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不理會這兩人的打鬧,徑直轉身向我,冷靜地攤開了一襲針包:“你要想清楚,我要把你體內所有的陽氣導出,這個過程你會非常的痛苦,而且你的身體會充滿了陰氣,就算逃過一劫,以後你也沒有辦法當一個普通人了。但是如果你沒有陰氣補充你的鬼胎,她就會留不住。你選一條路吧。”
佑和的雙拳握緊了。我闔上了眸子:“不必再多說了,來吧。”如果這次失敗的話,小芙蝶不僅沒有辦法在這次出生,恐怕也沒有法子像佑和之前所說的一樣,藉着下次懷上的鬼胎繼續潛藏在我的體內。母女連心,我完全能感覺得到,我肚子裡的小芙蝶正縮成了一團,她黑色的小小身影越變越小,越來越透明,她就要魂飛魄散了……不,我的孩子……
“啊!”即使有心理準備,我還是被銀針刺入穴位的疼痛激得眼眸大睜。我的眼底看到的是玉茗屋裡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瀰漫裡一股股的黑氣在我眼前越發的清晰,它們在流轉着,它們在接近着我……
“啊……啊……”我沒有意識地一聲聲叫着,銀針刺入的地方,銳痛持續着,有什麼熱熱的氣體正隨着我的呼吸朝銀針刺入的地方流去。我好冷,我好冷……
我打着冷戰,腹部的疼痛已經被分散到了四肢百骸,所有的聲音在我耳邊已經擴大了幾百倍,就連身邊人的呼吸聲都格外的清晰。我聽到蘇眉在哭:“不要紮了,不要紮了……那麼多根針紮下去,清荷她怕疼的……停住了吧……”
希影似乎按住了她,在輕聲安慰着。
“不……”蘇眉哭着道,“清荷你爲什麼這樣傻,把陽氣都導出來你還能是個人嗎?她會怎麼樣啊,會不會死啊?”
玉茗居然一邊給我扎針,還能一邊回話:“死是死不了的了,只不過以後會跟個活死人一樣,吃生肉,看見的鬼比看見的人還多,只要一不注意,陰魂就可以把她的靈體扯出來,佔了她的身子成爲她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以後要看好自己的身體了哦。”
蘇眉哭得厲害,被希影架了出去,我只聽到她的哭聲越來越遠。一隻冰冷的指尖按在我的眼角,拭去我無意識流出的淚。那隻手的主人在說:“對不起。”我闔上了眸子卻不願意在聽。
選中我,並不是因爲前世的感情吧?是因爲這所謂的七世邪靈之身吧?是因爲我是最適合孕育這鬼胎的吧?所有的這些感情,這些承諾,還有什麼能是真的?
我渾身無意識地打着顫,體內的熱氣漸漸地流走,更多陰寒的氣體從銀針刺入的位置裡躥了進來,流經到我的五臟六腑裡去。冷……冷……我的牙齒都咬得咔嚓做響,我重重地呼吸着,冰冷的氣體從我的鼻翼裡瘋狂地鑽了進來。我的血管都像要被這兩股冷熱交加的氣體給絞斷!
我在牀鋪上打滾着,因爲這鉸斷般的痛楚而呻吟着,我的意識浮浮沉沉的,一瞬間就好像被扯入了一個黑甜的世界裡,一雙黑翼正在我面前展開着。我呼吸一個錯位:“佑和?”
我沒能發出聲音來,無數的黑絲已經牢牢把我給捆綁了起來,我動彈不得只能看着這些黑絲刺入我的肌膚之內,無數肉眼可見的黑氣正從這些破口流出。
那雙黑翼在撲扇着,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了一團,她的身子因爲黑絲運輸過去的這些黑氣而微微地起伏着,看起來就跟熟睡着的人一般。我的眼眶一紅,忍不住要掉下了淚。我知道,玉茗讓我的身體裡充滿了陰氣,就爲了孕育以陰氣爲食物的小芙蝶。她受的傷太重了,已經沒有辦法再伸出黑絲到我的身體之外去攫奪恢復氣力的陰氣,她只能向我要了。
我就跟其他普通的母親一樣,源源不斷地把自己的陰氣供應給自己的孩子,供給她生長所需。不同的只是,在這陰氣的傳送過程中,我要比別人受多些苦,這陰氣不管是進還是出,都讓我疼痛難當。
可爲了自己的孩子,我什麼都可以豁出去!或許等孩子出生,我也將不復存在了……
我憐愛地看着眼前靜靜呼吸着的小芙蝶,她緊閉的眼角垂下了一行清淚,抿成直線的小嘴兒輕輕地在動着,彷彿還在夢中叫着媽媽。
“孩子,孩子……”我的手伸向了她,多想在她出生之後好好地再抱抱她……孩子……
頭頂傳來一股劇痛,硬生生地把我從黑甜的世界裡扯了出來。我驚喘了一聲,睜開了眼睛,面前的玉茗竟然滿頭是汗。她微喘着,闔了闔眸子,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已經恢復了清冷,好像剛纔慌亂的人不是她一樣。
“結束了。”她退開了幾步,“你的鬼胎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不過現在你的身體對陰氣非常敏感,已經足夠提供給她養料了,恢復起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掙了掙,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從牀上坐起來,但我仍舊道:“謝謝你幫我這個忙,我會答謝你的,你是需要錢還是別的什麼?”像她這種性子的人,沒有好處我想她根本不會出手的吧?
“不必了。”她擡起了手心,在她白皙幼嫩的手心處,一朵像火焰一般的黃色氣體正在跳躍着:“你導出的陽氣歸我了。它對我來說比錢有用處得多了。”她淡淡一笑,看着我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希望我們有緣再見的時候,你還是活着的。”
佑和默不作聲地一把把我抱起。我沒有異議,因爲我根本就動不了。在我們掀開簾子出門的時候,她在我們身後道:“楊佑和是知道那女鬼葬身之處在哪裡的,不過我勸你們,如果現在這樣去必然是死路一條。鬼街會有你們需要的東西的,一對陰陽劍,一雙銷魂鎖,江希影會告訴你們怎麼用的。”
我被放置到了車後座,虛弱地躺了下來。小芙蝶在我肚裡沉沉地睡着,跟佑和類似的雙翼把她緊緊地包裹住,就跟一牀暖和的棉被一般。我輕輕喚了她幾句,她身子動了動,用雙翼把自己包得更緊,看起來就跟熟睡了一般。她這一動,我的小腹也動了動,一切似乎都恢復了正常。
我鬆了口氣,佑蕊已經被放在了我的身邊,她依舊沉睡着,頭頂還插着那根長長的銀針。我忍不住對希影道:“這樣真的好嗎?如果佑蕊魂魄都被嚇跑了,我們就這樣走掉,那她以後魂魄怎麼歸位,就靠着這根銀針呼吸着?”
“她的魂魄還在。”希影還沒答話,答話的是佑和,他握緊了方向盤眼底的表情讓我再也看不透了,“天靈刺入銀針,只不過是封住她的魂魄,玉茗在懷疑佑蕊!”
懷疑佑蕊?我驚呆了。難道玉茗的意思是,一路上給我們設置各種障礙,把我引入錯誤的方向,差點讓我們一家子死掉的黑手,竟然就是佑蕊嗎?“不可能!”我脫口而出。
江希影已經把那根銀針狠狠地拔下:“我也覺得不可能。如果她要殺你,你早就死了。這樣弱不禁風的女人如果能有那麼滔天的本事,那蘇眉這個丫頭早就是幕後大boss了!”
他的話惹來蘇眉的一頓踢打:“江希影,你什麼意思啊?幹嘛說我是大boss……你纔是,你全家都是!”
“我那是擡舉你的戰鬥力。”江希影嗤笑了一聲,“不過我簡直覺得我想太多了。”他們兩人笑鬧成了一團,佑和臉上卻依舊沒有半分笑意。
“佑蕊是你的親妹妹,難道你也在懷疑她?”我咬脣道,“不會是這樣子的……”那麼溫潤的女孩子,如果真是那女鬼的幫手……她……
“我也希望不是。你多留個心眼吧。這一趟鬼街之行我們不要再帶着她了。”佑和話音剛落,佑蕊就眼皮動了動。
“佑蕊,佑蕊……”我掙扎着輕聲喚道,“你醒了嗎?我們可以回家了?”
她如蝶般無辜的眸子睜開了:“回家了?骨灰拿到了?”她一臉驚喜。
“沒有。”前方的佑和答,“我們要去更危險的地方,蘇眉、佑蕊,你們兩人先回去吧,你們跟這件事情無關,牽扯得越深就越危險。”
“不要。”她們兩人異口同聲地道,蘇眉看了佑蕊一眼,搶先道,“這件事情一天不結束,你以爲那些傢伙就能饒過我和佑蕊嗎?如果能饒,爲什麼之前我們就頻頻被陰魂攻擊?有你們在,起碼還能保護我們一下,如果沒有你們,那分分鐘等你們回去,我和佑蕊已經死得不能再更透一些了。我不幹啊,你們去哪我們去哪。”
佑蕊也連連附和着。她眼底已經有淚光閃動:“哥哥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會拖累你們了,可是我真的不敢再一人回去了……那些鬼那麼恐怖,現在他們可不止以前嚇嚇我那樣簡單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