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船的漢子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頂,使出一個力劈華山之勢,三步並兩步就這麼衝過來,照着林羽當頭劈下。
林羽當然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只是這皮筏子太不穩當了,也不知道羊皮襖怎麼能在上面行走自如,他只能右手扣住皮筏,半蹲在皮筏上面,將左手的長劍橫握擋在身前,根本騰不出手來拔劍反擊。
一直在冷眼旁觀的白鬍子老頭忽然伸出他那燒得通紅的菸袋鍋子往身下最角上的那個羊皮袋子一紮,隨意地一劃拉便拉開一個大口子,洶涌的江水瞬間便填滿了這個羊皮袋,整個筏子頓時就往老頭那個方向斜了斜。
輕微的平衡變化打破了羊皮襖的刀勢,他只覺得腳下一輕,整個人不得不重新尋找重心,本來氣勢磅礴的一招也因此虎頭蛇尾,最後刀鋒軟弱無力地磕在林羽的劍鞘之上,沒形成什麼危險。
羊皮襖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這白鬍子老頭深藏不露,不僅僅是個老船伕而已,而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對付得了兩個人。
“老頭,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待我殺了此人,送你過河便是。”羊皮襖有點後悔剛纔自己的得意忘形,他怎麼也沒想到臨時搭船的老頭會是個高手。
林羽當然不能就這麼讓羊皮襖把自己的盟友給遊說過去了,他大聲喊道:“老大爺,這傢伙蒙你呢,等收拾完我,他就要對付你了。”
老頭也不說話,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貓下腰來,雙足一點,左手撐在皮筏上面,右手的菸袋鍋子直點羊皮襖的腳背,很顯然他非常同意林羽的話。
羊皮襖又驚又怒,雖然對方背門大開,可他不敢拿刀去砍那老頭,他一旦要發力,就必須站着調整身姿,如果站着,勢必要被對方的菸袋鍋子敲個正着。剛纔老頭隨手劃開羊皮袋的一幕他看在眼裡,經過精心製作常年泡在水裡的羊皮袋可不是因爲菸袋鍋太燙而燒開了窟窿,那是靠着深厚的內勁和嫺熟手法,這一下敲實了,羊皮襖估摸自己下半輩子就得拄着柺杖過了。
“老不死的,你真要和我作對不成?”羊皮襖一邊躲閃着一邊調整自己的身姿,“你要怎麼才肯住手,老子的花紅分你一半成了吧。”
白鬍子老頭根本沒搭理羊皮襖,他已經直起身來,貼身纏住了對方,手中的菸袋鍋子直往對方身上敲。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羊皮襖的單鋒刀刀刃又細又長,極易劈砍,卻在這小小的皮筏上施展不開,而白鬍子老頭的菸袋鍋子卻能遊刃有餘地格擋進攻。羊皮襖看出對方應該練得是判官筆一類的打穴功夫,這菸袋鍋子看似平淡無奇,但要是被對方打中了要穴,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雙方纏鬥了十個回合左右,被逼得無處可躲的羊皮襖怒喝了一聲,不等老頭的菸袋鍋子挨着自己,一個後仰栽進了江水之中,一時沒了蹤影。
林羽正探着頭四處張望,揣測着羊皮襖是否被暗涌給捲走了,卻聽得噗噗幾聲,羊皮筏子突然往下又沉了幾沉,白鬍子老頭臉色大變,叫到:“不好,這小畜生要和咱們魚死網破了。”
說罷,老頭也不脫衣服,只是將手中的菸袋鍋子丟在皮筏上面,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裡面,他入水時激起的水花還沒濺起來便被後面的江流給壓下去了,水面又歸於了平靜。
林羽一個人在江面上探頭探腦,可是完全看不到水下的情形,也不知道羊皮襖和白鬍子老頭到哪去了,無人操縱的羊皮筏子便順着江水往下游流去。
等了一小會的林羽有些坐不住了,他拿起筏子上面的槳,開始奮力向對岸劃去,不過讓他泄勁的是無論他怎麼使勁,皮筏都不往對岸去,只在江中轉圈圈,除了被水往下游推了幾十丈,他離北岸的距離一點也沒靠近。
就在林羽素手無策的時候,皮筏的上游突然冒出了一個黑點,正奮力向他這邊靠近。林羽心中惴惴,等黑點靠近了,他才發行是剛纔下水的老頭,不由得大喜起來。
“小夥子,你這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勁都沒用對地方,我來。”老頭上了皮筏以後,脫掉了溼漉漉的棉襖,光着膀子就划起槳來,皮筏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對岸移動。
林羽盤腿坐在皮筏上,雙手抱拳對用力划船的白鬍子老頭謝道:“老人家,今天多虧遇到你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纔好。”
“謝什麼謝,老夫是專門出來等林將軍的。”老頭一邊說着一邊轉過了頭,給了林羽一個笑臉,“這都是荊幫主的吩咐。”
“荊才,鐵索幫。”林羽愣了愣,“您也是鐵索幫的人?”
老頭微笑着點了點頭:“老夫本來年事已高,已經不問門中之事了,但聽聞將軍有難,老夫也不得不重出江湖啊。”
林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道:“如此倒是打攪您了,不過您怎麼知道我會從這裡渡江呢?”林羽有些奇怪,他走神仙渡也是臨時起意的,鐵索幫怎麼未卜先知,知道他要從這裡過。
“老夫怎麼能知道將軍從哪裡渡江。”老頭搖頭晃腦地說道,“荊幫主接到從牧蘇發來的緊急軍情,才知道將軍身陷危機,於是按照路先生的法子發動鐵索幫上下在橫江南側搜尋將軍的蹤跡。這也是老夫的運氣,竟然在神仙渡遇上了將軍。”
由於在江中打鬥浪費了不少時間,等白鬍子老頭重新上了皮筏的時候船已經往下游漂出去不少,已經不可能再去對岸的渡口了,於是老頭順着江水在北岸尋了一處平緩的江岸,靠了過去,直到皮筏在灘塗上擱淺。
“將軍稍等一會。”老頭棄了筏子,踏着江水走到較遠的地方,確信江水不過打過來,便蒐集了一堆枯枝,從衣衫中拿出一支密封防水的火摺子,升起了一堆篝火。
林羽提着劍,在篝火附近警惕地巡視着,上岸的地方應該是狄州,但這裡不是牧蘇軍控制的範圍,朝廷沒準在這裡也設下了遊騎,他必須得小心點。
老頭一邊烤着火一邊掏出了一個油布包,哆哆嗦嗦地往篝火上面灑了些不知名的粉末,於是在篝火上升騰起一股濃濃的黑煙,隨即一股難聞的臭氣也蔓延開來。
“林將軍坐會吧,北岸也有我們的人,他們看到信號一會就會過來接我們。”老頭拍了拍手,捏着鼻子對林羽說道,顯然也是對這個氣味有些忍不了。
林羽看着這道冒着黑煙的篝火,覺得與他當初在黑沙城的烽火有些相像,而這道篝火升起沒多久,果然一隊穿着鐵索幫服飾的騎手趕了過來。
“你們這幫兔崽子,來得這麼慢,趕緊把乾衣服拿過來。”白鬍子老頭一邊穿着一副一邊對林羽笑道:“老了,老夫當年在冰下抓魚,伏得一天一夜,如今這小半天就受不了了。”
“白長老,您的酒。”一邊的幫衆見白鬍子老頭穿戴完畢,遞上來兩個酒囊。
老頭一把將其中一個甩給林羽,拱手說道:“林將軍,如今牧蘇也情況危急,老夫不敢多留將軍,這酒便送與將軍路上暖暖身子吧。”
林羽接住了對方丟過來的酒囊,翻身上馬,同樣拱手謝道:“白長老和鐵索幫今日的救命之恩林某銘記在心,來日定當報答。”
尚不知道林羽已經返回牧蘇的密諜和蜀軍仍在孜孜不倦地做着無用功,但領兵的將校都覺得時間都過去好幾天了,估計能抓到林羽的可能已經幾乎沒有了。
“王爺,如今離林羽他們逃離京城已經過去十天了吧。”一個年青的華服男子坐在御親王的書房內,輕聲和榮仕禮交談着,“學生估摸着林羽已經回到了牧蘇,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收到消息了。”
“這可怎麼辦?”御親王皺着眉頭,眼中充滿了憂慮,“林羽回到牧蘇,便如魚得水,葉君已經基本上不聽朝廷調遣了,林羽要打過來,誰能擋他?”
“王爺不必擔憂,我對牧蘇軍也略知一二,”年青男子安慰榮仕禮道,“林羽麾下最強的兩部軍馬,一是近衛營,二是白毦衛。”
“近衛營以騎兵爲主,是牧蘇軍最強的騎兵和戰力,每戰攻堅必衝鋒在前;白毦衛是牧蘇步軍指揮系統的骨架,牧蘇軍陷入苦戰時以身作則,力戰不退。沒了這兩股兵馬,牧蘇軍戰力至少減弱了一半,如今的牧蘇軍已經不比之前了。”
榮佖禮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來一些,但依舊擔心道:“如今是朝廷和明王和談的重要時刻,旁邊還有個不時想佔便宜的蜀王,只要林羽在我們後面作亂,還不知道孤這兩個兄弟會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
年青的男子自信地說道:“牧蘇偏居一方,林羽沒本錢跟朝廷作對,估計牧蘇軍內部主和的聲音也不小吧。我們先派人穩住林羽,等和談結束後,再騰出手收拾他也不遲,那時候明王、蜀王的利益也繫於朝廷之上,我想他們也不會樂見於迎回太子吧。”
“你這倒是個好主意,”榮仕禮不住點頭道,“只是派誰去牧蘇把林羽穩住呢?”
御親王話一出口,旁邊的幾位官員都把眼睛瞄向別的地方,避免和他目光對上,開什麼玩笑,朝廷剛剛殲滅了林羽的親隨,差點連本人都被殺了,這時候去牧蘇不是找死嗎。
看見現場的氣氛,年青的男子微微一笑拱手向御親王行禮道:“子玉不才,願爲王爺走此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