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多,阿爾貝託開着車親自過來接藍斯,兩人見面後擁抱了一下。
“你看起來……穩重多了。”
阿爾貝託以前穿的衣服更偏向於瀟灑,追求時髦的那種風格,你能在他胸口的口袋裡看見花花綠綠的口袋巾。
也能看見他繫着一條多種顏色圓點的領帶,然後配上一個不那麼嚴肅的領帶夾。
他年紀不小,三十來歲,但是卻還像是一個年輕人一樣缺乏穩重。
這實際上也是他的魅力之一,他時時刻刻都保持着一顆年輕的心,這種心態非常的好,是很多人想要卻得不到的。
但現在,他穿着神色穩重的衣服,常見的劍領也換成了平領,並且一條深咖啡色的領帶和一枚深藍色藍寶石的領帶夾,讓他看起來非常的沉穩。
他甚至還佩戴了一枚懷錶!
要知道,只有老古董們纔會佩戴懷錶,真正的年輕人都喜歡戴手錶。
如果他們買不起手錶,那麼他們寧願不戴,也不會去戴懷錶。
但阿爾貝託此時就戴着一枚懷錶,錶鏈也出現在他的敞開的領口內。
他知道自己這身打扮肯定會讓藍斯覺得一些不一樣的,他無奈的露出了一些笑容。
這些無奈的笑容反倒是讓他變得和藍斯記憶中的阿爾貝託的形象,重合了一些。
“很麻煩,藍斯。”
“我要照顧好西斯科,就必須不能還像是一個孩子那樣不着邊際,這就是這件事的代價!”
他張開雙臂,“看起來就像他媽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
藍斯有點不明白,“其實我覺得你可以適當的恢復一些自己的性格。”
阿爾貝託搖了搖頭,“那樣他們就有理由讓我不要靠近西斯科!”
他說着頓了頓,“幸虧有你,不然我可能已經要帶着西斯科跑路了。”
“這麼嚴重嗎?”
藍斯上了車,阿爾貝託從另外一側上車,“是的,保羅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就離開了。”
“我們所有人都不相信,也沒有想過他會在他的壯年就這樣的離開了我們,所以只要西斯科放棄繼承家族。”
“那麼家族中幾乎所有人都有機會成爲下一任家主,你知道這對他們的誘惑有多大嗎?”
“西斯科的年紀太小了,如果他在大個十歲,問題都不會變得這麼棘手!”
車隊緩緩啓動起來,藍斯的人也開着車跟在後面。
“我們現在主要的對手是保羅的堂弟,扎卡羅,還有他的堂叔維托裡奧……”
“打斷一下!”,藍斯問道,“這個扎卡羅和這個維托裡奧是一家人?”
阿爾貝託搖了搖頭,“不,他們不是一家人,還是競爭對手,如果西斯科搞不定的話。”
“帕斯雷託是一個不算太小的家族,他們有很多人這很正常。”
“這兩個人現在的態度已經擺明了打算爭奪家主的位置,其他人其實也都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但他們的態度稍微溫和一些,只是‘稍微’。”
藍斯聽到這裡的時候有點頭疼,“聽起來很不好對付,要不我們想辦法幹掉他們?”
阿爾貝託顯然也考慮過這種可能,“現在所有人都很低調和小心,而且一旦這麼做了,他們就有理由拒絕西斯科繼承家族。”
“除非我們殺光所有反對者,可如果我們真的這麼做了,還不如直接甩開他們,重新建立一個幫派!”
藍斯決定不再多問,“好吧,我沒經歷過這些,我聽你的。”
一路上車隊暢通無阻的來到了蘇木裡區,並且來到了帕斯雷託家族莊園裡。
被炸塌了的一部分房子已經被清理了出來,一些工人們正在對這部分進行儘可能的維修與重建。
一些之前在戰鬥中被損壞的東西,都換了新的,包括那些園藝和地皮。
如果不看被炸塌了的房子,幾乎看不出這裡曾經有過激烈的交火。
一路上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爾貝託和藍斯的身上,阿爾貝託並沒有帕斯雷託的姓氏,他只是帕斯雷託家族的遠親,但現在卻開始干涉起帕斯雷託家族的內部事務,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他,特別是對這些都有可能成爲下一任家主的人們來說。
所以這些人,包括他們的手下,看向阿爾貝託的目光都是十分不友善的,就像是在看一坨屎。
當然,現在是兩坨了。
“你的親戚們似乎不太歡迎你。”,藍斯調侃了一句。
對於這些充滿了惡意的審視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如果目光能夠影響他,他早就伏法了。
阿爾貝託心情本來挺沉重的,也很嚴肅,但被藍斯這句話破壞了。
“那是因爲我的出現讓他們感覺到事情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當中,你永遠都不會對破壞你計劃的人抱有感激之情!”
藍斯想了想,“你說的好他媽有道理!”
兩人相視一笑,來到了更後面的房子裡。
這裡是弗朗西斯科居住的地方,還有保羅的妻子。
看到阿爾貝託走進來的時候弗朗西斯科立刻起身並且露出了放鬆的笑容,他的母親也明顯放鬆下來。
可以聯想得到,丈夫剛死,然後家族裡那些曾經溫和的,笑臉相迎的親人們,突然露出了從來都沒有暴露過的真實模樣。
先不談惡不噁心,僅僅是嚇人就已經非常讓人不安了!
因爲想要傷害他們的不是敵人!
如果是敵人,那麼這就是一場事關榮耀的戰鬥!
但那些人是他們的親人!
這樣弗朗西斯科連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
他的那些叔叔嬸嬸們對待他的感情,遠不如他們和他們自己兄弟姐妹們的感情更好,所以弗朗西斯科的確日子不太好過。
最關鍵的是穆勒也死了,這個家族大管家如果不死,說不定事態還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穆勒儘管只是管家,但是他在家族中也有很高的地位和威望,並且在兄弟姐妹中也屬於有很高地位的。
可惜,這兩個人都死了。
“阿爾貝託叔叔!”,小傢伙的語氣裡都透着親切,他又看向了藍斯,很麻利的喊出了“藍斯叔叔”這樣的稱呼。
實際上藍斯只比他大了四歲,但從現在雙方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對比上,藍斯的確可以說是他的叔叔,就算是爺爺也不誇張。
弗朗西斯科的母親也注意到了藍斯,她主動過來和藍斯問好,她知道,她和自己的兒子以後是否能夠健康愉快安全的生活下去,未來都寄託在這兩個人的身上了。
“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西斯科,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
弗朗西斯科連連點頭,“當然,藍斯叔叔。”
藍斯拿出了一包煙,“你想要來一根嗎?”
弗朗西斯科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然後壓低了一些聲音,“你可以在她看不見的時候給我。”
藍斯直接給了他,“你已經是男子漢了!”,他頓了頓,“看起來你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了。”
他拿出火柴划着,給自己點了一支,然後也讓弗朗西斯科點着了。
女士在一旁看到了這一幕,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阿爾貝託走了過來,和她走到了旁邊,“西斯科年紀太小了,得讓他有一些看起來很成熟的舉動,包括喝酒。”
“吸菸,喝酒,包括穿着,他看起來越成熟一點,對他重新控制家族權力越好,不用約束他這麼方面的需求。”
保羅的妻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今天下午的會議怎麼辦?”
阿爾貝託也點了一支菸,“我和藍斯來應付,也許我一個人對他們來說還不算什麼,但有了藍斯,他們就必須得考慮一下,是否有能力直面我們兩個人了。”
保羅的妻子有些擔心,“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他付出了這麼多,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會讓人覺得我們沒有教養!”
藍斯又瞥了一眼正在和弗朗西斯科交流的藍斯,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你暫時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他也不會貪婪什麼,因爲他是我的好兄弟!”
好兄弟藍斯正在和弗朗西斯科談論目前家族中的一些事情。
“……他們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話,我知道這一點。”
“但是我不會認輸,除非他們能夠把我打趴下!”
他不那麼熟練的彈着菸灰,“能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藍斯點了一下頭,“當然可以。”
他有些好奇充滿了探索慾望的問道,“你殺過人嗎?”
藍斯點了一下頭,“是的。”
弗朗西斯科的語氣稍稍有些悸動,“能和我說說,殺人是什麼感覺嗎?”
“他們不和我談這個問題。”
這裡的“他們”理所當然的是指他的母親,以及阿爾貝託。
這其實是一種保護,但藍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保護只會帶來人們不想看見的效果。
他思考了一會,用自己的語言形容殺人時的感覺。
“你可能會害怕,但也會興奮。”
“害怕是因爲你會發現,人類的生命很脆弱。”
“一把匕首,一把手槍,一點帶有毒性的毒藥,甚至是一條領帶!”
“它們都能夠輕易的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同時我們自己,也是人類,我們也會受傷,也會死。”
“你殺死別人的時候,你就會害怕別人用類似或者其他什麼方法,來帶走你的生命。”
“不過你也會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剝奪別人的生命原本只是上帝的工作,但現在,你代替了上帝!”
“你可以決定別人的生存或者死亡,這樣的權力也會讓你充滿了興奮,因爲在那一刻,你就會感覺到,自己能比肩神明!”
這些話讓弗朗西斯科的臉都興奮的紅了起來,他偷偷的瞥了一眼他的母親,放低了聲音,“但是她覺得我不應該接觸這個,在有些人想要殺死我的時候!”
藍斯多看了他一眼,他能明白現在有人想要幹掉他,就說明他不太傻。
“你有自己的手槍嗎?”,藍斯問。
弗朗西斯科搖了搖頭,“沒有,她不給我玩,說害怕走火,或者不小心弄傷我自己。”
聽到這些話着實讓人覺得好笑,黑幫首領的兒子被教育“不要玩弄武器,免得傷害到自己”,更被母親要求不允許談論一些暴力方面的東西。
這將來是打算考研或者從政嗎?
藍斯放低了一些聲音,“下次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一些武器來,你喜歡什麼武器?”
兩人正聊着天,突然房間的門被敲響了,門外有人說道,“大家都到齊了,就等你們了。”
藍斯和阿爾貝託都結束了談話,保羅的妻子不適合這樣的場合,她用懇求的眼神看向了藍斯和阿爾貝託,鄭重的說道,“拜託了!”
作爲保羅的妻子,她沒有在這個時候說出什麼“不爭”的蠢話來,他們其實在保羅死掉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不管是弗朗西斯科的那些叔叔爺爺,還是嬸嬸或者其他家族族人們,都不會允許弗朗西斯科可以自由的在外界活動。
要麼他後面會死於一場意外,要麼就被軟禁在家裡,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所以她直接拜託了阿爾貝託,一定要幫幫弗朗西斯科。
“我們會盡力的!”,阿爾貝託把衣服的扣子重新扣好後,他對着弗朗西斯科招了招手,三人推開門後,一同朝着會議室走了過去。
莊園裡有好幾個會議室,因爲家族的人很多,住在這裡的人也多,平時他們有很多時候都需要開會解決,所以就有了很多會議室。
當三人穿過長廊來到會議室的時候,那些坐在桌子邊上的“親人們”連最基本的敷衍都懶得敷衍,一個個不是假裝看不見,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情。
藍斯不由地斜睨了一眼阿爾貝託,在這樣的環境下他能堅持到現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哼……”,有人冷哼了一聲,“要等我們所有人都到齊了纔來,西斯科,這裡是你的叔叔和爺爺輩們,阿爾貝託就是這麼教導你尊重長輩的?”
“哎呀,說不定他們是被其他什麼事情耽擱了呢?”,又有人很奇怪的開始打圓場,“畢竟西斯科對家族事務一點都不懂,以前更是沒有接觸過,他擔心自己搞不定其實很正常。”
“我記得西斯科還在讀書,之前我還和保羅聊過,他也認爲家族想要不衰敗,就必須有受過高等教育的領導者。”
“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家族裡的事情交給我們來處理,等你大學畢業後,我們再把它放回到你的手中。”
……
他們都在使用各種方法影響弗朗西斯科,明明應該是比較親近的親人,卻沒有誰真正的爲他考慮過。
那些不說話的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他們真的是站在弗朗西斯科這邊的,那麼他們這個時候就必須立場鮮明的反對這些人。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安靜的坐在那,漠視這一切這樣的發生,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夠了!”,阿爾貝託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把弗朗西斯科都嚇了一跳。
房間裡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但只是一會。
一個看起來和保羅有那麼三四分相似的中年人臉上帶着意義不明的笑容說道,“阿爾貝託,注意你的態度。”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你實際上只是家族的僕人,你卻在這麼神聖的場合,向你的主人們拍桌子?”
說話的這個人就是卡扎羅,他的鬢角很長,而且用了髮蠟,看起來稍稍有點古怪。
看習慣了保羅的臉,現在再看到扎卡羅的臉,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協調的感覺。
本來在房間裡一直和藍斯能夠有說有笑的弗朗西斯科,在來到這裡之後,就變得沉默起來。
也許他在害怕,也許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坐在另外一邊一個已經有些禿頂的老人看向了藍斯,“這是誰?”
“怎麼什麼東西都能來到這張桌子邊上?”
佛朗西斯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藍斯,藍斯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叫藍斯,藍斯·懷特。”
他說着從旁邊拖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了弗朗西斯科的邊上,坐了下去。
他翹起腿,擡手在桌面上叩擊了兩下,然後指着那個老頭,“我不僅能在桌子邊上,還能和你平起平坐!”
周圍那些弗朗西斯科的叔叔嬸嬸還有爺爺們都嚷嚷了起來,“這是帕斯雷託家族內部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沒有理由干涉!”
還有人直接嚷嚷着要喊人把藍斯趕出去,他不屬於這裡。
但他們沒有喊人,藍斯也沒有被他們嚇住。
“知道嗎?”
“看到你們欺負一個孩子,我就感覺到有些噁心!”
“保羅幫助過我,弗朗西斯科喊我叔叔,他遇到了麻煩,我就得幫他!”
卡扎羅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弗朗西斯科這邊的力量越強,就意味着他們離夢想越遠。
“我怎麼不知道弗朗西斯科有你這樣一個叔叔?”
藍斯嗤笑了一聲,他看向弗朗西斯科,“告訴這羣蠢貨,我是你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