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娜婭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爲什麼會將力量贈予自己這個生死仇敵?還用這種毫無保留的、生怕自己不接受的方式?零號心裡有些惘然,這個女聖堂,她到底有多想死啊,對她來說,同伴就這麼重要嗎?
當上聖女之前,零號就不太合羣,當上聖女之後,由於位高權重,敢於接觸她的人就更沒幾個了。死後三百多年,更是一直孑然一身,她已經習慣孤獨了,對於拉娜婭這樣強烈的死志,零號很難做到感同身受。但從希伯萊、拉娜婭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股命運的氣息,這種仿若宿命般的結局,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然後她又忽然聯想到自己,轉生到腐爛之地成爲無頭騎士,是巧合還是命運?如果是命運的話,等待自己的結局又會是什麼?
正這麼思考着,一旁布偶熊羨慕至極的聲音傳了過來:“哇!小姐姐你的命真好!死對頭腦子不知道抽什麼風,竟然把自己的能量都傳給了你,在我的感知中你的能級起碼提高了一倍,等於少奮鬥一二百年呢!死艾歐真是瞎了眼,這種好事爲什麼輪不到我頭上?”
就憑你這心態,這種好事就不可能落在你的頭上。
零號默默的看了布偶熊一眼,沒有理它,抱着拉娜婭的身體,轉頭對凌默問道:“爸爸,零號感覺……有些困惑。”
“沒什麼可困惑的。這些懲戒騎士,有一個算一個,其實心理都早已崩潰了,只不過想到還要照顧那些吊死鬼,不得不堅強的活着罷了。”凌默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的說道:“雖然目標相同,但支撐他們的信念卻並不相同。有的懲戒騎士是爲了贖罪,有的是爲了守護騎士團的榮耀,有的只是單純的放不下曾經的同伴,這位拉娜婭女士,顯然是抱着第三種心態。”
“看到所有的同伴都徹底消亡,於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嗎?也許這是一條原因吧。”零號不置可否,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她有些逃避自己責任的意思,畢竟一個人要爲幾千個吊死鬼覓食,這些吊死鬼還一個比一個恨她,這種日子想想也挺恐怖的。雖然給零號留下了不少遺蛻,但零號還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對方。”
“沒什麼不好的,消亡對那些吊死鬼來說是一種解脫,對那些懲戒騎士來說又何嘗不是?”凌默顯然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截了當的說道:“行了,這種再平常不過的悲劇,每時每刻都在大陸上演,沒什麼可驚訝的,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
“也是,我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去憐憫別人?冥府判官就要來了,我能不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還是未知之數呢。”零號手裡的亮起了火焰,將拉娜婭的屍身徹底焚燬,看着對方的骨灰隨風飄散,零號忽然失笑:
“明明我最痛恨的敵人,那三百名懲戒騎士已經死的徹徹底底,僅剩的最後一名懲戒騎士還是被我親手殺死,骨灰隨風灑進大海了,但我爲什麼沒有一點大仇得報的實感,反而覺得心裡更沉重了呢?零號剖析着自己的心態,覺得自己越來越有意思了。”
凌默沒有去理會零號的無聊感慨,很隨意的走過護城河,登上被破壞的一塌糊塗的城牆,放眼望去,忽然笑了一下,說道:“這些懲戒騎士,還挺會玩的。”
零號有些不明所以,也登上城牆,向下一看,頓時有些無語:
城牆後面,那些被歸牛破壞後的殘垣頹壁之間,到處都是彩色的裝飾,飄帶、氣球、剪紙、插花一應俱全,看起來就和學校裡面舉辦兒童節頗爲類似,最裡面的展臺上面,還掛着一張顯眼的紅色橫幅,上面寫着幾個鎏金大字——
“熱烈祝賀第二百三十三屆吊死鬼吐舌頭比賽正式開幕!”
橫幅下面,則張貼着各種活動細則,規則都頗爲奇葩,比如誰舌頭吐得最遠獎勵一根雞腿,誰舌頭吐得最快獎勵一塊裡脊什麼的,最奇葩的是最後一項‘花式吐舌頭大賽’,哪個吊死鬼舌頭最靈活,舌頭打的結最複雜最好看,就將喜獲狼毛編織的舌套一個,在冬天可以防止口水凍在舌頭上,非常實用。
“這、這些懲戒騎士們都閒的難受嗎?”零號的語氣裡有些哭笑不得:“還是說他們的生活實在太無聊,無聊到只能拿這些吊死鬼尋開心的地步了?零號覺得儘管吊死鬼們沒有神智,但這樣拿對方尋開心還是有褻瀆生命之嫌。”
“我的感覺與你恰恰相反,直到看見這些東西,我才真的對這些懲戒騎士升起了一點兒敬意。”凌默的語氣有些莊重,他緩步走到橫幅下面的告示板上,拿手輕撫了一下,一行行精神力劃出的隱形文字漸漸浮現了出來,零號略帶驚訝的上前一步,很快就被公告板上的那些文字吸引了:
“第六屆吐舌頭比賽了,團長和副團長腦子裡進屎了嗎?搞這種沒意義的活動,怎麼去比?那些吊死鬼只會啊啊叫着要吃的,連什麼是快、什麼是長都不知道啊!”
“第九屆比賽了,每年的今天都是最不愉快的日子,追着吊死鬼們量舌頭多長,口水粘液沾了我一身,好惡心!”
“十九屆,媽蛋的!量舌頭時被吊死鬼舔到了嘴脣!吐了一下午了,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四十五屆,還是那麼無聊,心中窩着一團火,好想把團長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六十七屆,昨天在團裡問了問,有半數的兄弟想要把團長的頭擰下來當球踢!兄弟們都是真正的戰士啊!即使死了,也不能要我們做這些傻逼才做的活兒吧?!但團長每次都以身作則,被舔的最慘,實在是不好發難啊!”
“一百二十屆,受不了了!忍了幾十年了!我再也不想近距離的接觸那些舌頭了!即使有團長做榜樣也不成!”
“一百二十七屆,真的受不了了!!明年還有這活動,我們一定要打團長一頓!”
“一百二十八屆,我們去打團長了,沒打贏,被幹趴下倒吊在城門樓子下面,身上塗滿了蜂蜜,下面一羣吊死鬼爭先恐後的跳起來舔。。。。。。。。。。
好臭啊!!!!!!”
“一百二十九屆,因爲沒打贏團長,吐舌頭大賽如期開始,切!無聊。”
“一百五十六屆,好無聊。”
“一百九十七屆,無聊。”
“無聊。”
“無聊。”
“無聊……”
“二百一十九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萬能的、至高的天父顯靈了!我還沒去測量,那個吐舌頭吐得最遠的吊死鬼居然主動找我來要獎勵,看它的手,那個手勢絕對是在比劃雞腿的形狀!天哪!二百二十年了!吊死鬼終於理解了什麼叫‘遠近’嗎?它們的神智開始恢復了嗎?這不是巧合吧?這一定不是巧合吧?!”
“二百二十屆,不是巧合!不是個例!理解‘遠近’‘快慢’‘粗細’概念的吊死鬼越來越多了!它們甚至學會了給吐得最近的吊死鬼喝倒彩!我感動的都快哭了,不是我的錯覺,這些吊死鬼的神智真的在恢復,艾歐啊!生前我一滴眼淚也沒掉過,但現在我已經在哭了啊!”
“二百二十三屆,當第一隻吊死鬼口齒不清的對我們說出‘雞……腿……’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哭了!我們所有人都瘋了!是的,我們瘋了啊!我們流着眼淚互相擁抱,我們互相敬酒,我們又唱又跳!因爲我們看到了真正的希望,知道自己的贖罪之路,終於有了盡頭!從今天開始,團長就是我親爹!團長牛逼!誰敢反對團長,就打爆誰的狗頭!”
“二百二十六屆,產生基礎靈智的吊死鬼越來越多,但它們大多身強力壯,從本屆開始,‘花式吐舌頭’被納入吐舌頭大賽的正式比賽項目,旨在讓那些先天條件不足的吊死鬼參與其中,加快靈智開發。想出這個比賽項目的團長真是個天才!有的吊死鬼居然能用舌頭打三個結,牛逼!就是上手幫他們解開舌頭時太噁心,哈哈!”
“二百三十屆,有個吊死鬼已經能用舌頭打查那結了!看的我們這些老夥計們目瞪口呆涕淚橫流,這神智,去人類社會賣藝都餓不死了吧?或許還能當一個大明星的吧?要是團長你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你一定會哭的,一定會的。”
“團長啊團長,你怎麼就沒了呢?”
“……”
шшш ●тtkan ●¢ o
隨着一行行文字映入眼簾,零號感覺自己的心裡彷彿堵了什麼東西,身體微顫,鼻頭有些難受,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入手冰涼,手心都是淚珠。她想要掩飾,於是慌張的開口,聲音卻有些哽咽:
“哈…我……我這是、怎麼了……?”
凌默沒有接話,就連一向魔獸思維的布偶熊,此時都難得沒有開口嘲諷,反而一臉肅穆的注視着這塊公告板。這多少讓零號鬆了口氣,連忙擡起衣袖想要擦乾眼淚,但越是擦,眼淚就越多,不一會就淚流滿面。
視線一片模糊中,她彷彿看見了懲戒騎士團那個身高近兩米五的魁梧團長,帶着最耐心的笑容在吊死鬼羣中忙碌着,二百多年如一日,期待着自己的辦法可以讓吊死鬼們恢復神智,爲了這個近乎不可能的目標努力着,在自己的贖罪之路上兢兢業業着,越來越虛弱。
恨他啊!別這麼沒出息,他是你最大的仇人,去恨他啊!
零號在心中瘋狂的咆哮,告誡着自己,對方所作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誰讓他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然而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同時也感到了淡淡的悲哀——
三百多年的努力,還不夠贖清自己的罪孽嗎?
命運就一定要這麼殘酷,非要讓這位團長死在曙光即將出現的時候嗎?
兩人一熊就在這公告板下沉默了一會,還是受影響最小的布偶熊當先開口了:“這位懲戒騎士團的團長,真是個狠人啊。如果不是他已經死了,真想見他一面,和他喝兩杯!”
凌默微微點了點頭,看了零號一眼,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隨即便站在城頭,指向峽谷的對面一側,說道:
“由於要餵養那麼多的吊死鬼,懲戒騎士們選來建城的這個地方倒是很講究。看到十幾公里開外的那片波光粼粼了嗎?那裡其實是一片海,準確的說,是一道狹長的海峽。位於北寒帶寒流與亞熱帶暖流的交匯處,漁業資源非常豐富,光是靠打漁,就能解決很大一部分吊死鬼的食物問題。”
“而這道海峽,也是南腐爛之地與北腐爛之地的分界線,越過海峽,對面就是浣熊市,也就是咱們的目的地。當然,你如果沒能越過海峽,被洋流裹挾着順流而下,漂流兩千五百多公里,就可以直達熔火之城,欣賞金色要塞的英姿了。所以,別再耽擱時間了,咱們立刻出……”
正講解着,忽然,系統出品的魔眼精靈發出了輕微的嗡嗡聲,凌默的視界裡面彈出了久違的對話框:
“官方認證id‘卡託斯·風語者’請求與你對話,是否接受?”
卡託斯?
哦,對了,他不是自己的二徒弟薇絲的爸爸,那個一不小心超度了自己妹妹的倒黴蛋嗎?他現在來找自己,想必是因爲……
一邊想着,凌默一邊接通了對話,果然,一片光幕彈出,影像還沒穩定,畫面中激萌小正太形象的卡託斯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凌先生,咱們已經見過好幾次面,我就直接開口了,那塊公告板,記錄了我們裂空教派英雄們的光輝事蹟,對其他人來說一文不值,但對我們教派來說有着極其重大的象徵意義。我們的人想盡快趕過去回收,但畢竟需要一兩天的時間,城池裡現在失去了保護,很有可能被誤入的魔獸破壞,所以,能請您代爲保管一下嗎?只要您答應,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同時也會提供豐厚的回報!”
“哦?豐厚?有多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