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會兒可不比現在,就說現在吧,哪家姑娘沒結婚大了肚子,街坊四鄰哪個不在私底下議論啊。”
這話心裡怎麼想的不論,但當着人的面不小心禿嚕了出來,總是不怎麼好聽的,大爺乍然意識到這點,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尷尬。
他回頭看了我與慕錦川一眼,突然轉了話題:“小欣啊,你丈夫是A市的?”
慕錦川笑着回道:“我一直住在A市,家裡也沒什麼人了,也多虧了一直待在A市沒挪窩,這才能碰到欣欣。”
大爺挺高興,嘴裡喃喃念着“珍惜好啊”、“挺好的”,其實大爺不說,我也猜得到這大爺心裡是安慰的心理居多。
我媽死那會,這大爺也就四十多歲,一個大男人不見得跟長舌婦似的,也跟着左鄰右舍的湊堆,說我媽的閒話,可不說,不代表就會阻止。
我媽上吊身亡,這些人會猜是被流言蜚語逼的,必然也會暗暗的感到羞愧與自責,這會兒見我過得好,心裡的疙瘩也能消掉了。
大概,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件兩全其美的事兒——他們不用再有心結了,我也找到了好歸宿。
當初那個極爲照顧我和媽媽的老奶奶已經化作了一座冰冷的墓碑,如同那片廢棄的筒子樓,靜靜的等着她的子女們偶爾去看上一眼,帶來片刻的熱鬧後,再度歸於沉寂。
以前的鄰居雖說都在一棟小區內,但二十年過去,原先親密的關係,也隨着一堵堵牆壁,以及無常歲月的磋磨,或是生疏到只是點頭之交,或是被工作瑣事所纏,想交流也沒了精力。
大爺領着我們去了他家裡,大爺家一子一女,兒子在單位宿舍,晚年才得的女兒倒是在家。見他爸領着個帥氣又高大的俊美男人進門,那姑娘眼睛都直了。
慕錦川進門後下意識的回頭看我,見我進門才放心下來,大爺家的女兒一雙眼睛在我與慕錦川身上一轉,臉上的失望表情不要太明顯。
大爺的女兒臉色古怪的靠了過來,拉着她爸嘀咕了一通之後,看我的眼神格外的亮,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偶爾看一眼慕錦川都不敢多停留,飛速掃一眼立馬移開。
大爺告訴我們,他女兒比我小兩歲,還在上大學,學校離家近,一有空就回來住住。
小姑娘叫米媛,穿衣打扮都很時尚,一頭俏皮的捲髮,沒敢染別的色,說是怕他爸罵,大爺四十多歲有的米媛,當成寶似的,千寵萬慣的,但對小姑娘的教育也特別嚴格。
大爺出了門,米媛小姑娘立馬放開了,暗戳戳的挪到我身邊,趴着我的胳膊,偷偷隔着我去看慕錦川,一邊小聲嘀咕:“皮膚真好啊!長得好二次元,男神啊男神!”
我就奇怪了,這小姑娘怎麼對我那麼放得開呢,難道是性格外向自來熟?可你看看她對慕錦川的態度,嘖嘖,整個一羞澀小姑娘。
大概是我表現的太明顯,慕錦川側頭看我,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頭髮,語氣帶着他慣有的寵溺:“傻丫頭,想這麼多幹什麼,我在附近的酒店訂了房間,晚上一起去超市逛逛。”
說着,他揚了揚手裡的手機,趴着我胳膊的米媛突然大聲嘶了一聲:“我的天,那家酒店好貴……”她嘴上說的是價格,但表情卻帶着些後怕與驚恐。
米媛的反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本能的去看慕錦川,心說也不知道他聽出米媛語氣的古怪了沒有。
慕錦川有些無辜的擡頭看了米媛一眼,米媛立馬雙手捂臉,藏到我身後去了。
只是,慕錦川擡頭之後,卻是慢慢皺起了眉頭,視線在米媛身上探究的停留了許久,這纔看向我,脣齒開合,無聲的跟我說了幾個字。
“米媛,那家酒店很有名麼?”我將米媛扒拉出來,心裡一邊想着慕錦川告訴我的話,他說,米媛眉心帶煞。
煞,也叫衝煞,也就是沾染了厲鬼的煞氣。
既然遇見了,又恰巧被慕錦川發現,就算是看在大爺的份上,我也會插手幫一把。
只是慕錦川在跟我說完那些話後,神色似乎有些猶疑,應當是還有些發現有外人在場不好說。
米媛坐正身體,眉心皺起一個小疙瘩:“夏欣姐,你們……真的要住那啊?”
“怎麼了?”我以爲她是想說那酒店的收費,想了想道:“那家酒店宰客?”
米媛連忙搖頭:“呃,那個,人家走高端路線麼,貴有貴的道理的。”她頓了頓,臉上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夏欣姐,我就是驚訝一下,沒別的事,真的那家酒店挺好的!”
米媛的行爲頗有些此地無銀的感覺,不斷的強調沒別的事,反而讓我更加確定,那家酒店內裡很有問題。
大爺很快回來,手裡拎着一個大塑料袋,米媛乖巧的上前接了袋子去廚房,大爺衝我和慕錦川笑笑,坐在了我們對面。
“小欣啊,我剛纔買東西的時候路過,碰見以前的那些鄰居,就順嘴問了幾句,他們說啊,你媽在死之前,情緒有些不對。”
我眼眶頓時紅了:“什麼意思?”
小孩子兩三歲的記憶根本存不住,我能記起當時的事,也是因爲受到的刺激過大,腦子裡強行記住的,這會兒慌亂回想,腦子裡完全是一片空白。
大爺說,我母親當時帶着我,人年輕漂亮,又沒見跟其他人來往,這日子久了,她未婚懷孕的事情,就這麼傳了出去。
那時候,因爲這樣的流言,我母親又是新來的,沒少被大媽大姐們擠兌,背後衝她吐口水之類的事兒,大爺自己都羞於啓齒。
當時的治安並不算好,尤其是筒子樓那樣的地方,除了房東就是外來的租戶,房東只管收租,誰還管你過去是什麼人啊。
也因此,我家的門都被小混混砸過好幾次,就是因爲我母親名聲不好,弄的人上杆子的欺負!
大爺說,我母親一直再忍,被人欺負了
,估計也沒少關起門來抱着我哭,而就在她自殺的前幾天,她的情緒似乎變得有些焦躁。
別人說話稍微大聲點,或是突然弄出了什麼動靜,我母親都會被嚇得白了臉色,抱着我就往家裡衝,甚至有一次,她突然就抱着我大哭,弄得幾位原本在聊天的嬸子們都嚇到了。
大爺猶豫的看了慕錦川一眼,對我說道:“看起來你媽是因爲長期的壓抑,導致了抑鬱症,唉,早發現就好了!”說完,他又不放心的看向慕錦川。
我腦子裡亂成一團,瞧見大爺憐憫外加同情的神色,心裡無名火騰騰直冒,又不能任性的對着大爺發脾氣。
忍了又忍,我顫抖着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對大爺道:“大爺,我今天還有事兒,就先告辭了,改日我再來看您。”
說完,我趕緊拉着慕錦川就往門口走,米媛端着切好的水果從廚房出來,一看這情況立馬攔了一下:“夏欣姐,你們怎麼就走啊,先別走,吃點水果咱們再聊聊麼。”
我心煩的很,剛想壓着心情推拒,就感覺腰間一緊,回過神來時,慕錦川已經將我單手抱在了懷裡,溫和的衝米媛笑道:“不了,你夏欣姐心情不太好,我們先告辭,改日再登門拜訪。”
慕錦川將我送進車裡,自己則是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座,看到我還沒有繫好安全帶,他原本想要開車離開的動作一頓。
“老婆,並不是你的錯。”
“我媽因爲生了我,一直在吃苦忍耐,最後,她死了。”
“強詞奪理。”慕錦川的語氣有些慍怒,“那個給你批命的老頭跑了,等我抓到他,你再聽人好好給你算一算。”
我扭頭看他,心裡頗爲驚訝,那個慕錦川親口承認有些真本事,說我克母且六親疏遠的算命老頭,居然跑了?
慕錦川咬牙道:“我們肯定是被人算計了。”
我挺想相信的,但我自己在網上那些算命網站也查過,雖然通篇真的沒幾個字,但有一點卻是衆口一詞的,我的出生時間並不好。
我就盯着慕錦川不說話,慕錦川沒撐過一分鐘,喪氣的衝我投降了,他煩躁的捏了捏鼻樑,突然朝我壓了過來。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在鼻尖就要挨着鼻尖時,他停下動作:“欣欣,趙玄跟我說,你覺得上次我受傷,是被你連累了。”
我下意識側開視線:“沒錯,我命不好,我註定就是要孤單一個人的。”
慕錦川輕笑:“孤單一個人?”
他這話我暫時分辨不出別的意思,一聽他那意味不明的笑聲,我立馬擡頭瞪他,兇巴巴地道:“我是你慕錦川娶進門的,就算死了也要跟你埋一個坑!”
慕錦川同樣收斂了笑容,我不懂他看我的複雜眼神裡蘊含了多少情緒,我等着他說話,但他的視線卻直接從我的臉上劃過,落到了車窗外。
“我不怕你克我,就算你命再硬,也克不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