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德堡內城的一個旅館餐廳貴賓室中,索菲娜正捧着杯熱咖啡在喝着。咖啡上熱氣騰騰,索菲娜正值青春年少,強權在手,雖然讓她異常忙碌、時常煩憂,但她畢竟年富力強,加上她本身又是實力強大的聖者,所以並不會被事情弄得憔悴……她的臉上,依然是那種高貴逼人的氣勢。
這就是聖者的好處,幾乎擁有無窮的精力、無窮的時間。不過,聖者已經屬於‘不是人類’的地步了,他們會追求‘道’的巔峰,而不是沉迷人事,再加上,任何組織都不能夠存在永恆的帝王……要是有永恆的帝王,那麼,要神來幹什麼?永恆的帝王是所有神盟必定會打擊的對象。也就是幻月位面情況特殊,以及索菲娜才擔任帝位不久,所以纔沒有人對她下手。
“陛下,您在想什麼呢?”在索菲娜對面,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水系法師。這是帝國五角星中的魔法大臣克萊恩,帝國的四朝元老,他本來只是九階,但在這兩年,也終於突破瓶頸成爲了聖者。索菲娜遠離中樞來瑪德堡,現在身邊唯一能夠商量事情的人,也就只剩下這個帝國老臣了。
索菲娜的眼睛看着克萊恩,但明顯視線卻是落在遙遠之外:“我在想……海族爲什麼能夠上岸?”
克萊恩一怔,皺起了那花白的眉毛。
克萊恩的眉毛,並不是因爲年老才白的。他家中兄弟一共五人,都是魔法天才,人稱克萊恩氏五法師。其中以長兄白眉克萊恩最爲善良。曾經他幫助過艾倫建立魔法店體系,也收過朱麗婭爲徒幫朱麗婭姐妹擋災。
索菲娜的話,引起了他的憂思:“的確,當初海皇凱瑟琳下的契約禁制,怎麼會突然被破解……海族太強了,海皇伍茲是中位神,跟着伍茲的三兄弟也都是中位神,另外還有五族的族長是下位神,七海獸王也是下位神……我們這邊,只有獅心大公雷蒙德和宮廷劍神秋風疾兩名強者能和對方中位神勉強一斗,打完了他們也會受到反噬。狐王皇費曼、風語者塔拉夏、女武神帕綺萊爾,其實都遜色他們的中位神一籌。”
“是啊。”克萊恩的話讓索菲娜很感慨,“我曾經很頭疼,因爲這時代強者太多了,只靠權謀,是無法對抗真正的強者的……然而現在卻恨強者太少!這一百年來,大陸強者輩出,現在大陸上擁有的強者數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很多!但和海族一比,卻還是差太多了。海族中,只要那四人出手,大陸上就沒人能攔住他們……唉!”
克萊恩也是一嘆。
驀地,索菲娜又道:“我還有一個疑惑……”
“什麼?”
“當初海皇凱瑟琳爲什麼要弄出海禁契約?難道真是因爲熱愛和平和自然……我覺得不一定。”索菲娜擁有誰也無法比擬的探究之心和分析能力,所以才造就了現在的她,“生物要生存,就必須獵食,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凱瑟琳禁止海族上岸,表面上看,似乎是擔心人類成爲獸人的獵物。但實際上……我們人類在海族眼中,大概也就和猴子在人類眼中一個概念吧。我曾經下過命令,把某些地方弄成長臂猿猴的保護區,但我的目的也只是單純的爲了保存這個種族,以便於我們的法師們可以有研究的目標。我所劃的保護區,很小。然而凱瑟琳卻禁止海族上岸,要知道大陸可是很大的……我不可能劃分出一個公國禁止人進入,只爲了保護長臂猿後。所以以己度人,我覺得凱瑟琳也絕對不可能是爲了保護人類,才禁止海族上岸。”
克萊恩明顯一怔,他沒想到索菲娜已經想到了這麼遠的地方。
“抱歉了,我似乎說得有些遠了。”索菲娜看到克萊恩的表情,便明白了自己又說得遠了。她笑了笑,便道,“其實你們現在擔心的問題,也就是海族的野心……但在我看來,海皇的野心,肯定會被攻破的。他的目的,是攻陷整個大陸,然後奴役整個大陸。這樣的野心,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自古到今,我們人類曾經被無數種族擊敗,但我們從沒有過被任何人毀滅……甚至是諸神時代,人類只是生物鏈最底層的存在的時期,我們也出現了很多英雄,把神魔擊敗,以及把各種魔物驅趕到深淵。人是一種只要有了壓力,就會變得強大得超出自己想象的生物,海族就算把我們擊敗了,在壓力之下,下一代的人類肯定會出現能夠擊退他們的英雄。真正的敵人,並不是海族。”
“那是?”克萊恩仔細的聽着。
“光明神殿……海族只是百年憂,光明神殿一旦能夠壓制皇族,大陸至少會動盪千年。之前我還不太在乎光明神殿,但得知帕綺萊爾是晨光天使轉世的消息之後,我才感覺到深深的無力。爲了讓晨光天使迴歸,光明界一定會派下許多強者,到時候這個位面,將會被光明神殿統治。要想四兩撥千斤,必定要有千斤力,但我思前想後,也想不到能夠對抗光明神界的辦法……唯一能夠保住大陸局勢的方法,就是把帕綺萊爾弄到別的位面。但我哪有這個實力?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或許,聖奧會在我手中興旺,或許會在我手中滅亡吧。”索菲娜幽幽一嘆。
克萊恩心中也是一片陰霾……人們總說,索菲娜有一雙能夠看清未來的眼睛。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然而索菲娜正是看得太遠,所以……她已經兩年多沒有開心的笑過了。
索菲娜看着窗外遠處,心中其實還有最後一條計策……和帕綺萊爾解釋!以帕綺萊爾的姓格,帕綺萊爾必定會主動離開位面!哪怕這個位面有她愛的人,她也一定會走!
‘神通,畢竟不敵業力。弄走帕綺萊爾並不難,難的事……已經有太多紅顏知己離開了他了。我怎麼忍心把他最後一個心中所想的人也弄走。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索菲娜心中,也有着一個羈絆,這個羈絆纔是她遲遲沒有和帕綺萊爾交流的原因。
……大陸各勢力終於商量好了事情,覈對了各自的底線,然後便得到了海皇伍茲的邀請,前往商議……不用人說也知道,這商議或許就是最後商議了,今後大陸的未來如何,將會被這次商議決定。
聖奧皇族、神殿、五大家族、獸人聯盟、四大法師城,總共三十多人乘坐着一艘小船,前往瑪德堡外,愛琴海中的一座小島。
海水波盪,這座小島很小,也就是馬球場大小。在其中有一座臨時搭建的大亭子,庭中海皇伍茲、阿哈斯三兄弟、五族之神、七海獸神,總共十七名神域強者已經在那裡等着了。四大中位神中,只有海皇伍茲看上去有些虛弱,小咕嚕的那幾箭把他打傷得很嚴重,就算修復了神體,他體內仍然有着幾道光明神力亂竄,使得他苦不堪言,這些傷害,至少要半年時間才能完全治癒。
至於另外三名中位神,則是神完氣足,一點受傷的跡象也沒有。
除了十七名神級強者以外,還有三十多名聖域巔峰站在這些神級強者身後!他們站在那裡,給大陸諸強的威懾力,不言而喻!
除了這些人以外,島外就是海族大軍……數萬法則強者,都是八階!還有稍弱一些的,也有數十萬人!
如此雄兵,真是誰與爭鋒!要不是之前艾倫用計困住了衆多神級強者,然後塔拉夏用風系特殊奧義大殺一通……恐怕獸人族拼光了二十多萬人,也殺不了海族五萬人!
後來十九路軍的悲慘下場就可以看出來了,意志是絕對打不過絕對力量的……雖然主戰場是索菲娜設下的,加上又是對抗外族的戰鬥,但雙方的傷亡比例,基本上五個人類士兵,才能換一個海族傷亡。
一路走向海族諸神,索菲娜一行人的臉色越來越差,然而伍茲一衆的臉色,卻是漸漸開朗……但他們也並不高興,之前艾倫和塔拉夏出手太狠,他們的死亡人數其實遠高於大陸傷亡。
除了掌權的這海族幾十人以外,那些士兵看向大陸諸人,都是帶着殺意的。
“坐。”伍茲淡淡的比劃了一個坐的手勢。
索菲娜坐到了伍茲對面,其餘人則是坐到了她的左、右邊。諸人坐下後,伍茲身後的狄克拿提一個茶壺過來,給衆多大陸強者倒茶。
狄克是伍茲鯊皇宮的右護法,他和之前被艾倫殺掉的尼卡爾,其實也就相當於職位最高的文臣、武將。尼卡爾動作粗鄙,然而狄克卻是文質彬彬……不太像海族,而是像人類,尤其是像受過了良好貴族教育的人類。
他倒茶的動作和神韻,不是僞裝的,而是他經過了千次、萬次的練習,本能的就這麼做了。直到衆人杯中盈滿了茶水,他轉身離開,大陸一方的人還有些恍惚……‘不妙了。’索菲娜眉頭皺起,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狄克回到了伍茲的身後,動作依然是那麼文質彬彬的。伍茲看到衆人發呆,便笑道:“很奇怪吧?信奉弱肉強食的海族中,居然有狄克這樣的人……狄克,你有什麼要和衆多大陸強者說的嗎?”
“是的,冕下。”狄克對着伍茲彎了彎腰。伍茲保持着極好的氣度,只是眼角餘光看到狄克彎腰,而不是轉身面對狄克。
狄克接着看向大陸諸人,道:“我在年幼的時候,曾經遇到過聖奧皇家艦隊的一個艦長……”
狄克的眼神充滿了回味:“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鯊人,實力並不出色。我受到了海中魔獸的攻擊,受了傷,被那艦隊艦長救了。他是一個有着大豪氣質的英雄,心思如發,但偏偏給人一種豪爽氣度的感覺。他其實並不太喜歡說話,而是更喜歡一個人坐着喝酒、思考……我年幼的時候對人類有着很嚴重的不屑,直至遇到了這位艦長。”
“大概是在船上待得無聊了,我和那艦長交談……然後,我被他的話刺傷了。”狄克自嘲一笑,“他和我談論起歷史風俗,很多東西給我的感覺,很驚心動魄。然後他和我談論文化、禮儀、習俗……人類在這個位面的時間,比我們海族,只長不短。而且,人類發展了很多有意思的文化,這已經成了你們的驕傲……之後我時常研究人類的東西,和人類交流,我漸漸覺得,要毀滅人類、奴役人類,都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於是我試着學習你們的東西……千年之後,就有了現在的我,以及像我這樣的,數以百萬計的海獸人。”
索菲娜心中大震,她不怕粗暴殘虐的海族,粗暴殘虐的海族是滅不了有自己文化、歷史、信仰、驕傲的人類的……殘暴的海族,只會激發出人類中的強者的潛力,畢竟,人是能夠創造奇蹟的生物!
但索菲娜畏懼學會了人類東西的海族!他們可以有節制的壓榨人類、有節制的奴役人類……而且他們的富足和強大,反而會讓人類中的渣滓崇拜。直到有一天,他們完全控制住人類,奴役人類,毀滅人類的歷史和文化,摧毀人類的信仰,不知不覺的讓人類自甘成爲下等種族,把最好的東西奉獻給海族,最爛的留給自己……人類是獅子,擁有冠軍的心。但人類同時也是如家豬一般溫順容易滿足的動物,只要能吃飽飯,他們肯定會甘於奴役……索菲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色!
像艾倫、安道爾、鄧肯之流,也明白了海族的可怕,都是驚駭莫名!
狄克對他們的表情很滿意,淡淡笑道:“海族的本意,是攻陷大陸,但你們的強大,你們的歷史和人文,都讓我們覺得這不太可能……所以我們打算和你們友好相處。這是我們的海皇,以及諸位海王所寫的契約,要是你們答應了,我們一定退兵。”
契約上寫着幾點要求。
第一條,開十二個通商口,地點海族定,並且稅收海族定。
第二條,海族要三個大城市做租界,必須是最大級別的城市。
第三條……海族要派駐軍上岸,維護通商口和租界的秩序。
一旦答應了這三條,海族就願意和大陸結成友好關係,而不是大陸依附海族,十年之內,海族不會主動攻擊大陸。
這三條要是答應了,就是不是喪權辱國那麼簡單了……任誰都知道,海族亡大陸之心不死,這三條,顯然是把大陸當做金庫,不斷的壓榨,然後壓榨完了,駐軍所在的地方就會成爲海族入侵的跳板!
至於不會主動攻擊大陸……這是最大的謊言,別人看不出其中問題,難道索菲娜會看不出?不主動的意思,就是可以被動。比如他們的人做了什麼作殲犯科的事,然後往他們軍隊中一躲,大陸不可能不去要人吧?然後發生了摩擦,那就算是大陸主動尋釁,他們就可以‘被動出手’了。
這份契約,簽了就會帶給大陸無數災難!
“我拒絕。這東西,我不會籤。”索菲娜道。這世界的契約,都是由恐懼天使見證的,所以什麼強迫簽約,逼人就範,意義不大,不是那種抓住索菲娜讓她按手印就會生效,必須是她親口承認,並且願意負責的契約,纔會生效。
“我也拒絕。”
“這種東西誰會籤?”
沒有人願意籤這契約。
不過這也在海族諸人的預料中,要是衆人直接就簽了,這纔是奇怪。
“你們人類中不是有一句俗話嗎?叫做‘漫天開價,坐地還錢’,你們可以看着契約,說說你們的想法,做一點小改動。”伍茲笑道。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動,確實,這並非是最終契約。
索菲娜盯着這契約研究了一下,道:“十二個通商口太多了,我聖奧可以開三個通商口,大概獸神殿能開兩個吧……稅收不能讓你們定,我們協商決定。三座城池作爲租界,太多了,三座城池的五分之一,我們可以答應。至於駐軍,這不可能,但我們可以允許你們派一定數量的精銳士兵上岸作爲巡邏隊。”
索菲娜的意思,很大程度就代表了諸人的意思,她的話是衆人商量得到的答案,誰都沒有異議。
然而,伍茲一方諸人卻是憋笑……半晌後,伍茲大笑道:“你們的美夢也做得太好了吧?我說讓你們做一點小改動,就是一點點的意思。比如把十二個通商口,改成十一個……”
大陸諸人面色劇變!
“伍茲冕下,你未免太沒有誠意了。”索菲娜冷聲道。
“誠意?只有雙方實力相當,誠意纔有意思……現在你們大陸的情況如何,你們竭力封鎖消息,但以爲我們不知道?雷蒙德和秋風疾不能來了吧?他們一兩個月都無法動手了。難道僅靠着一個鄧肯,以及費曼,外加一個偶爾能打,但時常不太能打的帕綺萊爾……你們以爲我們海族會當一回事?今天若是不籤這協議,就算再來一場硬碰硬,我們就算犧牲三分之一的人手,也一定把你們全部屍沉大海!”伍茲冷笑看着諸人。
“你怎麼知道雷蒙德和秋先生的情況的!”索菲娜喝道。消息已經被封鎖,這兩人是大陸最大的倚仗,正因爲有這兩人在,他們纔敢過來……現在伍茲卻明顯知道!不是詐語!
伍茲淡淡一笑:“這就要感謝拉斐爾老友了,他不但來幫我們解了海禁,還送來了這消息……”
索菲娜拍案而起,只覺得耳朵嗡鳴不斷!
神殿諸人也都是色變!
其餘人,每人臉上都有着驚怒、恐懼之色……“要麼死,要麼籤。”伍茲笑看着諸人。同時,海族的神級強者紛紛做好了出手準備,阿哈斯三兄弟則是一起盯着帕綺萊爾,只要伍茲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出手……所有人都感覺到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一瞬間,衆人什麼都明白了!
帕綺萊爾瞪大着眼睛,她是衆人中最難受的一人,昔曰恩師,居然做出這種事……她腦子裡,又出現了那個畫面,那些人在爲她祈禱。接着,她又想到了那個給她香囊的小女孩,和她說“謝謝你保護了我們”。接着是那些被海族當做低等生物驅趕,甚至不讓走路靠邊走的人……帕綺萊爾腦袋嗡鳴作響,眼睛血紅的掃視着海族諸人。
大陸諸人,都是和帕綺萊爾一般,看上去,不甘至極……海族衆人都是臉上帶着笑容,這一局,他們贏了。
然而,帕綺萊爾卻突然動了!
她沒有去對付弱小者,也沒有去和那老朋友阿哈斯較量……而是撲向了伍茲!
‘糟了!’伍茲竭力僞裝得強大,甚至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就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傷。他掩飾得很好,但帕綺萊爾現在是鋌而走險,別說他受着傷,就算他一身神力澎湃,帕綺萊爾如果出手,也一定會選他!
伍茲兩手交錯,要和帕綺萊爾對招,結果帕綺萊爾猛地使出了神力拳術,盪開了他的雙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帕綺萊爾一翻身,來到了伍茲身後,手一按,神力拳術就把伍茲按倒在了地上!桌子被壓成了粉末!
這一連串動作,不過是百分之一秒內發生的事……海族諸人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紛紛怒喝着就要出手……“誰敢動!我立刻殺了他!”帕綺萊爾大喝道,左手按着伍茲的肩膀,飛龍槍槍尖抵着伍茲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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