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這是自己家族的家訓,這句話也造就了家族子弟一個個彪悍尚武、或許家族血脈裡的狂妄自大的根也在這裡。
“破虜王”的根就在“破虜”兩字,沒有“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沖天豪氣,以及“老夫聊發少年狂的”不羈與狂妄又何談“破虜”?
凝香沒有姓、祖上規定凝香家族的人都沒有姓名,都以爵位或是官名稱呼、凝香不過是小時的乳名。無官無爵甚至連祭祖時都只能遠遠地拜上一拜,逐利、不擇手段、腹黑、陰險狡詐等等負面的形容詞也就被冠在凝香家族的人頭上,沒人喜歡他們、可又不得不承認他們在這個國家的各個方面的成就,所以也有人笑稱凝香家族是“第五世家”!
凝香擰了擰鼻子,想起祖先畫像上那個褲腿挽到膝蓋、一身泥巴的老祖宗,“狗剩”是他原本的名字,“並肩王”是他四十歲之後的名字,凝香不得不承認這個“鄉土氣息”很濃的鄉巴佬,在教育後世子孫上不遜於一個“教育家”
草房的門並沒有關,“篤篤篤……”木魚的敲擊聲傳了出來,皺了皺眉、凝香擡腳跨過門檻,進到屋子之中。破虜王並沒有回身、手有節奏地敲擊着身前一個破舊的大木魚,隨着木槌的敲擊、蒙在木魚上厚厚的灰塵被震得飄逸起來、混合着檀香的煙霧有些嗆人。
凝香並沒有打擾父親,躬身站立在一旁。眼睛掃視了一眼這間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視線停留在觀音大士造像前的供桌上。凝香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整張臉因爲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爲什麼母親的牌位前多了一個女子的排位?撫柳是誰?她有什麼資格供奉在這裡?”凝香的聲音有些高、質問道。
破虜王微閉的眼皮撩了撩復又閉合起來,搖了搖頭、看來女兒還是嫩了些、距離“榮寵不驚”的境界差了些火候。自己這一房沒有男丁、凝香作爲繼承人所表現出來的種種令破虜王很是滿意、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穩穩壓制其他各房的霸氣與才智,令破虜王覺得有此女是自己今生最大的驕傲!
想到妻子的婉約依人、破虜王覺得凝香更像自己,霸氣外露天下捨我其誰?擋道的就應該“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殺氣凜然、果敢決絕。當你站在一定的高度、踩在腳下的人又有何人敢妄加評論?“弱肉強食”的道理亙古不變!
“是誰不重要,記住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二孃、凝香叩個頭吧!”手裡的木魚依舊敲擊着固定的節奏,寬厚溫和的聲音中隱隱透出一抹凜然的殺氣……嘴脣開合間,一縷聲響飄逸出來、破虜王沉聲說道。
“她不配!”修長的雙腿依舊筆直的站立着,凝香郡主冷漠的說道。叩頭?自己沒有那個習慣、亦從不輕易彎下自己高貴的雙膝。“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膝下亦有!
母親走的時候自己還很小。可自己只是看了一眼母親的遺容,淚沒有流、頭沒有磕、甚至沒有去送母親最後一程……不是不悲傷、心在流淚,不是不尊敬、母親的影子深深地藏在凝香的心裡!
“她配得起你一拜!”破虜王聲音中略帶出一抹哀傷,“她與我雖無夫妻之實。不過我知道她的心、她死了、爲了我們而死。我覺得應該滿足她的心願是也不是?人可以無情、但要謹記感恩、否則與畜生無異!”
“我知道你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我這個父親也不過只受過你的‘萬福’之禮。可我覺得今天你有必要叩個頭、因爲她的死化解了我們一場滅門絕種的慘禍!”眼皮依舊閉合。手中的木魚錘依舊平穩、破虜王解釋道。
撇了撇嘴、凝香的神色滿是不屑。“滅門絕種?父親的話有些言過其實了吧?”凝香說道。“想滅我們的門,這京畿還沒有任何的勢力可以輕易做到!她一個女子……呵呵!”
兩腮的肌肉抽了抽、臉上滿是譏諷的笑。父親已經由前臺退到幕後,現在整個諾大的家族實際的掌控者就是我凝香。家族的一切事物還算在正軌上、又何用一個婦人拯救?一絲怨氣不由自主的在凝香的心裡發酵、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撇了撇父親、凝香心裡埋怨道。
“唉!”破虜王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肅穆的臉上爬上一絲失望的神色。“凝香你可聽過‘鼠目寸光’這個詞?”破虜王問道。
“父親,你是說我沒有大局觀目光短淺嗎?你是不是很後悔只生了我這麼一個女兒、是不是想說女子終究不如男兒?可父親你沒看到在我接手家族之後,家族的生意是蒸蒸日上、依靠手裡的財富,家族子弟在仕途上也是順風順水?”凝香郡主覺得委屈非常,爭辯道。
“親有過諫使更”這也是凝香家族的祖訓,人老思維多多少少的會遲鈍些,“真理越辯越明”這也是預防家主做出錯誤決策的手段。
“咳咳……”濃重的浮塵嗆得破虜王的喉嚨有些癢,咳嗽了幾聲,破虜王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做的已經足夠完美?說說仕途上的事,今年有多少適齡的子弟入第?”
“三個……”遲疑了一下、凝香郡主答道。“那有多少適齡的子弟?”“十個?”“前科呢?”“六個、有七個人適齡!”“陳家呢?”“五個……”
“好咱們再說說官位,七品到五品的我們一共有多少?”“十一個……”“陳家呢?”“算上依附的一共三十六人!”略微停頓了一下,凝香接着說道:“可我們勝在武將、勝在兵權,一羣腐儒再多又有何用?”
“愚蠢!”破虜王聲音不再平和、而是略帶怒意,微閉的眼睛睜了開來、灼灼的盯着凝香郡主說道:“十個文人也打不過一個士兵,可他們勝在頭腦,‘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話也可以用到軍隊中。開國已經有好幾代了,各項法治的約束使武將的手腳被捆的嚴嚴實實,很難有所作爲!文臣、手裡雖沒有刀劍可卻掌管着天下,兵源、糧餉哪一樣不過他們的手?“
“你再想想,經商置業哪一樣不需經過文臣的審批,家族壯大的經濟命脈就掌控在這些你瞧不起的‘腐儒’手中!”破虜王聲色俱厲的說道。
“如何破局?”凝香收起臉上的笑意,一本正經的問道。“不難,斷其根基、將她的變成我的……不過這些事只適合在暗地裡做,見不得光的!”破虜王笑了笑、說道。
“如何變?”凝香有些不解的看着父親,問道。“例如陳家的根基在陳詩雅……她死了,陳家會選擇依附與另一方勢力,作爲京畿最大的勢力、我們可是很有吸引力的!合兩家之力、相信不久的將來京畿就只有一個家族、你說是嗎?”破虜王說道。
“是你?”凝香郡主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驚訝的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陳家倒了、亦或是王家敗了,對我們而言都是好事!”破虜王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膝蓋,並沒有回答凝香郡主的問話,卻又意有所指的說道。
“毒是你下的?”凝香索性直截了當的問出了心裡的疑問。“佛性溫和、慈光普度,莫要說得如此露骨、這對佛而言是大不敬!”破虜王笑了笑說道。
“你信佛?”凝香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不信!”破虜王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指了指牌位,說道:“她相信佛,她信死後會去西天極樂,我不信佛可我信她!所以不想你不敬……”
陳詩雅中毒是因爲王鳳的“綺羅”這在京畿城中或許已經不是秘密。凝香郡主自是知道。綺羅的來源雖然王家捂得很嚴實,可凝香也知道它來自墨巖的一位女子。女子的來歷她亦是知曉,是前代王家家主收養的一個孤女,要不是王家伸手、估計女子早已身死魂消,這也是雖說‘綺羅‘的利潤可觀,可凝香也不惦記挖人的緣由!
“她爲什麼幫你?”凝香郡主疑惑的問道。“情?雖說我一輩子不相信這個字,可有人卻視若珍寶、幾十年前、放蕩不羈的我一場露水姻緣,我忘了、可她卻依舊記着……終身未嫁!”破虜王平靜的講述着、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在講述一件事不關己的瑣事!
凝香郡主並不關心父親年少的風.流韻事,也不想追問那女子和父親究竟是如何將蠱毒放入綺羅裡,進而送到陳詩雅手中。見到自己的愛郎近在咫尺而隱忍數十年的相思之苦、既不想見亦不相人、甚至連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沒有,就是這份隱忍凝香也相信沒有她做不成的事!一場露水姻緣、就甘心做一輩子的棋子?凝香想到。
“她不是我的棋子!”破虜王好像看透了女兒的想法般,沉聲說道。“無心插柳罷了,欠她的已經太多、要不是……唉!要了她的身子、負了她大好的青春歲月……進而要了她的命!呵呵……無情如我,亦有些覺得汗顏!”看着桌子上雕刻精美的牌位,破虜王抿了抿嘴脣、有些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