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我張之維,今天要踏平你們這羣禿驢的大雄寶殿!”
張之維的聲音響徹雲霄。
下方的衆人,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全都一臉瞠目結舌。
雖然昨天在酒桌上,張之維說要拆了天台宗的大雄寶殿,但大部分人都沒當真,只當做是一個口號。
他們想象中的闖山方式,應該是張之維帶着衆人,一路上山,到達天台宗的水陸道場後,闡明原由,說清道理,讓和尚們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
這就是先禮後兵的標準流程,如果天台宗不識相,那就開打,用拳頭說話。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張之維會半點道理也不講,直接召喚出一頭能飛天的異獸,空降天台山,開口就是要踏平他們的大雄寶殿。
這是來討回公道的嗎?
有這麼討的嗎?
這莫不是來掃平天台宗的吧?!
衆人直接被驚訝的呆滯在原地,即便是早就見過九頭獅子的張懷義等人也不例外,師兄這是把師父的囑咐當耳旁風了啊!
好一會兒纔有人緩過神來。
“王兄,呂兄,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火德宗的武佔詢問道。
小天師走後,在場的人裡,就屬王家主和呂家主最有地位。
小天師騎的這東西很有說法啊……王家主注視着天台山的方向,心裡暗道。
聽到武佔的問話,他正要回答,便見張懷義,田晉中,陸瑾,李慕玄,澄真等人已經率先朝天台山衝了過去。
就連呂家的呂慈,也只是在猶豫了一瞬間後,便丟下父親和兄長也跟了過去。
好小子,我們這些老輩真是沒半點威信可言了……
呂家主看着小兒子一言不發,拔腿就跑,眉頭一皺,就要呵斥。
王家主趕忙說道:“呂兄先別急着訓子,我們還是趕快跟上吧,去的早,還能跟上小天師闖山的步伐,去慢了就只能在後面幹看着了。”
“王兄說的是!”
說罷,一行人各施手段,朝着天台宗衝去。
另一邊。
八方客棧後方客棧的樓頂,一羣老輩也在關注這邊的情況。
燕武堂的老輩高手,仰望着天空,瞠目結舌道:
“各……各位……你們說小天師騎着的那頭異獸是什麼來頭,我怎麼覺得……有點像……像……那啥……”
燕武堂的異人修行的是國術,他們的手段大多以拳腳爲主,樸實無華,哪裡過如此誇張至極的手段,驚的他都語無倫次了。
青竹苑的門長,也在壓抑着自己的吃驚,說道:
“像一頭獅子,還長着九顆腦袋,如此奇形怪狀的東西,縱觀各種典籍,我也只想到了道教神話中,東極青華大帝的坐騎九靈元聖,不過這種存在,怎麼會出現在小天師的身下?”
他之所以來這裡,倒不是和龍虎山,和小天師有多深的關係。
他是見左門長來了他纔來的,只不過到了才發現,左門長根本沒來,倒是三一門的大師兄澄真已經到了,正隨着小天師闖山呢。
“我倒是得到一些從龍虎山傳來的消息,據說小天師是東極青華帝君的轉世,如今他修爲變高,覺醒了一些作爲帝君時的記憶,所以才能召喚出這九頭獅子來,但這個消息只是傳聞,並不保真,因爲我派人和龍虎山的人求證,他們說是無稽之談。”
江湖小棧的劉渭掌櫃開口說道。
張之維號召天下羣雄,要去天台山要公道,這麼大的事,江湖小棧自然不能錯過,要獲取第一手的情報,所以劉渭親自來了。
“真有轉世這個說法嗎?”流雲劍的老輩問劉渭。
若是以往,他肯定認爲沒有,但看見張之維騎着九頭獅子昇天,他竟然有幾分信了。
“據我所知,是有的,但很少,大多出自佛門,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劉渭說道。
“先別管什麼轉世不轉世了,還是先考慮現在的問題吧!”胡圖大師眉頭緊鎖道,“小天師這麼搞,讓我們很難辦啊!”
又一人說道:“確實很難辦,之前我還以爲是天師不方便出手,所以纔派小天師出手,傳聞的他們鬧翻了小天師一意孤行只是幌子。”
“但現在我有些信了,如果真是天師授意的,小天師的調子必不可能起這麼高,高到直接就要踏平天台宗的大雄寶殿。”
這時,有人提議道:“難辦就別辦了,依我看,咱們乾脆點,也別三心二意的瞎想了,直接跟小天師一起踏平天台宗的大雄寶殿吧。”
“走走走,去看看,小天師這起調,沒有半點緩和的空間,應該一見面就是針尖對麥芒,小天師佔優,咱們就併肩子上,如果打不過,我們就帶着他撤!”
隨後,一行人各施手段,齊齊上山。
…………
距離天台山不遠的一處無名險峰上。
“天師,這和你預想的有點不一樣啊!”
左若童說道,他有些詫異的看向張靜清。
旋即,他便看到,張靜清鬚髮皆張,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他頓時心裡瞭然,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位之維小友應該是一意孤行了。
而實際上,張靜清表面上一副暴跳如雷的樣子,但眼神裡只有些許不滿,算不上有多憤怒。
他其實是一個明白人,從張之維發出消息,要天台宗給出公道,天台宗反手就開水陸大會這件事上,他就知道此事絕無善了的可能。
既然無法善了,那把事情做過火點,也就無可厚非了。
他只是有些惱怒張之維的方式。
他理想中的弟子闖山,應該是即便真要削人,也應該客客氣氣的上門,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們,你哪裡做錯了,我爲什麼要削你,然後再不留情面的削他們,削完,再問他錯了沒有,如何改正……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就要踏平對方的大雄寶殿,這多冒昧!?少流程了啊!
這被外人看到了,不得以爲他們龍虎山是不講道理,動輒打殺的黑社會呢?!
“天師,現在這個情況,咱們繼續看着?”靈寶派的高功葛溫問。
雖說這次是張之維自己行動,天師府乃至符籙三宗的人,明面上一個都沒來。
但實際上,他們來的不少,都在暗中觀察了,一旦情況有變,他們會隨時介入。
“暫時不慌,倒也看看那孽畜如何應對?”張靜清擺手道。
“說起孽畜,我倒是注意到張之維身下騎的那九頭獅子了,天師,這是怎麼回事?”上清派的高功魏文章問:“難道真像傳聞裡說的一樣,張之維是東極青華帝君轉世?”
張靜清瞥了他一眼:“我說是的話,你小子是不是要倒頭就拜?”
魏文章訕笑道:“天師說笑了。”
“關於這件事……”張靜清沉吟片刻,道:“我只能說是巧合,或者說是一定程度後的必然結果!”
…………
而天台山法會當場。
華麗高臺上,四周掛滿綵帶錦旗,一個個高僧在講佛唸經。
下方的信衆有的聽得入神,有的聽得昏昏欲睡。
忽然,無形的聲波盪開。
“昂吼!”
突如其來的獅吼聲,恍若洪鐘大呂,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霎時間,嘀嘀咕咕吟唱不斷的誦經聲一掃而空,耳朵裡清靜下來。
緊接着,他們便看到聽到一個張狂至極的聲音。
“道爺我張之維,今天要踏平你們這羣禿驢的大雄寶殿!”
張之維是誰?爲何要踏平大雄寶殿,衆人正不解,就見天穹之上,一頭大的誇張,長着九顆頭顱的獅子,踏空而來。
所落之處,正是那水陸法會的高臺。
高臺上的和尚,擡頭見到一頭巨獸,張着九張血盆大口,自天穹落下,哪顧得繼續唸經,手上木魚一丟,紛紛倉皇逃竄。
“轟隆”一聲巨響。
九頭獅子當空墜下。
在場的衆人只覺得彷彿一聲鐘鼓擂在心頭,然後便眼睜睜的看着那巨大且裝飾華麗的高臺頃刻間崩塌。
佛音,誦經聲,木魚聲,都是驟然消失,整個場地,只剩下九頭獅子獨逞威風。
巨大的獅子站在一片廢墟之上,鬃毛抖動,昂首嘶吼。
周圍那些來參加法會的信衆,全部都被嚇得兩股戰戰,面色煞白。
而在獅子的背上,盤坐着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道士。
道士一臉淡漠,看向碎裂的高臺後方,那裡是天台宗的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前,天台宗的方丈,領着三四十個佛門大師,以及大量貴賓正在觀禮法會。
這次他邀請的貴賓,除了佛門八宗的人外,還有一些信佛的軍閥,名人,商界大佬,這些人有些已經到了,有些還在路上。
此刻,方丈正帶着他們在觀禮,按原計劃他們在觀禮結束之後,便要走入大雄寶殿敬香,然後便是去用齋。
卻不曾想,來了個自稱道爺張之維的狂徒,說是要拆了大雄寶殿。
這些貴客裡,有很多不是異人界的人,不知道這張之維是何來歷,正要怒斥。
卻見一道士騎着怪物一樣的獅子,一腳踏碎了水陸法會最高的那個法臺,朝他們凝視過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頓時被嚥了下去。
雖然相隔甚遠,但他們也不敢斷定,自己在這邊說話,對方不會聽不見。
“阿彌陀佛,龍虎山小天師,好大的威風啊!”真言宗青龍寺的了結和尚開口說道。
上次就是他的師兄了難和尚,隨德宏法師上的龍虎山,結果師兄對上小天師慘敗,負氣下山。
結果下山的途中,又撞上了三一門的大盈仙人左若童,又被重創,隨後被拎了回去,受盡屈辱,師兄回寺之後,無臉見人,直接去閉死關了。
這次小天師闖天台山,面對天台宗的邀約,青龍寺的其他和尚紛紛避之不及。
但他想見見那小天師是不是有三頭六臂?便應邀而來了,如今一看,確實非同凡響。
“了結法師說的對,確實是很大的威風啊,虧他叫小天師,如此狂徒,若真坐上了天師之位,這江湖還能有寧日?”佛門律宗業淨寺的長老怒斥道。
“說的對,張靜清明明也是一個識體之人,怎教出這麼個不知禮數的親傳弟子?”佛門華嚴宗的長老怒斥道。
“這就是小天師嗎?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啊!”三論宗的莫論長老感嘆道:“身無炁息,如同天人,所騎坐騎,如同天尊,雖行事作風有些乖張,但這何嘗又不是一種不爲外物所累的真性情呢?”
“莫論長老,您倒是把這個小天師誇上天啊,對了,他殺死了莫名居士,你不去和他說道說道嗎?”有和尚笑道。
“貧僧謝他還來不及呢,找他說道什麼?”莫論長老回了一句。
隨後,他看向張之維,朗聲道:“小天師超度了貧僧的那入了魔障的師弟,與我三論宗有恩,貧僧此次前來,只爲觀禮水陸法會,絕無插手任何恩怨之意。”
說罷,他默默退至一旁,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他一退,隨他而來的幾個三論宗的和尚也跟着退了一步。
莫論是莫名居士吳曼的師兄。
居士,音譯爲迦羅越、伽羅越,意思是在家修持佛法的佛教徒。
吳曼曾三度出家,三度還俗,這個過程中,他自然有不少的同門師兄弟。
而一個宗門,能接連容忍一個弟子這麼折騰,可想而知吳曼的優秀。
莫論雖是吳曼的師兄,但無論是在佛理還是手段上,都遠不及吳曼。
早期他對吳曼的情感,有些類似於龍虎山的師兄對張之維的情感。
只不過吳曼後來走了歧途,入了全性。
再後來,聽聞吳曼堪破了無明,悟道成功,證得五蘊皆空這個小乘道中的最高果位,他們無不爲之高興。
但朝聞道夕死可矣,吳曼悟道即身死,也讓他們沒了再會的可能。
所以,在聽聞張之維要上天台宗討公道,而天台宗又邀他們來參加水陸法會時,莫論和尚帶着幾個師兄弟,懷揣着一種複雜的情感,一路緊趕慢趕的趕了過來。
他們來這裡,不是爲了報復,只是爲了來看一看,這位把自家那入了魔障的師弟度化了的小天師,到底有何等風采。
至於天台宗的那點破事,他們才懶得管呢。
若非這次有小天師要闖山,他們都不會應邀而來。
事實上,對於天台宗和東瀛天台宗之間的聯繫,他們這些宗門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只不過佛門嘛,哪有那麼多愛管閒事,不涉及自身,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現在,見到這小天師如此石破天驚的登場,三論宗的幾個和尚,心裡不禁冒出一個念頭。
這小天師度得了入了魔障的師弟,是否度的了入了魔障的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