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宋立珩並沒有離開，而是在病房裡陪了葉靜雯半夜。
她獨自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偷偷瞄了一眼沙發上的男人，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記得那一次，葉靜雯幫宋立珩擋了油漆，也在醫院裡觀察了一個晚上。可是那天晚上，因爲羅菲菲的一個電話，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那次她知道真相以後，心很痛。
天意弄人，如今葉靜雯不願意他陪着，卻怎麼也趕不走。要不是腹中的寶寶，大概永遠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吧？
她突然想到一個詞：母憑子貴。
宋立珩向來淺睡，似乎察覺到葉靜雯睡不着，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輕聲問道：“睡不着？要不要喝水。”
“不用。”葉靜雯拒絕說。
淡淡的月光灑在病房的地板上，宋立珩躺在窗邊的沙發上，似乎已經坐了起來，往葉靜雯的方向看過來。
“你婆婆的事，我也感到很遺憾。”大概是抽菸多了，宋立珩的聲音有點沙啞。他的半張臉隱在昏暗當中，看不清表情。
可是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很平靜。這也是他們分開以後，第一次提及這件事。
葉靜雯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有些事情明明已經藏起來，偏偏宋立珩要再次翻出來。要知道，傷疤癒合再久，被揭開也會很痛。
“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這件事。”葉靜雯學會向宋立珩封閉自己的內心，他終究不是自己能牽手一輩子的男人。她不怪他，卻無法原諒自己。
入夜的微風緩緩吹了進來，宋立珩起身把窗戶關上，昏暗中高大的背影顯得異常落寞。
他想說些什麼，卻頓感詞窮。
“寶寶生下來，我就可以離開了嗎？”漆黑中，葉靜雯閉上了眼，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句。
宋立珩轉過身，欲言又止。
“如果生了兒子，就能繼承宋氏的股份，對吧？”葉靜雯感到心酸，可是宋立珩要的不就是這樣嗎？
“你認爲我讓你生下孩子，就是爲了宋氏的股份？”宋立珩的聲音很輕，虛無縹緲得如同從遠方飄過來。
葉靜雯冷笑，卻沒有回答。曾經的她很在乎宋立珩的想法，可是現在呢？誤會又有什麼關係？這段婚姻走到如今，與盡頭有什麼區別？
“是不是，都與我無關。”葉靜雯譏諷說。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徹底離開宋立珩。
過了很久，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宋立珩最終還是離開了病房，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趙子龍和新來的管家接葉靜雯出院的。她不再反抗，不再哭鬧，獨自回到別墅然後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那晚以後，宋立珩再也沒有出現在葉靜雯的面前。
見不到也好，至少葉靜雯是這麼認爲的。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宋立珩不會傷害她和腹中的寶寶。
臥室有一個很大的陽臺，可以看到別墅後面的湖景。每天清晨，葉靜雯吃過早餐以後就會躺在太妃椅上曬半小時的太陽。
在感情最好的時候，宋立珩週末不回公司，都會陪葉靜雯在這裡待着。他們不喜歡熱鬧，那時候他玩電腦，她爲陽臺上的盆栽修剪枝葉，時間總會過得很快，卻很舒心。
那段時間，她也曾經幻想過兩人有了孩子以後的生活。可是從沒想過，到了今天會形如陌生人。
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和孕婦衣服，陸陸續續地送到別墅來。有些是宋立珩吩咐百貨公司的人送過來的，有些是宋飛揚讓人送過來的，而有些是宋母親自送過來的。
葉靜雯也許沒想過，在有生之年還能有機會與宋母面對面而坐。
週末的清晨，宋母來得很早。
當新來的管家李姨敲門的時候，葉靜雯還沒睡醒。可是聽到是宋母來訪，她再也睡不着了。
當初以那般難堪的姿態地離開，葉靜雯對宋母也有些內疚。可是很奇怪，有些事情過去兩個多月，她已經記不起當初的細節，唯獨對宋立珩的點滴記得很清楚。
“醒了？”宋母看到葉靜雯從樓梯上走下來，連忙擠出一絲笑容說：“我今天來得有點早，可能吵到你了。”
這般和善的態度，讓葉靜雯感到不自在。她硬着頭皮在沙發上坐下來，還沒開口宋母已經問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懷孕的事……有沒有孕吐？胃口還好吧？”
葉靜雯淡淡一笑，點頭說：“都還好。”
“我懷立珩的時候，吃什麼吐什麼，所以他出生的時候很瘦弱……還好後來越長越壯。所以你也得多吃點，寶寶才長肉。”宋母的笑容不太自在，看得葉靜雯心裡發抖。
“宋太太，有什麼不妨直接說。”葉靜雯猜到，宋母這麼早過來，絕對不是爲了關心她的胃口這麼簡單。
宋母勾脣一笑，眼角露出了魚尾紋。曾經，葉靜雯覺得她是個很好的媽媽，容易相處的婆婆，不過那僅僅是因爲自己還是葉家小姐的時候。
“葉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法原諒的。雖然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可是有些錯誤一旦犯下了，就無法抹去。”宋母用審視的目光落在葉靜雯的小腹上，然後鄭重地說：“孩子是立珩的，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我們都會好好疼惜。”
話說到這裡，葉靜雯也猜到了幾分。“然後呢？”
“然後你可以離開。”宋母淺笑，笑容在葉靜雯的眼中看來，是那麼的醜陋和猙獰。“當然我們會給你金錢上的補償，但前提條件是這輩子都不能回海市。”
宋母出身書香世家，有較好的修養和氣質。可是葉靜雯萬萬想不到，她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宋太太，你也是當母親的人，真的認爲把我和寶寶強行分開合適嗎？”葉靜雯不緊不慢地說，笑容僵硬在嘴角。
“我們宋家不允許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當宋太太和孩子的媽媽。”宋母冷笑說：“放心，排着嫁給立珩的女人很多，我會找一個合適的當孩子的媽。”
葉靜雯的臉色頓時拉黑，從沙發上站起來盯着宋母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宋立珩的意思？”
宋母變了嘴臉似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這是宋家的意思。”
“我不會與寶寶分開。”葉靜雯的態度堅決，原來不僅宋立珩，就連整個宋家都是這般態度。“你也是當媽的人，怎麼能忍受骨肉分離的事？”
“像你這種用謊言迷惑立珩的人，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宋母從沙發上站起來，態度囂張，扭過頭吩咐李姨說：“我剛纔帶過來的補品，你記得每天燉給她吃。”
李姨畢恭畢敬地說：“知道。”
葉靜雯心裡受到再多的憋屈，也沒有發泄在宋母的身上。畢竟她是長輩，而且是自己理虧在先。
“好了，我也該回去，過些日子再過來看你。”宋母看葉靜雯乖乖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以爲她默認了自己的提議，態度才緩和了一些。“放心，只要平安生下寶寶，我們宋家不會虧待你。”
哼，想要把葉靜雯和寶寶分開，已經是最不堪的虧待。
“李姨，送宋太太出門口吧。”葉靜雯實在不願意繼續伺候眼前的女人，提醒說。
想不到宋母離開以後，這天晚上宋立珩就回來了。他入門口看到葉靜雯坐在沙發上看書，語氣也有些急切：“我媽今天來過？”
原本葉靜雯也不想搭理他，可是想起宋母的嘴臉，心裡就不舒服。“對，她還帶了很多補品過來。”
“飛揚真是的……”宋立珩叉腰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忍不住問道：“她有沒說些什麼？”
葉靜雯嗅到了飯菜的香味，放下書本朝餐桌的方向走去。“不記得了。”
一頓飯，吃得宋立珩很不是滋味。
葉靜雯一句話也沒有說，氣氛有些冷清。還好她的胃口不錯，細嚼慢嚥最後放下碗筷對李姨說：“李姨，麻煩你晚點幫我準備燉蛋，我習慣吃夜宵。”
這是葉靜雯懷孕以後養成的習慣，剛開始的時候是姚銘傑請回來的鐘點工準備好的。後來寶寶的情況穩定下來，她堅持把鐘點工辭退了，開始自食其力。
“明天的產檢，我陪你去。”宋立珩說。
葉靜雯很清楚宋立珩這麼說，並不是在詢問自己的意思，而是通知她一聲。她沒有拒絕，淡淡地應了一句：“隨你。”
等了這麼久，葉靜雯總算等到了這一天。
她表現得與平常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宋立珩下車的時候牽起自己的手，也沒有甩開。
十六週的產檢，不過是簡單的檢查胎心和抽血而已。因爲提前預約，產檢的過程很順利，而葉靜雯卻感到憂心。
不知道是否宋立珩在場的緣故，她仍然看不到姚銘傑的身影。剛走出診室，宋立珩便走了過來。
“好了？回去吧。”宋立珩說。
葉靜雯有點緊張，剛想找藉口留下來，上次給她塞紙條的護士走了過來，輕聲說：“宋太太，洗手間在那邊。”
洗手間？
葉靜雯想了想，恍然大悟到：“哦，對了……我先上個洗手間。”
“我陪你去。”宋立珩應了一句。
監視也有個限度，葉靜雯頓時變臉，責備說：“洗手間的門口你在這裡都能看到，我挺着個大肚子還能逃到哪裡去？”
“那我在門口等你。”宋立珩不放心地說。
葉靜雯沒答話，直接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因爲是vip診室的緣故，來往的人很少。她剛推門而進，突然從身後伸出了一隻大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你還好嗎？”耳邊傳來姚銘傑沙啞的聲音，葉靜雯回頭一看，一張憔悴的臉孔隨即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