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說:“替我謝謝爸媽。”
“這是應該的。”沈涼晨邊開着車子邊說,不知怎的,桑桑感受不到身旁的男人原先的那種熱情。雖然仍然對她關愛有加,照顧得無微不於,但是桑桑感受不到那種心靈貼近的溫暖。
桑桑側眸望向身旁的他,他專心的在開車,目未斜視。
沈家裡,王若茹已經讓傭人把午餐準備好,涼悅站在屋門口,翹首等待着哥嫂的到來。
桑桑下了車子,沈涼晨走過來囑了一句:“把大衣繫好,別凍着了。”他總是對她這麼關心,說話的時候,甚至伸手過來給她扣大衣的領釦。桑桑心頭溫暖着,低着頭,看着他修長又結實的手指將她的領釦扣好。然後,兩人一起進屋鈹。
王若茹和沈原都在大廳裡等着他們進去,桑桑喊了爸媽,他們也都應了。王若茹說:“廚房這就開飯了,吃完飯上樓歇着去。”
“嗯。”桑桑乖順地應着枇。
午餐很豐盛,很多菜都是爲桑桑大補用的,王若茹邊吃飯邊說:“多吃點兒,桑桑,做小月子也跟生個孩子似的,虧了血氣,多吃點身體恢復得快。”
“謝謝媽。”桑桑感念王若茹沒有記恨她弄掉了沈家的孩子。但是她的胃口終是有限的,只吃了不多就吃不下去了。
“爸,媽,你們慢慢吃呀,我吃飽了。”桑桑站起身來。
王若茹望向她,有些驚訝,涼悅則說道:“嫂子,你怎麼就吃這麼點兒!”
沈涼晨把一雙探詢的眼望過來,眸中存着關切,可是雙眉卻輕輕蹙起來。
“涼子,我吃飽了。”桑桑忽然間對身旁的人說道。
“吃飽了就去歇着吧,什麼時候餓了,再叫廚房熱了吃。”沈涼晨說。
桑桑嗯了一聲。她轉身往外走去。
身後是滿餐廳的沉默。
她聽到王若茹的輕嘆,“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那麼沒了……”
桑桑回到樓上王若茹叫人收拾好的臥房,輕輕躺下。那個孩子,她真的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身體出了點兒狀況,一直不太舒服,她想等過了那段時間就去醫院瞧瞧。可是葉家那邊出了那麼多事,葉媽媽的病情分走了她幾乎全部的精力,她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甚至連一向很準的大姨媽沒來,她都忽略了。
她一個人伏在牀上,難過地哭了起來。
沈涼晨進來了,領帶解下,掛在衣架上,他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他蹙眉,眉眼之間帶着擔心。
“涼子……”桑桑抱住了走過來的他的腰,“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懷孕了……”
她在他的懷裡,眼淚糊了一臉,濡溼了他的襯衫,他半天才輕輕將她拉開,“好了,我知道了,別哭了。”
他伸手指給她擦眼淚,眉眼間的心疼越發深了幾分。
他對她的好,讓桑桑心裡的內疚越深。
她抱着他,頭埋在他的懷裡,“涼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好……”
而沈涼晨只是摟着她,神情間卻複雜起來。
桑桑在沈家老宅一直住到身體痊癒,才搬回到自己的住所,那時,他們的新房已經裝修完畢,但是因爲怕裝修污染,暫時還沒有搬進去住。桑桑重新回到了a大上課。從報紙和網絡上,她可以看到葉氏的消息,葉氏董事長臥病在牀,葉皓南一人身兼兩職,卻醉生夢死。網絡上配發着葉皓南酗酒的照片,消瘦,頹廢。
辦公室裡有人在感嘆,葉家父子的幸福全部斷送在了同一家人的身上,真是不做死就不會死。
桑桑心裡一陣難過。
下午在校園裡她看到了陳輝,他低着頭,神色不太好,兩人走了個碰臉,陳輝看看她,眼神滯了一下,然後快步走開了。
“陳輝。”
桑桑卻喊了一聲。
陳輝的腳步生生停住了。
桑桑道:“你爲虎作倀,助紂爲虐,早晚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陳輝的肩頭抖動了一下,然後加快腳步離開了。
下班時,沈涼晨來學校裡接桑桑。桑桑心事重重的,她坐進車子裡,眉心仍然打着結。
“在爲葉皓南的事情煩心?”沈涼晨側頭問。
桑桑嘆道:“葉皓南他就不知道,親者痛仇者快的道理嗎!”
沈涼晨卻沒說話,慢慢地把車子駛出了學校。
晚餐是在沈家吃的。偶爾,王若茹會主動跟她說幾句話,問問她身體情況,工作情況,囑咐她,不要太辛苦,工作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
桑桑便會感到來自於婆婆的溫暖,雖然那溫暖有點兒淡。
有時候,王若茹看到電視上出現嬰兒的畫面,她就會輕輕嘆息一聲。桑桑知道,她在心疼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心裡便會一疼。
回到自己的寓所,桑桑在牀上躺下,沈涼晨在浴室洗澡。洗完澡,他裹着浴巾出來,然後掀開被子在她身旁躺下,隨之,也把她的身形輕輕往懷裡一摟。桑桑的身體貼向那個微涼卻緊實的懷抱,她感覺到來自於他的那種需要。他輕吻她,她便迎合。
好久沒有過了,夫妻間最親密的事。
然後彼此都疲倦地躺着。她枕在他的胸口,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他說:“我們再懷一個。”
她在他懷裡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慢慢地睡着了。
早晨醒來,她還在他的胸口枕着,男性的氣息在身旁繚繞,桑桑微微擡頭,她看到沈涼晨依然熟睡的眉眼。她愛憐地看着他,他睡得很沉,但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有什麼鬱結的心事,在夢裡也沒有得到化解。桑桑凝視着他的睡容,然後把臉龐輕輕移近,柔軟的嘴脣落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他仍然平靜的呼吸着,沒有醒。
桑桑從牀上爬了起來,她想爲他去準備一頓早餐。她輕輕巧巧地從臥室裡出來,來到廚房,用昨晚泡下的黃豆,打一壺豆漿。然後自己給他做一份煎餅。
豆漿機還在轟隆隆運行着,不粘鍋也已燒熱,就要把調好的綠豆漿面放進鍋裡的時候,她聽見隱隱的手機鈴聲。她怔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碗盆,打開緊閉着的廚房門,往客廳裡走去。
她的手機在瘋狂地響着,桑桑怕吵醒臥室裡還睡着的人,便跑了過去,把手機拾起來,然後一直拿到陽臺去接聽。
“喂。”她壓低了聲。
“秦小姐,老闆酒精中毒了現在在醫院,您能不能過來一趟。”小鄭焦急的聲音問。
桑桑心頭又立時一沉,她下意識地望向臥室的方向,臥室的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沈涼晨披着一件睡衣站在門口處,神情漠然。
“他現在怎麼樣?”桑桑又低聲問小鄭。
小鄭哭喪的聲音道:“現在還在搶救。”
桑桑心裡又是一緊。
“你先別急,我一會兒過去。”
桑桑說話的時候,心裡很是憂心,可是沈涼晨漠然的眼神又在她的眼前晃過。她猶豫着,但還是向着他走過去。
“涼子。”她輕喚了一聲。
“去吧。”或許是看出她眉眼間的擔憂,沈涼晨沒等到她開口,便已經平靜地吐出那兩個字。桑桑倒是愣了一下。
“謝謝。”桑桑手臂環住他的脖子,踮腳尖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你涼子。”
她望着他,眼神深深,心中有感動也更多的是擔心,一種隱隱的不知名的擔心。
廚房裡傳來焦糊的味道。桑桑猛然間驚叫着往廚房跑去,剛纔出去時沒有關火,不粘鍋空燒了半天已經快要燒糊了。
桑桑心下大駭。沈涼晨已經走了過來。“怎麼這麼不小心。”他蹙着眉,略帶責怪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他已經身形越過她,一把關掉了煤氣竈的火。
“我想爲你做頓早餐的。”桑桑哭喪着臉,聲音像要哭了。
沈涼晨卻用無比複雜的眼神望着她,就那麼凝了她好半天,才說:“下次小心一點,不管再急的事情一定要先關了煤氣,不然出了事,就晚了。”
桑桑忙點頭,她剛纔急於跑出去接電話,因爲怕鈴聲吵到還在睡着的他,也怕葉家出什麼事。所以才忘了關煤氣。
現在,她看看快要燒壞了的不粘鍋,再看看自己調好的煎餅面料,心裡越發難過,“對不起涼子,我明天再做給你。”
沈涼晨沒說話。只那麼用深深的,一種讓桑桑擔心的深重眼神凝視着她,桑桑堅難地說道:“我先去醫院一趟,然後打電話給你。”
她轉身往外跑去。
她一路跑下了樓,開着車子飛快地去了小鄭所說的醫院。葉皓南昨天下午喝的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到今天早晨都沒有醒過來。小鄭過來接他,怎麼都叫不開門,心裡擔心,便用葉皓南給他的備用鑰匙開了門,客廳裡一片狼籍,越往樓上走,空氣裡的酒味越濃。
他忐忑地上了樓,只見葉皓南趴在牀上,一動都不動。
小鄭連推帶叫叫了好半天,葉皓南都沒有醒來,小鄭知道壞了,忙拽了葉皓南的兩隻胳膊把他背了起來,放到車子裡,然後匆匆地奔去了醫院。
“秦小姐,您好好開導開導老闆吧,再這樣下去,他身體會垮的。”
小鄭是葉皓南最最貼心的助理,果真是最最爲葉皓南着想的人。此刻愁眉苦臉地說。
桑桑向着急救室的方向望過去,從窗子裡隱約可以看見醫生忙碌的身影。
她點了點頭。
“老太太去世,給老闆的打擊太大了,還有董事長,哎……”小鄭嘆息了一聲。
桑桑想到了徐靜亞,她已經去世兩個月了。她溫和的笑容,親切的,喚桑桑的聲音好像就在昨天。桑桑忽然間一陣恍惚。
葉皓南被推出來了,手腕上已經掛好了吊瓶,但人還在睡着。桑桑自從小產之後,還是頭一次見到他,他比之葬禮之時又消瘦了不少,下巴上都是胡茬,臉色十分憔悴。此刻滿臉倦容地睡着。
桑桑跟着去了病房,看着小鄭在醫生的吩咐下忙碌,她突然間有些可憐葉皓南。
他沒有任何兄弟姐妹,除了蘇漫雪。母親去世,父親成了他最恨的親人。小鄭說,他們父子還是在徐靜亞的葬禮上見過。
桑桑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扶了扶額,眼前,葉皓南的臉龐已經找不到當初那俊朗翩翩的模樣。
“老闆連陽陽都不肯見。那孩子,也夠可憐的。”小鄭又忽然間嘆了口氣。
桑桑眉心動了動,又輕輕蹙緊。
徐靜亞死了,可是她留下了一攤亂麻。
葉皓南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看到牀邊坐着的桑桑,他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他讓自己坐了起來,低着聲問。
桑桑道:“小鄭打電話讓我過來的。皓南。”她凝視着他的眼睛,“別這樣糟蹋自己。你病了,只會讓蘇漫雪更加快活。你別忘了,她現在還在外面活得恣意。”
葉皓南斂緊了眉心,半天才說道:“我不能想起母親,一想起母親,我就會想起以前所犯的錯,現在活該我一無所有。”他仰頭,望着潔白的天花板,“如果能給我一個時光倒流的機會,我願意傾盡所有。”
他的神情滄桑無比,說的話更是讓人動容。
“皓南,沒有人是活在回憶裡的,你也要想開,過去的已經過去,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健康要快樂,纔是對的。”
桑桑深有感觸地說。
葉皓南又望過來,眸光柔軟了一些,“桑桑。”他的手忍不住伸過去,輕輕握住她的。
桑桑的手抖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從他的手掌下抽了出去。
“我上午是請的假,下午還要趕去上班,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桑桑起身,頭都不回地往外走去。看着她一瞬間冷漠決絕的身影,葉皓南心頭刷涼。
桑桑回到學校給沈涼晨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好久都沒人接。末了,他給她打了回來。
“桑桑。”沈涼晨的聲音低沉卻透着柔和。
“涼子,我回學校了。”桑桑站在教研樓的外面,腳尖踢着地上的一顆石子。
“嗯。”沈涼晨只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你晚上幾點下班?”桑桑問。
沈涼晨道:“看吧,目前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會加班。”
“嗯。”
電話已經掛斷了,桑桑的腳尖仍然踢着那顆小石子,她想,下班之後,她去找他。陪着他加班。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桑桑開着車子來到了傳奇。她拿着一束滿天星,興沖沖地走進大廈。
然而前臺小姐攔住了她。
“秦小姐,老闆不在這兒。”
桑桑一愣,“在哪兒?”
“他這一段時間一直在沈氏啊!”前臺小姐似乎很奇怪桑桑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桑桑一怔,這才猛然想起,沈涼晨說過,他會回到沈氏,這邊的工作交給孟瑞成去打理。
“謝謝。”桑桑忙轉身出來了。
她又開車去了沈氏。沈氏相對於傳奇位置要遠一些,正好是晚下班的高鋒段,路上塞了很久的車子。
桑桑一直想象着沈涼晨見到她時的驚喜,所以一直都沒有給他打電話,她在車子裡,焦急又興奮地等待着前面的車輛一輛輛移動起來。當她到了沈氏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沈氏的大廈外面依然停了很多車子,桑桑把車子停好,然後拿着花快步走進了沈氏大廈。
沈涼晨工作過的那間辦公室桑桑還記得,她在等電梯的時候,從旁經過的員工都好奇地看看她。她只回以淡淡一笑。
電梯門打開,她捧着花邁了進去。沈涼晨的辦公室就在前面了,桑桑出了電梯往前走去。
不知爲什麼,她很興奮,是那種即將見到心上人的興奮。她輕叩了叩他辦公室的門,裡面沒有人應聲。她又稍稍加了點兒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