了。
普通修行煞氣有成的將領，就可與凡煉七重真氣境相媲美。
而達到罡煞合一層次，就能與天人感應層次的宗師境拼殺……
待到罡煞之氣化形而出，這時候的兵家將領，應該就能與真武境高手交鋒。就如鳳凰臺那兩位自己見過的緹騎統領楚長興與付東流。
真打起來，就算是真武中期的張太炎對上他們，也不見得就能必勝。
周平安自己都修行了罡煞合一之術，如今已然達到了化形搖光的層次，默默估算了一下力量層級，就明白，這種修練煞氣的道路，其實是速成之術。
唯一的壞處，就是不養生。
真正有傳承，有機緣的宗派人士和家族子弟，根本就不屑一顧。
這裡應該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罡煞之氣化形之煞影，就算是修到頂點，也不見得就能力抗強橫法相。
倒如，白河和魚長生他們的法相，妙用無窮又威力強橫，就算是面對當初在伏魔試煉之中的青龍煞，也要佔據一些上風。
當然，並不排除那位修行青龍罡煞的吳啓將軍，沒有把煞氣化形修到極處。
但總的來說，真武道路能夠成爲主流，受到天下武者追捧，自然是有他的優勝之處。
從吳長鬆嘴裡得知。
這兵家罡煞之術，修到煞意生靈層次之後，竟然會化生出神通來，甚至能夠與神武境武者別一別苗頭。
事情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各宗各派就算是有着碾壓天下神武高手，畢竟處於洞天福地之中不能出來。
就算是有着一些手段，可以滲透此方世界，用出神武場域，也不能當做常用手段，只能作爲絕地翻盤的底牌。
神將級高手，如果想要伐山破廟，很可能宗派沒打下來，自己的壽元就已經耗盡，除非朝廷不計成本，號令諸多神將同時進攻。
但首先要看那些位高權重的神將級權貴願不願意拿壽命去搏一個或者幾個宗門的沒落，真的讓所有宗派都感覺到危險的話，若是四仙宗三佛宗聯手，估計朝廷就得跌一個跟頭。
如此分析的話，宗派神武境強者實力應該更強一些。
而朝廷神將，人數更多一些。
畢竟，朝廷佔據這麼大的地盤，龐大的基數擺在那裡，成才的數量，自然會有優勢。
如此一來，任憑哪一宗哪一派，首先舉旗造反的話，無疑就會首當其衝，迎接朝廷大量高手圍攻，從而死無葬身之地。
“草率了。”
周平安這麼一想，又覺得雲水宗這般遮遮掩掩的，力助雲州平叛，支持門下弟子作爲代理人，在體制內往上爬升，其實是一着好棋。
反而是自己這般不管不顧，直接攻城掠地。
在別人眼裡，就是“愣頭青”，是不知死活的攪局者。
是“爲王先驅”，是開道者。
“換了我是朝廷諸公，也得先殺一殺江州周平安祭旗，以儆效尤。”
之所以引來鎮北軍的目光，就很好理解。
並不全是因爲玄明和尚說動了鳳凰臺。
或許有他的一些功勞在內。
但是，必然只是一點催化劑，一個契機。
否則的話，如鎮北軍這等舉足輕重的國之重器，不可能放着紅蓮賊不理會，先行攻打自己的平安軍。
“但是，富貴險中求，不冒險的話，又哪來如今這等局面？
我的修行，別說達到真武中期實相境，很可能此時連真氣境都不一定能修得圓滿。
至於林懷玉、魚師叔，以及師父師伯他們，所有追隨着平安軍一起戰鬥的這些人，也不可能取得如此突破。”
周平安作爲享受了最大氣運好處的領頭者，對於自己匯聚的氣運作用，當然是心知肚明的。
真說起來，自己其實並不是什麼修行的絕世天才。
即算是有着殘鏡在手，修行了紅蓮業火觀想法，也不過算得上是個普通天才。
想要突破真武，沒有二十年的苦功，估計有點懸。
但現在，卻是在大半年之內，就十餘個功法瓶頸，修爲增進就像是坐飛機一樣。
若說沒有天地氣運的加持，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時來天地皆同力，這就是一個滾雪球的遊戲，地盤越大，氣運越強，修行越快，好處越多。
只要是沒人打斷這股上升的勢頭，遲早會成爲龐然大物。從某一方面來說，就是天命者。
因此，朝廷爲了江州之事大動干戈，連鎮邊神將嶽承天也派出來了……”
至於雲水宗本宗祖師的好惡觀感。
周平安其實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敵人那麼多，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
若是自己沒有過得這一關，根本就不需要勞動本宗祖師親自針對。
直接就被朝廷兵馬給剿了。
或者被梵天寺神武強者給斬了。
若是過得了這一關，立即“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就算是雲水宗那些隱世不出的祖師門齊齊出現，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敢對自己這個宗門弟子出手。
出門在外，身份從來都是自己給的。
自身強大，所有的艱難困苦，全都迎刃而解。
想到朝廷神將煉就的神通，以及即將來臨的大戰，周平安不但心裡沒有半絲忐忑，反而熱血沸騰。
神將煉就的神通，竟然可以與神武境領悟的法則對標，不管打不打得過，至少也是同一層級的力量。
嶽承天他們可以。
那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答案是肯定的。
周平安自問，如今大運加身，想要修練什麼功法，基本上就沒有失敗的道理。
而且，他還有一個天大的優勢。
那些兵家神將，修煉煞氣，達到煞意通靈，煉出神通，還得擔心損傷體魄和精神，尤其是肉身，扛不住強橫煞氣的損害，導至壽元耗盡，就此短命。
但自己不一樣啊。
想到伏魔試煉之中見過的那位吳啓將軍。
再想到鎮獄伏魔宗的星光煉體術，以及天元九竅開啓之法。
周平安隱隱有種一猜測。
這門罡煞神通之術，應該是鎮獄伏魔宗的拿手功法。
先奠基，再鍛體……本源渾厚，不懼傷損之後，再凝罡煉煞，修出神通。
這就是完整的功法。
他越想越是這麼一回事。
“兩千年前，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鎮獄伏魔宗覆滅之後，鎮宗功法，也由此一分爲二，世俗朝廷得到的可能就是殘損版。
當然也有可能，當時的大周王朝，是故意傳下這門殘缺煉煞之術……
更有可能的，還是當初的仙門嚴格監控，不容許鎮獄伏魔宗死灰復燃，遇到了就羣起而攻。
以至於，星光煉體術和身竅開啓法，就此成爲絕唱，世人都只是把凝罡煉煞之術當成了將門傳承。”
如果猜測爲真。
周平安就可以判斷得出。
一旦自己也修成了煞意通靈境界，修出神通，以自己無雙體魄，就可以全無顧忌的御使神通之術，比起神將還要強大不知多少。
這纔是真正的能與神武正面硬拼，不落下風，甚至，尤佔勝場的完整煉體之術。
一念及此，周平安甚至有些期待，那十萬鎮北軍，早點到來。
不過，江州這邊戰局，的確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赤桐郡這邊，也得快速平定，早日抽調兵馬，回師南下。
單憑青女和林懷玉她們，就算是能拖延鎮北軍的行軍速度，想必拖不了太久。
……
“吳師叔千里迢迢趕來報信，着實幫了我的大忙，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師叔和師妹不要嫌棄。”
周平安腦海裡轉過了許多念頭。
心中有了主意，再看吳長鬆的目光，就變得很是溫和。
他從懷中掏出兩個玉瓶，一個遞給吳長鬆，一個遞給懵懵懂懂睜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甘小璐。
這位師妹的確是得跟着他師父出來走一走。
否則，到了外面，很可能被人賣掉。
看着小姑娘像是綿羊一般的溼潤眼神，周平安暗暗搖頭。笑了笑，把瓶子放到她的手裡。
“師父，是黃芽丹，是極品黃芽丹呀，竟然有十顆……我全都用了，都能修到罡氣境，周師兄，你真好。”
吳長鬆老臉通紅。
聽到自家小徒弟如此幼稚的說話，腳趾摳地，都差點摳出三室二廳來了。
太尷尬了。
就不知道推讓推讓嗎？
讓別人見着，還以爲，我這疊蒼峰窮得連丹藥都給不起，讓弟子受苦受窮呢？
呃，的確是給不起。
看了一眼那瑩光閃閃的鵝黃色丹藥，聞到那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吳長鬆都感覺到，自己身上罡氣都在微微起伏。
他知道，這十顆極品黃芽丹，足以讓一個普通資質的弟子，直接跨過真氣境，通行百脈，打通任督，再化凝氣成罡，直至罡氣圓滿。
一顆極品，藥力強悍等於十顆上品，這小小的瓶子裡，就等於一百顆上品黃芽丹。
就算一頭……
好吧，這禮物送出，誰推辭誰是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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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郡城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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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鬆心下遲疑着，手中微微一沉，正想把周平安遞過來的玉瓶推回去，眼尾掃過透明玉瓶裡的丹藥開狀，眼神呆滯。
他手掌微顫，揭開瓶塞，三顆玉色丹丸，毫光如劍，映入眼簾。
再聞了聞，只覺精神飛速運轉，頭腦變得無比清明。
天地之間，那層阻擋自己感受氣機的薄紗，似乎被風吹開了一角……
“這是，通天極意丹。”
吳長鬆眼珠子都佈滿了血絲，嗓子也不知何時變得微微沙啞，好懸才讓自己不至於太過失態。
一旦有了這三顆極品極意丹，憑藉自身武意底蘊，簡直是十成十可以一步踏過天人感應的關口，煉就通神武意，成爲宗師。
只要機緣巧合，再得到一顆開竅丹，就能踏入真武境，享受五百載。
而在靈潮復起的天地情況之下，想要得到開竅丹，也算不得太過艱難。
憑藉着宗師境的武力，有的是機會。
手裡面的，這哪裡是三顆丹藥啊，簡直就是至少三百五十年的壽命，以及強橫的實力。
“沒錯，就是通天極意丹，師侄我呢，這段時間運氣極好，機緣巧合之下采到一些珍貴藥物，煉出一些丹丸。
倒也算不得太過珍貴，能幫到師叔和師妹就是好的。”
周平安混不在意的笑了笑，好像送的不是什麼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品寶丹，而是市面常見的氣血丸。
蘇憐雪看着吳長鬆師徒兩人面上精彩表情，強忍住臉上的笑意，輕聲道：“師兄你還客氣什麼？都是自家人，這些個丹藥，我等吃得都想吐了，也用不太上。你就收下吧，看把孩子急得。”
甘小璐正在一邊，緊緊的握住半透明玉瓶，生怕有誰跟她搶一般，溼漉漉的一雙大眼睛，帶着絲絲祈求的看向自家師父。
生怕師父要假客氣，讓自己把這丹藥給再還回去。
能節省二十年苦功的丹藥，到哪裡去找？
“既如此，老道就厚顏生受了。”
吳長鬆臉色陣紅陣白，推辭的話，在喉嚨裡面打了幾個轉，一句都說不出來。
不是臉皮厚。
實在是，這位師侄，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不怕師侄笑話，我這武意後期，卡了也有十多年，不得寸進。
有此丹藥，正好能更進一步。
若是讓宗門內那些師兄師弟聽聞我這機緣，恐怕都會羨慕得眼珠子發紅。”
他想了想又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宗門祖師的旨意我等雖然不敢違背，但是，這宗門廣大，也保不齊人各有志。
祖師他們既不以我等爲念，那也怪不得我等自謀生路……
大劫臨頭，不進則退！相信，那些師兄弟會轉過這個彎來，會想想值不值得。”
周平安聽到這話，笑得更是溫和。
吳長鬆畢竟是宗門長老，是師叔輩的，就算是有心投靠，想要納頭便拜，也得顧及一些面子。
他的心裡其實已經千肯萬肯，想要投奔過來。
但是，又想到自己寸功未立，以往多少有着一些隔闔，就想着幫平安軍拉人。
他話裡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等回去一說，再講一講這邊的幾個真武境是怎麼成就的，顯擺一下自己得到的好處，提升的境界。
基本上就可以確定。
雲水宗其餘各峰人馬，全都得見異思遷。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宗門祖師既然不管外峰弟子的死活，那麼，就也別管自己這些人遠走高飛，各奔前程。
……
慶祝晉升晚宴，辦得很是完滿，賓主盡歡。
第二天，送走了神彩奕奕，精神狀態大有不同的吳長鬆師徒之後，周平安就把秦浩叫了過來。
“說說吧，赤桐郡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明明輕鬆進城，爲何又再次退了出來？”
秦浩領兵乘勝攻擊赤桐，預想之中的並沒有受到太多阻攔。
的確是“攻”下了城池。
但是，聽他說，攻進去了，還不如沒進去。
周平安在晚宴之時聽到消息，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測，估計這應該就是當日玄明和尚所佈下的後手了。
急是急不來的。
他派出一些青鱗騎仔細探查的同時，再次問一問秦浩領兵細節，看看其中是否能找到具體原因。
“是這樣的，此時的赤桐郡城，聚集了足足五十萬百姓士卒，有一小半是各縣城鄉野，逃入郡城之中。
這些人倒是沒有什麼威脅，只不過，其中也不免多了許多修煉之士。”
此世武風熾烈，一旦人口多了，不說高手，修練過的武者，肯定會變得多起來。
當時的青羊城，在流民還未遷移過去之前，只有二十萬人口，城內就有諸家武館，各家豪門大戶，以及幾個幫派……
這都不提青羊城的官府力量。
煉武之人更是多如牛毛。
青羊城那種偏僻縣城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如赤桐郡這種繁華大城，到底會有多少習武之人。
即算是沒有十萬，也有七八萬之多。
“可是這些修煉者作亂，進城兵力不足以鎮壓？”
“也不是，那些人很奇怪的，並沒有反抗，就是，就是眼神很古怪。
就連街道上面的乞丐，看我們入城的平安軍，也像是看仇人……
整個城池裡的百姓，都像是瘋癲一樣，完全看不清形勢。
當面叫他們做什麼，也會聽從安排……等到了夜晚沒人注意的時候，入城士卒，就會受到瘋狂攻擊。”
秦浩眉頭緊皺。
“他們好像是不怕死，被捉住之後殺頭，仍然笑嘻嘻的，說一些‘什麼早一步進入靈山，這一次賺到了，可以投胎富貴人家之類的話’，讓人聽不明白。”
“損失了多少人？”周平安神情微凜。
“也不是很多，有七十三人身死，傷者百餘人。”秦浩羞愧道。
他領兵打仗都沒傷亡這麼多人。
就進個城，一個不小心，竟然損失了這麼多，以至於不敢停留郡城之中，灰溜溜的退了出來。
“本來，末將是想清理一些人，把所有武者都拘束起來，不過，那些人根本就不怕，死了數百人之後，仍然眼中帶着仇恨……”
“於是，你就退出城池了？”周平安有些聽明白了，郡城之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早就聽說，梵天寺有着各種獨特法門傳法天下。
號稱普渡衆生。
能夠迷惑人的心智。
但是，也沒聽說過，會有這等誇張的情況。
“除了這事，赤桐郡城，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古怪事件發生？就是那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周平安想到這裡，心靈深處微微示警，竟然突兀多出一絲危險感應，知道這事情必非尋常。
“還真有，除了百姓神情不正常之外，先行潛入赤桐的暗子說過，城內普濟寺內，那座高達三十餘丈的金身佛像不見了。這應該與城內百姓沒多大關係吧？”
“怎麼會沒關係？”
周平安搖頭。
當即下令。
“集結兵馬，前往赤桐，我倒要看看，那玄明和尚，只剩下舍利子了，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這種手段，陰狠詭譎，攻敵之所必救。
要說不是出自玄明之手，周平安是不相信的。
對方的目的，其實也是擺在明面上的。
你不是號稱“愛民如子”嗎？
有本事，就把這五十萬赤桐百姓給全都斬殺了。
不殺的話，就與五十萬人糾纏不休，硬生生陷入泥潭之中，再也不能抽身南下。
當然，也可以放任不理……
但天下大勢，不成則敗。
一旦在赤桐受阻，無奈退兵，那股攻城掠地，百戰百勝的沖天銳志，立即會被摧折鋒芒。
氣運之漲消，就會生出變數來。
指不定接下來，會敗得無比悽慘。
因此，無論怎麼看，赤桐郡這口到嘴的肥肉，都不能不吞下去。
就算是會卡了嗓子，也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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