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這個敬老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大部分的老人都已經睡着。
這裡牴觸寧德市的邊緣,地段很偏,並且行人少的可憐,到了晚上就更沒人了,如同森然鬼域,周圍的環境很清幽,甚至是說得上有些詭異,因爲這裡一片死氣沉沉,空氣之中似乎都彌散着腐爛,死亡的氣息。
我旁邊的胡花花也感覺到了這裡的不正常,不過她只是眉頭皺了皺,目光再次盯着前方的敬老院。
紅白相間的建築,不過刷的牆漆大部分剝落了,露出灰褐色的牆邊,大門口是一張生鏽的鐵門,旁邊是門衛室,門衛室裡露出昏黃的燈光,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除此之外,裡面隱隱約約傳來老人的哭泣聲,如同小孩想要回家,哭得十分心酸。
走到鐵門面前,我胸口的冥陰佩印記忽然發熱,從裡面吹出一股陰風,緊接着一個勾魂鬼差牽着一個目光呆滯的老者從裡面走了出來,這場景十分怪異。
鬼差身軀懸浮在半空之中,一根黑色的鎖鏈從斗篷之中延伸而出,而另外的一端則是鎖住了老者的脖子,兩個鬼魂穿過了鐵門,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感覺身邊的胡花花身軀微微一震,她忽然輕聲開口了:
“相公,是你麼?”
那個老者忽然不動了,渾濁的眼中露出驚異之色,他激動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胡花花,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鎮定,臉色有些凝重,與此同時,鬼差也停了下來,就這樣漂浮在半空之中,似乎要融入這無邊的黑暗之中,老者再次走了幾步,鬼差仍舊是一動不動,老者嘆了口氣,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道:
“使者,爲何停下來?”
“妖氣,這個女人是一個妖怪,鍾元大人,爲何您與一個妖怪在一起?”
清爽的聲音從這個勾魂鬼差嘴裡傳出,是一個女聲,有些熟悉。
“咦?難道你就是在永和市勾走小寶魂魄的那個女鬼差?我和她一起,只是來尋一個叫做李秋生的百歲老人。”
我開口說道,想不到在這裡,竟然也會遇到這種熟人。
“原來如此,他就是李秋生,剛過世。”
鬼差點了點頭,身子偏轉過來,衝着老者開口了。
“使者大人,我並不是李秋生,也不認識他們,帶我走吧。”
看了胡花花第一眼之後,老者面無表情的開口了,顯得十分沉重,不過胡花花卻不一樣,哭的都蹲在了地上,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她嘴裡傳出:“秋……秋生,就算你化成灰燼,我……我也認識你,你……你始終嫌棄我是妖,你嫌棄我!你忘了我們的誓言,你忘了!”
聲音有些淒厲,我感覺自己鼻子有些酸。
老者抿了抿嘴,盯着鬼差道:“使者大人,您這是做什麼?我記得您說過,必須要趕在子時把我帶入地府,在這裡耽擱,不怕被上頭責罰?”
他很想離開這裡,不敢再看蹲在地上的胡花花,老者的後背已經微微弓起,頭髮花白,臉上有不少老年斑和深刻的皺紋,不過他的五官還算端正儒雅,即便是老了,也可以想象出他當年算是一個相貌不錯之人。
“在陽間,鍾元大人就是我的上司,李秋生,你爲什麼不承認自己的身份?難道我勾魂還有錯誤不成?”
女鬼差冷哼一聲開口了。
“鍾元,咱們走吧。”
片刻之後,胡花花站了起來,這一瞬間,臉上已經面無表情,除了眼角依稀可見的淚光。
霎時間,胡花花變得異常的冷靜,彷彿是變了一個人,甚至我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妖氣十分不穩定,隱隱有了走火入魔的徵兆,不過妖怪也會有走火入魔的時候?這種情況十分罕見,情緒波動太大了。
“走?好不容易你才找到他,你說走?你可別忘了你曾經說過,你爲了他,與密江山脈的狐族斷絕來往,現在見面了,你竟然要走?”
我十分不瞭解的開口詢問起來,說實在的,我忽然有些同情起這個胡大姐,雖然她是一個與我們動過手的妖怪。
胡花花盯着我,我感覺有些毛骨悚然,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我暗暗防備,伸手扣除口袋裡面的伏魔劍,哪裡料到她悽然說道:“別人都不認我了,我又有何臉面留在這裡?倒不如跟你們一起走,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寧德,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這話,說的十分狠絕!老者身軀微微一顫,緩緩轉過身,道:
“你還年輕,早點追尋自己的歸處是正確的。”
“終於承認,你就是李秋生了?”
胡花花忽然猙獰一笑,直奔老者而去,手掌之中綠色妖氣浮現而出,大手一抓,居然掐住了老者的脖子,老者的魂體開始開始變得忽暗忽明。
“你做什麼!”
鬼差微微一驚,這妖怪竟然在她手底下出手傷這引魂,當即斗篷飛卷而開,裡面伸出數條遊魂鎖鏈,如同靈蛇一般在空中舞動着,狠狠擊在胡花花身軀上去。
胡花花身上忽然冒出龐大的綠色妖氣,不過這些妖氣被勾魂鎖連抽打,很快就開始無法支持下去,一個淡綠色的人影快要從肉身之中被擊打而出,這勾魂鎖原本就是勾魂,現在胡花花身體之上的靈魂都要被打出,但她仍就沒有反抗,怒目瞪着李秋生,同時咬牙,堅持着。
他臉上露出不忍,忽然身身軀一陣模糊,從胡花花手裡掙脫開,擋在了她身後,雙臂張開,那一條條勾魂鎖打在他身後,陰身變得更加的模糊,彷彿隨時都會潰散,鬼差見此,立刻收了勾魂鎖,有些不解的看着這個陰魂,原本他的魂體就比較弱,又怎麼經得起勾魂鎖連的鞭笞?
胡花花愣住了,眼眶又開始溼潤,她抿了抿嘴脣,開口道:“既然你如此絕情,又爲何替我檔這些勾魂鎖?倒不如讓這些鎖鏈把我打回原形還來得乾脆一些。”
“傻瓜,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看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我已經等不下去了,我的身體也不允許我再等下去,在投胎轉世之前能夠見到你,我已經十分高興了,只要看你一眼,我也滿足,你現在還是大好年華,我卻是一介陰魂老鬼,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裝作不認識你。”
李秋生溫潤一笑,似乎一下就年輕了起來,而且他身軀之上的陰氣開始慢慢散去,佝僂的後背慢慢變直,白髮漸漸轉爲黑髮,就連臉上的周圍都開始一一消失。
“相公,雖然我是妖,但妖也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物,就算你變得再蒼老,你也是我的相公,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
胡花花的眼淚徹底決堤,想要伸手摟住李秋生,李秋生的魂體卻變得越來越淡。
“我已經要魂飛魄散了,花花,答應我,好好修煉,你離開之後,我調查了很多關於妖怪修行的事情,除此之外,你不得妄動殺念,一心修煉,早日修成正果。”
李秋生臉上的笑容不改,此刻的他已經不是蒼老的老者,而是一個身穿青衫的翩翩俊公子。
“鍾元,救救他,我知道你不一般,你和地府的鬼差有關係,你一定能夠救我相公的,拜託了,只要你不讓我相公魂飛魄散,我胡花花願意,不,我空花花願意以青丘國狐族先祖起誓,永世追隨你!”
她忽然走到我身邊,二話不說,伸手往自己的手掌一劃,曼妙的身軀之後忽然伸出三條雪白漂亮的狐狸尾巴,在夜空之中格外醒目,手掌心滾落出血珠,這些血珠在空中各自幻化,化爲一道古老的符印,在我還沒有預料到的時候,這符印忽然印入我的眉心之中。
忽然之間,我和她之間產生了一種聯繫,類似於與冰蝶元青的聯繫,只是這個契約的力量似乎還要更加的強大,主動權,完全是在我手裡。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這隻狐妖,同時心裡也大吃一驚,剛纔用契約之時,肯定是要用自己的真名,想不到她姓空,並且還是青丘國的狐狸,這可不得了,原因不是別的,而是我擁有一件骸骨製成的法器,黃金骨手,以後施展起來,若是被她發現,豈不是要和我拼命?
“你求的人並不是我,我只能夠現在用冥陰佩封印住他的殘魂,你真正要求的人是李念白,不對,是他爹,以前他和我聊天的時候,說他爹有一盞招魂燈,能夠凝聚魂魄。”
我沒有隱瞞,如實開口了,我並沒有能力讓即將潰散的魂魄重新凝聚,只能藉助冥陰佩的抵擋把他的殘魂封印起來。
“當然,現在請主人快點動手,否則他可能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空花花的腿直接跪在了地上,李秋生的軀體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
“動手吧,元大人。”
旁邊的女鬼差也開口了。
“冥陰之力,封魂,敕令!”
我伸手衝着李秋生一點,胸口之上的冥陰佩印記徹底沸騰起來,一道赤紅的光芒涌出,直接罩住了李秋生,李秋生身軀一陣朦朧,便隨着這道紅光再次沒入我的胸口,頓時,我感覺自己的胸口一陣冰涼,陣陣寒意侵入我的肺腑。
“元大人,以後這種封魂之事還是少做,畢竟這是對身體有害的,好了,這一次無功而返,我只能再找一個魂魄,便能夠積攢足夠的功德,晉升八品巡遊鬼差,元大人,後會有期。”
鬼差說完,化爲一股陰風消失不見,彷彿從未來過,而空花花則是一直盯着我的胸口,眼睛都要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