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沿着崎嶇不堪的山路,好趕慢趕,花費了將近五六個時辰,才把四口財寶箱,搬到了山下的馬蹄湖。
此時已經是黃昏來臨,伴隨着灰濛的雨幕,整個天色更要暗沉幾分。
周洛還沒有回來。
而草屋裡的傷員,因爲是刀箭之傷,止血之後,也慢慢有了好轉。原本戰戰兢兢的十餘個苦命女子,在吃了些東西之後,也放心下來,聚在另一間草屋,酣睡過去。
待天色徹底暗下,徐牧才緩緩走入草屋裡。那四個財寶箱,加上那件虎夔銀甲,算是徹底藏好了。
他並不擔心這些莊人會問,都是同生共死的友誼,也都知道,這四個財寶箱,會意味着什麼。
“東家,吃魚!”周遵取來了一枝烤魚,遞到了徐牧面前。
“牧哥兒不知道,靠着湖,以後天天吃烤魚!”
徐牧有些無語地白了司虎一眼,這馬蹄湖不過七八里的範圍,說是湖,倒不如說是水潭子。
慶幸是山上的幾道溪泉,剛好匯入低窪地,才形成了一汪小湖子。不過,以後取水的話,鐵定是沒問題了,說不定因爲泉水的緣故,釀出來的酒,還能更醇香一些。
“東家,殺匪所得,共有十三套袍甲,二十四把刀,十七副長弓。”周遵走近前來,凝聲開口。
這一個數字,說實話,徐牧是很動心。這等的亂世之中,武器便是護莊的根本。
但取了的話,衍生的問題也會很多。
猶豫再三,徐牧還是讓周遵一起收攏了,等去渭城交榜的時候,一併交出去。
當然,那四口的財寶箱,定然是不能交的。即便是不爲銀子,單單那副虎夔銀甲,都值得他冒險一輪。
第二日的天明,不負衆望的周洛,總算請來了十幾個武行,各自駕了馬車,戰戰兢兢地駛入了馬蹄湖。
“東家,別的馬廊請不到人,都不敢來。莫得辦法,我只能花了三十兩的銀子,去請武行了。”
“還請了一個大夫,那老頭兒原本不想來,只能漲到了十兩。”
武行,類同於鏢局的趟鏢手。至於有大夫跟着,那肯定更好,陸勞這些傷員,也不用再奔波一趟。
雖然自個也懂些後世的藥理,但實打實的,還是交給那些老大夫吧。
“這、這位東家,那些個老匪窩子,都被你等殺了?”武行裡,一個面容沉穩的大漢,下車抱拳。
“跑了一些,餘下的都殺了,勞煩諸位跑一趟。”這番話,既有震懾也有結交,左右這個世道,小心些總是沒錯。
“不敢當的。”大漢艱難嚥了口唾液,“先前聽說渭城早早出了官榜,但許久的時間,都無人敢殺……某家佩服。”
“好說了,都是討命人罷。”
轉過身,徐牧籲出一口氣,只需把三個瓢把頭的腦袋,送去渭城官坊,再加上田鬆的配合,那麼馬蹄湖一帶的地契公證,當是沒有問題了。
十餘個苦命女子,在走出草屋的時候,依舊哭個不停。臨上馬車,還不忘跪在雨幕裡,給徐牧磕了三個響頭。
“小東家大義。”中年武行再度抱拳。
徐牧也微微抱拳,算是回了個禮。
他有想過,把這十餘個苦命女子,收留在莊子裡,但內城並非是邊關,這些苦命女子之中,說不得還有幾個大戶的閨家小姐。
只能作罷。
“周遵,把老先生請入草屋,須禮貌一些。”
那位打着油紙傘的老大夫,帶着富貴小帽,原本顯得有些驚怕,但在聽見徐牧的話後,臉色一下放鬆下來。
安排了一番,徐牧才上了馬車,後邊的司虎,也抱着三個血淋淋的包袱,立即跳了上去。
在後頭,周洛幾個青壯,也幫忙把一大摞的武器袍甲,扛上了馬車。
“周洛,盛哥兒他們呢?”
“在收拾了,估摸着今天夜晚,便會到馬蹄湖。”
徐牧點點頭,不再多言,眼下最緊要的事情,當屬去渭城交榜。
……
常家鎮的樓臺上,常四郎一邊揉着眼睛,一邊笑着嘆氣。
“敢問,這是幾日的事情了。”
“小東家渭城殺榜,快三日了。不過少爺放心,渭城的魏吏,已經答應好了,哪怕到時候小東家交榜,也定然得不到地契公證。”
“莫理了。”常四郎拂開袖子,聲音顯得有些孤獨。
“莫理了,來來去去的,顯得我常四郎小家子氣。小東家殺了榜,有本事去走出一條路子,那是他該得的。”
“少爺,他得不到地契公證——”
“你不懂。”常四郎冷冷打斷。
“一而再再而三,這樣下去的話,我會和小東家變成仇人,我可不想如此。”
常四郎身邊,一個滿身華袍的老人,猶豫着點了頭。
“隨着他吧。”
“或許,臥龍是終究要出潭的。”
華袍老人微微嘆出一口氣,有些想不通,自個的主子,爲何要這般給臉一個小東家。
當然,對於自家的主子,他是拜服的。
走下了木梯,老人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哪怕他現在去渭城官坊說些什麼,似乎也晚了的。
消息來報,小東家已經在入渭城的路上了。
“呵,隨着他吧。”
……
“小東家,前方便是渭城了。”那位中年武行,對於徐牧的態度,依然謙恭無比。
能入馬蹄湖,搗了老匪窩的人,豈會是泛泛之輩。
“列位,先避一陣雨水。”
中年武行有些不明白,但終歸沒敢多言,只得把馬車停入林子裡,稍待休息。
跟車的一個青壯,匆忙借了匹老馬,披着蓑衣,隻身先去了渭城。
和田鬆的約定,是要把那個渭城老吏支開,然後那方馬蹄湖的地契公證,纔可以拿到手。
騎馬的青壯,正是要先一步,先去聯絡田鬆。
“小東家,這世道惱人,天時也惱人。”中年武行端了碗熱茶,恭敬地遞到徐牧面前。
“雨天凍寒,哪裡會渴,謝過了。”徐牧不動聲色地接過茶碗,平放在一邊,這等的光景之下,他不得不小心。
旁邊的司虎也顯得有些悶悶,一邊咬着炊餅,一邊看着周圍的景緻。
“小東家可聽說了最近的事情?”
“什麼事情。”
“那些好俠兒……那些俠兒,最近出了個大叛徒,賣了人之後,入了朝廷,聽說還封了個裨將。”
“可憐那些俠兒,死的老慘了,每個城口,都有被吊死的。”
“我那會就生氣,巴不得就提了刀……啊,我說了些甚?小東家,且當我一場胡言亂語。”
“剛纔雨大,什麼都沒聽清。”
徐牧嘆息轉過了頭,又想起了湯江城的小城卒馬六。
這世道髒了,終歸要有人去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