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5章 不在這
黑夜下的高速路上，一輛賽摩正在疾馳。
開車的女孩穿緊身皮衣，身後的少年抱着女孩，穿修身夾克，二人都戴着頭盔。
被摩托車甩遠的城市上空，燈火沉浮。
兩個遠離熱鬧的年輕人，彷彿某像素遊戲結尾的“動態畫面”，看似不斷移動，其實又沒什麼變化。
忽然，一朵巨大的煙花在城市上空綻放，亮如白晝。
千禧樓的主人換了，可這每年一次的煙花秀卻延續了下來。
途中，高陽還是沒忍住回頭望。
車開得極快，沿途的一切抽幀一樣略過，身後的煙花不停盛放、消弭，漫天的聲響連着風灌入他的眼睛還有耳朵。
他出神一樣望着這一切，原來，纔過去一年。
……
凌晨一點，青靈陪高陽回到他的老家小鎮。
兩人先去了一趟大伯家，在雜物間找到一些香燭、紙錢、半壺白酒，還有高陽奶奶留下的烏金鐮刀，接着便前往墳山。
高陽依次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上墳。
高信和高欣欣的墳也在附近。
高陽在大伯墳前上香，燒紙錢，倒上一杯白酒，磕了幾個頭，小聲說了一些話。
隨後高陽站起來，走向青靈。
青靈微微皺眉，很顯然，高陽還有一座墳沒祭拜。
高陽知道青靈想問什麼，坦白道：“我總覺得，高欣欣不在這。”
青靈說：“你妹妹和大伯都沒屍體，我們只能用他們生前的衣物……”
“我不是指這個。”
高陽側目，看向那座嶄新的墓碑：“上山時，我就有這種感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伯都在這，但是妹妹不在這。”
“你覺得她會在哪？”青靈問。
高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在這。”
青靈想了下，“要不回家看看。”
“好。”
……
五分鐘後，兩人回到高陽童年的老房子。
上世紀很常見的土房，黃色夯土牆，三角形屋頂，蓋着青瓦，樓房只有一層，但橫樑上會搭木板，隔出一個小閣樓，用來放雜物。
不過後來把屋頂拆了，加蓋了一層水泥房，門口的院子也修成了乾淨的水泥坪。
院子里長着一棵凋零的銀杏樹，滿地落葉無人打掃。
高陽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高興超市”的小木牌，那是廳堂隔出來的小門面，開着小賣鋪。
高陽慢慢閉上眼，拂去了童年記憶上的灰塵：
夕陽西下，小鎮寧靜祥和，家家戶戶飄着炊煙，街上都瀰漫着飯香。
高陽揹着書包放學回家，院子裡聚集了幾個小朋友，他們嘴裡吃着便宜的零食，蹲在地上拍着小卡片。
高陽走進院子，屋子左邊是廚房，奶奶站在大鍋前炒菜，煙霧繚繞。
屋子正中央是廳堂，但高陽會從一旁的小賣鋪回家。
他大喊一聲“我回來了”便將書包一扔，抓起一包零食就往口袋塞。
櫃檯後面的媽媽大聲叮囑：“別吃零食了！馬上開飯了！”
“知道，我留着晚上吃。”高陽頭也不回，衝向隔壁客廳。
通常，妹妹會坐在客廳玩積木，或者跟幾個洋娃娃玩過家家。
見到哥哥，她會開心地跳起來，一把抱住他，“哥哥陪我玩！”
高陽心中高興，臉上卻裝作不樂意：“沒空！哥要寫作業！”
“就一會兒！就一會兒嘛！”妹妹撒嬌。
“好吧，那玩一會兒。”高陽勉爲其難地答應。
“哥哥最好了！”妹妹開心極了。
兄妹倆在客廳玩了一會玩具，爸爸回家了。
那時候，爸爸準備開廠子了，經常跑去慶叔家，跟一些做生意的人喝酒。
他春風得意，滿身酒氣，一進屋就將妹妹抱到懷裡：“欣欣乖，來，親一下爸爸！”
“不要！爸爸臭死了！”
高欣欣捂住鼻子，別過臉。
“哈哈哈！”爸爸大笑着放下妹妹，又朝高陽張開雙手：“陽陽乖……”
“媽！”高陽大喊一聲：“爸又去喝酒了！”
“噓噓噓！”爸爸緊張得要命，“說多少遍了，爸這是應酬……”
“高守！過來！”小賣鋪裡傳來媽媽的聲音。
爸爸瞪一眼高陽：“臭小子，回頭再跟你算……”
“立刻過來！”媽媽河東獅吼。
“來了來了……”爸爸蔫着腦袋，屁顛屁顛過去了。
沒多久，奶奶端着菜走出廚房，“陽陽、欣欣，收拾一下，吃飯了。”
兩兄妹立馬把玩具扔到塑料箱裡，把牆角的飯桌拖出來，再幫奶奶拿碗筷。
暮色昏沉時，一家五口吃上了晚飯。
妹妹筷子還用不太好，高陽在一旁幫妹妹夾菜。
媽媽火氣未消，不停數落爸爸。
爸爸不停認錯，他端着一個大碗，隨便夾了點菜，跑去商店那邊吃，藉口看店，實則避開媽媽的猛烈炮火。
奶奶一會幫兒媳婦罵兒子幾句，一會又幫兒子求幾句情，接着聊一些鄰居八卦，把話題岔開了。
回憶結束。
高陽睜開雙眼，沒有動，青靈在一旁靜靜等待。
過了一會，高陽看向青靈：“高欣欣來過這，但是……也不在這。”
青靈點頭：“我們再找找，一定能找到她。”
“嗡——”
忽然，手機響起。
高陽拿出手機，來電顯示：廣煥。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接起：“喂。”
對於高陽會接電話，廣煥似乎很意外，有些慌亂：“喂？喂！是我！廣煥！高陽哥，新年快樂啊！”
“新年快樂。”高陽說。
“那個……你回國了？其實，其實我都沒抱希望，沒想到手機居然打通了……”
“有事嗎？”高陽問。
“那個，高欣欣，她還好麼……”
“挺好。”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還有事麼？”
“高陽哥，我可以……跟她說聲新年快樂麼？”
高陽沉默幾秒，“她不在我身邊，我回國處理一些事，她還在國外，抱歉。”
“哦，這樣啊，沒事的，那麻煩你幫我轉告她一聲。”
“好。”高陽要掛電話。
“等下！”廣煥喊住。
“……”高陽拿着手機。
“高陽哥，你什麼時候走？要是不急的話，我有個東西想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