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妖自行捂了捂手臂,想離開這風口,但卻又捨不得走動一步。
她左手翻動着書籍,卷白泛白的紙張在她纖細白嫩的手指裡來回而過,她肩頭的青絲又漸漸滑下,幾乎擋住了她側顏的全部。
但這都無關乎她的外貌,有一種氣質,在她還沒有發覺的時候就已經勾人心絃。
“……南海多魚,其色豔麗,卻多有毒。人常言,美物多毒。可誰知是毒物因見美物而攀附?或是美物怕其他毒物而屈服於此?或是,美與毒相伴而生。美則美矣,毒也日漸深矣……”
北堂妖日漸驚歎,這文筆利落卻引人遐思,旁註的字體更是遒勁有力,帶着蒼茫而來的氣息,猶如驟雨,讓人覺得久逢甘霖,卻仍飢渴難耐。
她再翻,卻什麼都摸不到了。
“原是我將另一半撕了……”北堂妖喟嘆着,卻又是一笑,頗有自嘲的意味。
“呲!”身後屋頂傳來極輕地一聲響動,北堂妖果斷回頭,眼神微寒:“誰在那兒?”
卻見月色當空,皎皎月光卻都抵不上那人半點風華。他負手而立,挺拔修長的姿態無需多言,便勝過人間一切。寂寥,悲歡……他一雙深邃風眸裡,流光瀲灩。
北堂妖卻暗自心驚,夜煌那樣看她做什麼?她又沒欠他的錢!
她無須鎮定,自己本就鎮定極了,便輕聲開口道:“夜王爺半夜站在民女屋頂,民女甚恐。”
他卻不發一言,那目光盯着北堂妖,纔是真正讓北堂妖有些發憷。
“不知夜王爺深夜降臨,可是有事?”
夜煌仍舊不迴應她。
北堂妖心想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她也不在乎,扭頭便繼續看自己的書去了。可誰料就是那個瞬間,他飛身而下,須臾間就到了她的身後。
“你在看什麼?”
北堂妖沒理他,眼前卻忽然一空。夜煌將她的書抽走了,北堂妖登時就沒了表情,她扶着石桌站起來,冰冷的石頭也壓不下她此刻的怒氣。
“夜王爺深夜闖民女閨房,可還有王法了?”
夜煌靜靜盯着她,說的話卻完全與她對不上。
“你在看什麼?”
他傾身下來,右手執書,左手撐在她身側。暖熱的氣息鋪天蓋地,連鼻尖都是他略帶着花香的味道,北堂妖眉頭越發沉凝。
她面無表情地冷聲回他:“與你何干?”
夜煌竟緩緩笑了,他盯着她的雙眸,又關注着她所有的表情,薄脣微勾,便是好心情地說道:“這是本王寫的,你說與本王何干?”
他的眸光興味,北堂妖卻罕見地在他身下慌了神。
“你寫的?”北堂妖瞪圓了眼睛望着他,那震驚的表情真真是讓夜煌想笑。
但他沒有,北堂妖臉皮薄。
“本王從不騙人。”正好,也從沒騙過你。
北堂妖快速眨了眨眼睛,伸手就要推他,“你離我遠點!”
雙手按在他胸膛上,卻一動都未動。北堂妖輕怔之間,他已然放了書,就勢抓住她的手,低笑道:“就這麼愛慕本王?”
北堂妖嚇得一驚一乍的,都慌了手腳,急忙往後一躲。本以爲能抽開身,但她忘了,她的身子已經是抵在石桌上的,這麼一躲,只能被夜煌強行壓下。
這下好了,他單手撐在她臉側,鳳眸含笑,俊美容顏近在她眼前,更是一陣心驚肉跳。
“妖兒,你真心急。”
北堂妖真是有口難言,她狠狠瞪了眼夜煌,低聲道:“你給我起開。”
“本王就不起開!”他淡笑着,反倒還離她更近。
北堂妖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直到鼻翼的撓癢傳來,她一個沒忍住,誠然她也的確不想忍,直接就對着夜煌打了個噴嚏!
夜煌怔住了。
黑御震驚了。
錦靈驚呆了。
哐噹一聲,水桶掉在了地上,熱水潑了一地,錦靈望着院子中間發生的一幕,完完全全地驚呆了!
她她她她,她家小姐被人非禮了?!
夜煌鳳眸漸漸眯起,他鬆開指尖纏繞着的青絲,望着身下同樣懵懵的北堂妖,想起自己方纔用她的青絲去撓她鼻尖的行爲,忽然有點後悔。
“登徒子!你給我起開起開!”
錦靈終於反應了過來,隨手拎起木桶就砸了過去!
夜煌已經支起了身,他隨手一揮,木桶便在半空中碎裂成粉!錦靈纔不怕,就算他將她殺了,她也不能容忍夜煌欺負北堂妖!
“錦靈。”北堂妖扶着石桌起了身,清淡的眉眼在夜空中恍如一陣清風。
錦靈根本停不下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看不清那人是誰,她只知道,一切侵犯北堂妖的人,都不能饒過他!
“錦靈!”
北堂妖低喝一聲,錦靈終於回了神,望着坐在石桌上冷靜一如往昔的北堂妖,眼眶一熱,滾滾熱淚就直接涌了出來。
北堂妖見錦靈停了動作,便擡頭望向夜煌,冷冷道:“夜王爺請離開!這裡不歡迎你,你日後也不要出現最好!”
夜煌靜靜瞧着北堂妖,他什麼都沒說,卻更加可怕。
山雨欲來風滿樓,肯將秋水付東流。
世人耳熟能詳的一句順口溜,在此刻,卻響在北堂妖耳畔。她凝神一聽,卻愣住,是夜煌說的?
“北堂妖,你記住了。”
說完這話,他離開的身影毫不留戀。北堂妖怔愣在原地,還沒明白他突然念那句話的意思,眼前就再也沒有了別的人,除了錦靈。
“小姐,那個混蛋……嗝!他怎麼欺負你了?嗝!”
錦靈一哭得厲害就打嗝,這些年了,也改不掉。
北堂妖起身擁抱她,嘴裡說着沒事,心裡卻在想夜煌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山雨欲來風滿樓,肯將秋水付東流。夜煌……爲誰付了東流?
翌日天明,北堂妖在錦靈身側醒來,剛想起牀,手臂卻是一麻。她扭頭看去,錦靈正枕着她的手臂睡的正香。
北堂妖便一時沒動了。其實她也沒明白,夜煌半夜爲何會出現在她屋頂?那書,真的是他寫的嗎?夜煌是那麼有才華的人?還有昨夜……
一抹緋紅漸漸竄上臉頰,北堂妖乾脆輕咳了兩聲,甩掉思緒中旖旎的想法!
錦靈卻以爲她是在叫自己,一醒過來立即就抱歉地坐了起來,忙道:“小姐,我又睡過頭了,我這就去給你打水洗漱。”
“好了,錦靈,”北堂妖一把拉住要下牀的她,微笑着說:“沒事的,我們慢些來。”
錦靈懵懵的點了點頭,卻仍有些沒轉過來。北堂妖與她一起打水洗漱,主僕說笑間,都還有些許陽光明媚的味道。
北堂妖素來是這樣的人,溫柔又有力量,殺不死她的,會令她更強大!
另一邊,北堂雅的房門卻悄無聲息地打開。那人路過靠着門扉打盹的丫鬟長平,眼底流光微轉,便是狠狠一沉。
北堂雅正做着夢,忽覺身側一沉,她皺着鼻尖就要翻身面朝裡側,卻一下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只聽歘的一聲,北堂雅快速坐起,騰着身子靠在牀欄上,震驚又防備地看着來人,卻一下子軟化了視線:“素雲?”
白衣女子輕聲嗤笑道:“北堂家的二小姐果然是個草包,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又容易心軟,可不是個做大事的料!”
北堂雅咬住下脣,眸光望着她,裡面漸漸涌出殺意來。
“你是誰?爲何與素雲長得那麼像?”
說起素雲,北堂雅還晃覺素雲依舊是從小到大跟在她身側的丫鬟,溫柔懂事,還爲她出謀劃策!可誰知道昨日,這一切都變了!
女子淡淡挽着一抹輕笑,容顏倒是和素雲相像,只是眉宇間三分戾氣是素雲所沒有的。北堂雅初初一看,還覺得她們就是一人,可細看之下,卻發覺這女子跟素雲完全不一樣。
素雲安靜內斂,也就是所謂的將壞水都藏在肚子裡。這個女子卻坦然將一切都擺在北堂雅面前,她笑得清淡,卻殺氣畢露,北堂雅知道,若是不好好周旋,她這條命也難保!
“二小姐,我是誰並不重要,與素雲長得像也不重要。你要知道,在我們那兒,親姐妹是沒什麼用的,若不是素雲比我命好,她抽到了在北堂府臥底,不然也會與我一樣,成爲別人的殺人棋子。”
她的話何其風輕雲淡,北堂雅卻覺得觸目驚心。
“你你,你殺人?!”她忍不住就要尖叫,但在女人露出了手裡的物事之後,北堂雅再也不敢說話了。
女子反而沒有收起手裡的兇器,她知道女子都怕尖銳的物事,便揚起了手,將一把匕首在手裡玩出了花樣。北堂雅無心欣賞,她忙道:“你既然是素雲的姐妹,那你來就是救素雲的吧?”
女子並無意外,道:“二小姐,你真是有時聰明,有時愚鈍。”
“你,你這話何意?”北堂雅揪着薄毯,身上還只穿了裡衣,面對眼前妝容明豔漂亮的女子,她下意識地有點畏懼。
“二小姐既然知道我是來救素雲的,但卻沒有想到,憑我的本事,攻破北堂家的重重防衛,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