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內,大鐵鍋裡的湯咕嘟嘟的沸騰着,怪異的腥羶味飄得四處都是。
呂德鼻翼翕動,強壓住反胃的衝動,全神貫注的看着面前這個全性妖人。
此人叫環建明,名字聽起來人模狗樣,但卻喜好吃人,據說是小時候家鄉遭遇旱災,方圓千里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他便是在那時吃了人肉,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覺得這是人間美味,開始四處劫掠,殺人吃肉。
在被正派發現後,走投無路,加入了全性,在全性這種爛人扎堆的地方,他給遇到了一個同樣喜歡吃人的女的,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便苟且在了一起,有了全性雙彘的稱號。
對於這種食人魔,江湖上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但這兩人謹慎的很,時而假扮車伕,時而假扮船伕,時而假扮店家……再加作案手法隱秘,非常的難找,所以一直沒被抓住。
當然,也因爲這兩人手段低微,實在有些不值一提,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除惡務盡!”王武道。
而這次,之所以被王家和呂家找上門,倒不是因爲吃人,是因爲苑金貴是他夫妻倆的好友。
王家上下,對王藹這個大寶貝極其溺愛,他的話往往很管用,再加上王藹也曾參與遼東之事。
誓也發了,人也放了,環建明也不敢繼續撩撥,說道:“苑金貴是來找過我,雖然他沒說自己會去什麼地方,但他跟我打聽了一個人的地址,你們找到這個地址去,或許會找到他!”
王老太爺收起笑意:“看來我大寶貝兒託付給咱們的事有着落了,對方在什麼地方?”
剛纔雖在老虎的肚子裡,但外面的談話,女人也都聽到了,一出來,就依偎到丈夫身邊,一臉警惕的看向四人。
呂德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一臉嚴肅道:“我以四大家族千年來的聲譽起誓,只要你說出苑金貴的下落,這一次我們絕不殺你!”
“現在該說了吧!”
呂道一跺腳,一道如意勁從地面迸出,將這對食人夫婦震出去老遠。
“這怎麼能說是違背誓言?明明上次都已經放過你了,這次你又栽在了我手上,那就只能算你運氣不好咯!”呂德哈哈大笑道。
…………
“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該放了我們吧!”環建明說道。
這對夫妻倆在地上哀嚎,兩人的腿從雙膝處斷裂,一片模糊,鮮血流得滿地都是。
“我不管他是什麼吳曼,還是有曼,快把地址說出來,說出來後我就饒你不死!”
聞言,王家兩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臉色非常的難看。
“等會兒,還沒完呢,你是發誓了!”環建明指了指另外三人:“但他們還沒發呢,我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出手?”
說了還有可能活,不說一定死……環建明心裡盤算了一下,頓時就有了計較。
於此同時,煦暖的陽光從雕花窗外照了進來,照得書房內一片柔和,窗外潺潺的流水聲分外悅耳。到了這裡,人不由得就靜下心來。
王家老太爺手裡拿着一本《四書集註》翻看着,王家雖是異人家族,但畢竟是書聖之後,讀書,是他每天的必修課。
王老太爺說道:“修爲很深是應該的,他這種由正派入全性的,最是招人恨,若沒有一身好手段,只怕早就伏誅了,對付此人,不能再隨便派人出手了!”
王武反應過來:“你搞詭辯呢?”
呂德聽完,恍然大悟:“好傢伙,原這人沒有跑遠,就躲在閩都城裡,我們都被誤導了,還以爲他跑到了什麼深山老林,沒想到就在眼皮底下!”呂德說道。
呂德死死盯着面前的全性妖人,雖然他已經被自己用如意勁重傷,但只要沒死,就不能掉以輕心。
“入土爲安啊!”王文沒好氣道:“難不成要喝湯?”“除惡務盡!”呂德笑道。
倒是兩個王家人很守信,雖很不情願的發了誓,但既然發了,就沒打算再爲難這兩人,當即揮了揮手,一臉厭惡道:
王家是丹青世家,執筆弄畫是看家手段,所以書房極其考究,筆墨紙硯分列,精美的雪梨木的書案靠在窗戶邊,滿壁都是書架。
“你們竟然違背誓言,言而無信,卑鄙小人,僞君子……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環建明在破口大罵。
…………
聽了王家主所言,王老太爺沉吟片刻,道:“閩都城內,全性吳曼……那長鳴野幹不值一提,倒是這吳曼有些拿不準。”
“你剛纔說,只要我把苑金貴的下落說給你,你就饒我夫妻一命,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全性環建明顫聲說道。
見幾人發完誓,一臉怒氣滿滿,環建明笑道:“把我得妻子放出來!”
所以,王家和呂家的人便找上了門。
若江湖上,誰最有可能知道苑金貴的下落,就是面前這兩人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小子很聰明啊,只不過他低估了這次招惹的是誰!”王家子弟說道。
呂德笑道:“伱這個要求我答應了。”
他其實知道這幾人不是誠心放過他,甚至想好了應對之策,可他沒有預料到,對方嘴上說着放過,一轉身就追了上來。
“我說兩位兄弟,你們這是幹嘛?”呂德一臉詫異道。
甚至在爲遼東之事的擦屁股環節裡,王家還出過大力,他們自然不允許苑金貴這樣的腌臢玩意兒來破壞。
聽到這個稱呼,剛推門而入的王家主有些頭疼,但又有些安心。
“……”王文震驚,“還有這種做法?”
吳曼……呂德心裡自語了一句,現在這個年景,信息不發達,對於這個人,他也不認識。
都說殺生不虐生,但今天,呂家兄弟,就跟踢足球一般用如意勁來回轟擊着這兩人,兩人跟破布口袋一樣被拋來拋去,最後整個身體瞬間就迸裂了,變成了兩朵巨大的血花,殘肢碎肉,散落一地。
王家主說道:“我也有些拿不準,只知道此人原是佛門的天才,但後來修佛修入了魔,出家三次,還俗三次,最後入了全性,至於其他的其他狀況,修爲如何,佛教那邊對他諱莫如深,不願多講,小棧那邊也難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覆,只知道修爲很深。”
這時,書房大門突然被被推開。
“你怕是和全性的狗東西打交道多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仁義道德,禮義廉恥,我說放,還能騙你?”呂德說道。
聽到環建明的要求,王家的兩人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卻被呂德攔住。
“老祖宗還說白馬非馬呢,我們這做的,妥妥當當,體體面面,絕對的以德服人,老祖宗也沒辦法說出半個不字。”呂德笑道。
“王文,王武,三哥,發吧,早問完,早解決!”呂德勸阻道。
頭疼的是,他都快五十的人了,父親還這麼叫他,安心的是,他都快五十的人了,還有父親這麼叫他。
唸完,他看向環建明,面無表情道:“好了,該說了,你不要想着隨便說個地方忽悠我們,我們有的是方法鑑別!”
他們逃跑的時候,猝不及防,被如意勁震斷了雙腿。
畢竟在這民國年間,偷偷摸摸吃幾個人,根本不算個事兒,打一場仗死的人,都夠這兩人吃一年,所以,他們做的事雖然殘酷,但追殺力度卻不強。
“我確實知道他的下落,也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必須以四家的名義起誓,不然,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說的。”環建明說道。
“呂老四,你……”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父親,我準備親自出手!”王家主說道。
王家的兩人頓時氣急,王家是丹青一道的聖人,王羲之之後,他們有自己的傲氣,怎能因一個小小的全性妖人,而委曲求全賭咒發誓?
“兩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已,放了就放了,當務之急是找到苑金貴的下落,把他帶到龍虎山,解了這次小天師的危機。”呂德沉聲說道。
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放滿了各種古籍,這些古籍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是王家千年的積累,一筆巨大的財富。
“不是發誓答應讓他們走嗎?”王文眉頭一皺:“誓我們陪你發了,違背誓言的事,我們可不做!”
四人注視着全性雙彘離開,王家兩人滿腔怒火無處放,重重嘆息一聲,便要去把沸騰的鐵鍋裡的受害人拿去安葬。
叫王文的那個王家弟子,掐了個法決,丹青化作的老虎一張口,便把那女人給吐了出來。
“叫吳曼,以前是個和尚,後來加入了全性,我長期潛伏在市井,消息比較發達,恰好知道了此人的下落,苑金貴來找我,就是爲了打聽此人的消息!”環建明說到。
幾人對視一眼,雖然一臉不願,但還是跟着發了誓。
環建明低着頭不說話,既然這麼想知道,那他吃定他們了。
“父親,那長鳴野幹苑金貴的下落,被我們的人找到了!”王家主也不廢話,直言道。
而王家兄弟,則拿着陰陽紙,在彙報消息。
呂老三看向呂德,一番眼神交流,他叫呂道,但行事作風卻無道,在他來看,發了誓又怎麼樣,只要處理的感覺,誰知道?
就算舉頭三尺有神明,殺一個惡貫滿盈的全性妖人,想必祖宗也會諒解的吧。
據江湖小棧調查,苑金貴在消失之前,曾和這兩人見過一面,然後便查無音訊。
也不敲門,王家老太爺皺眉,有些不悅,但見到來人之後,眉頭卻是舒展了,笑道:
“哎喲,我小寶貝兒,什麼事這麼急?”
隨後,四人返回酒肆,呂家兄弟提着那口滾沸着的,腥臭無比的大鍋,也不打開,挖了一個大坑,直接連鍋埋葬,入土爲安。
“對對對,讓你多活了一時半會,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在那裡嘴臭?”
王藹在得知張之維被苑金貴污衊與全性掌門結拜,以及遼東那一票事件被歪打正着後,怒不可遏,當即便彙報給了家裡,準備用家族勢力找出苑金貴,還張師兄清白,平息此事。
“快滾,下次見面,絕不繞你們!”
王家主拿出一張陰陽紙,開始彙報起來。
“你先彆氣,對付你這種吃人的噁心玩意兒,怎麼對付都不爲過,上次放了你一命,真是便宜你了!”呂德笑道。
“別他媽的以德服人了,再不追上去,那兩王八羔子只怕要逃沒影了!”呂道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說罷,他便和哥哥呂道追了出去。
“就在閩都裡的一個角落……”環建明當即講了出來。
“那全性妖人已經被我如意勁擊傷了內臟,不動時不明顯,一劇烈運動就會大出血,他們跑不遠!”呂德說道。
全性狂徒居多,爲了自己的喜好可以不要命,但可沒有爲了別人不要命這個說法,其實,若呂德不以性命相要,單單告訴環建明,他是因爲苑金貴而受到牽連,甚至都不用逼問,他自己都會把苑金貴拖下水。
呂德和呂道是親兄弟,自然知道自己哥哥的想法,當即用眼神將其阻止,他呂德雖然有些無德,但還是做不出太無道的事,剛答應就把人家給殺了,那多生性啊,與土匪何異?
呂德笑道:“你剛纔都說了,下次見面絕不饒他們,現在他倆脫離了我們的視線,我們追上去,不就是下次見面了嗎?”
環建明一臉怨毒,繼續破口大罵,他知道名門正派裡有很多僞君子,但沒想到,對方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這種藉口都能說的出來。
“怎麼說?”王文問。
“說放了你,就會放了你!”王家子弟震怒。
王文王武對視一眼。
“他打聽的那個人是誰?”呂德連忙問。
隨後,兩人同時追了出去,論腳力,他們這種修行丹青之術的,沒辦法和練武練勁的呂家比,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呂家兄弟已經追上了全性雙彘。
“哎喲,我的小寶貝,怎麼能讓你出手?”
王家老太爺笑道:“最近以那天台宗德宏法師爲首的一羣人,上龍虎山找事去了,我們四家和龍虎,關係一直莫逆,這次你這個王家家主,得去龍虎山撐場面,這苑金貴嘛,老夫帶上幾個人去把他捉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