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山皺了皺眉頭,胡小天來得倒是及時,他沉吟片刻道:“人在哪裡?”
“目前剛剛進入東門!”
袁青山道:“從城外過來的?”
那士兵點了點頭道:“他還說要見蘇大將軍!”
袁青山道:“將他請到這裡!”
胡小天在樑英豪和夏長明兩人的陪同下來到西門,沿途看到鄖陽將士排列成整齊的兩隊,來自西川的難民就從隊列之中經過。在袁青山果斷下令放行之後,雙方自然停下了衝突,鄖陽方面所要做得只是負責看住這些難民,避免他們趁着混亂逃竄到鄖陽城內,其實他們這也是多此一舉,在難民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通過鄖陽進入鎮海王的領地,畢竟這位王爺已經答應過,會接納他們所有的難民。
一隻黑吻雀振動着翅膀飛到夏長明的肩頭,唧唧咋咋地叫着,夏長明聽完之後向胡小天轉述道:“有三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正在向西門調遣,應該是衝着主公來的。”
胡小天不以爲然地笑了笑。
樑英豪提醒他道:“主公還要多一些小心。”
胡小天道:“袁青山放難民入城已經違背了朝廷的命令,你們放心吧,他至多也就是虛張聲勢。”
談話間已經來到西門前方,袁青山率領八名盔甲鮮明的武士大踏步來到胡小天的面前,抱拳道:“卑職參見王爺千歲千千歲,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還望王爺恕罪。”
胡小天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將馬繮扔給了樑英豪,目光在樑英豪臉上掃了一眼,卻見樑英豪英俊的面孔上充滿悲愴和憤懣,胡小天道:“蘇大將軍何在?”
袁青山強忍心中的悲痛道:“蘇大將軍已經爲國捐軀了。”暗忖道,你胡小天根本就是明知故問。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真是可惜。”說完之後,他沿着左側臺階向城樓上方走去,右側的臺階業已被宗唐利用轟天雷炸燬,所以通往城樓只剩下這邊的階梯。
階梯之上的屍體已經清理乾淨,可是血跡卻沒有來得及清洗,目光所及處處血跡斑斑。
胡小天來到城樓之上,袁青山獨自一人跟隨他走了上去。
站在城樓之上,胡小天舉目遠眺,只見那些難民正在緩慢通過吊橋,多半人都是滿身泥濘,衣衫襤褸,可是他們的雙目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
胡小天道:“袁將軍是這些難民的大恩人啊!”
袁青山道:“卑職不敢居功,所有一切全都是王爺計劃中的事情。”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雙目中透着寒光,宛如兩道鋒利的匕首刺向胡小天的雙目,試圖看透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胡小天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現在真正懂得了天命不可違的道理。”
袁青山聽出他話裡有話,冷冷道:“剛纔有人在趁機挑起混亂,王爺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胡小天淡然笑道:“我這個人生性懶惰,只要結局理想,哪還有那麼多的精力去調查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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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山道:“王爺真的打算將這些難民全都接納嗎?”
胡小天道:“我若是不接納他們,他們豈不是死路一條,袁將軍若是不下令打開城門,這數萬條性命就活活被困死在鄖陽城外,你都敢違背朝廷的命令解救這些難民於水火之中,我無非是劃出一些土地,拿出一些錢糧,跟袁將軍所做的一切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我反倒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
胡小天道:“蘇大將軍死於難民之手,你又違背朝廷的命令打開城門放任難民入內,我看朝廷必然會追責。”
袁青山嘆了口氣道:“只要能夠拯救這數萬百姓,我袁青山死而無憾。”他目光灼灼盯住胡小天道:“單憑那些難民的力量無法攻破西門吧?”
胡小天知道袁青山在懷疑自己,他輕聲道:“朝廷之所以不放難民入關,其根本原因是想西川的局勢雪上加霜,這樣下去,用不了太久的時間就會從內部崩盤,你有沒有聽說朝廷正在南線集結大軍?”
袁青山點了點頭。
胡小天道:“鄖陽雖無地利可守,但是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乃是西川西北的唯一出口,扎住了這個口子就斷絕了西川和外部的來往。”紅木川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中,西川現在的窘境正是所有出口都被別人控制,被人爲封閉起來。此前李天衡也曾經意圖從南北完成突破,可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胡小天道:“西川發生地震,朝廷在這件事上做得很不人道,西川東北部道路中斷,西川軍隊無法及時救援,東北部的老百姓唯有自謀生路,他們的生路就是經由鄖陽入關進入內地,如果你們堅持閉關不放,那麼這數萬,甚至數十萬百姓就會被活活困死其中。”
袁青山抿了抿嘴脣,他不得不承認胡小天所說得全都是事實。
胡小天道:“如果蘇將軍能夠看得更長遠一些,今天本不該有那麼多的犧牲。”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袁青山的肩頭道:“鄖陽的事情你承擔不了!”
袁青山早就知道自己擔不了,可是事已至此,唯有一死,正如他此前所說,若是自己的死能夠換來這近十萬難民的平安,也算值得了,一時間熱血上涌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什麼好怕?”
胡小天道:“有句老話,好死不如賴活着,袁將軍的氣節我很欽佩,可是在保全氣節的同時也要懂得變通,你承擔不了,未必代表我承擔不了。我會上奏朝廷,鄖陽發生民亂,蘇大將軍遭遇不測,我來臨時掌控大局。”
袁青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忽然明白鬍小天真正的目的並非是拯救這些在死亡線上掙扎的難民,而是要拿下鄖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鄖陽。他不無譏諷道:“王爺打得一手的如意算盤!蘇大將軍雖然不幸身故,可是鄖陽還有數萬將士,王爺當真以爲我們會背叛大康嗎?”
胡小天微笑道:“你不記得誰封我爲鎮海王?我是大康的王爺,我何時背叛過大康?”
袁青山道:“王爺別忘了自己的處境。”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胡小天現在是孤身進入鄖陽,只要我一聲令下,定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胡小天道:“來鄖陽之前,我的部下曾經奉勸我,提醒我袁將軍或許會對我不利,我卻不那麼認爲,袁將軍乃是識大體之人,一個冒着被追責砍頭的危險,給數萬災民一條生路的人,又焉能被莫須有的仇恨矇住眼睛?”
袁青山默默望着胡小天,胡小天應該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幾乎能夠斷定今天的這場動亂完全是胡小天一手造成,蘇宇馳就算不是直接,也一定是間接死於胡小天之手,可那又如何?殺了胡小天爲蘇宇馳報仇?若是胡小天死了,他手下的將士又焉能放過鄖陽?自己豈不是等於一手將這些難民和庸江兩岸的百姓推入戰火之中?
蘇宇馳的死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咎於他的固執,如果蘇宇馳不死,那麼城外的近十萬難民就會被活活困死。
胡小天看出袁青山心底的彷徨,低聲道:“袁將軍難道真想再起戰事,讓百姓飽受戰火折磨?讓庸江流域得來不易的平靜再度被打破嗎?”
袁青山的頭緩緩垂了下去。
胡小天道:“人一輩子,總會不停面對選擇,一念之差,有可能成爲衆人景仰的英雄,也可能成爲千夫所指的罪人,何去何從,只有袁將軍自己才能把握。”
七七參加胡小天的大婚之後,又去大康西部巡視,回到康都剛剛七日,然而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傳來,西川難民攻破城門,蘇宇馳在混亂中被難民羣毆致死,無奈之下,鄖陽向鎮海王胡小天求助,胡小天率領大軍前往平亂,一日之間就將叛亂平定。
聽權德安稟報完最新的情況,七七居然沒有發怒,秀眉微顰道:“蘇宇馳怎麼會死的那麼窩囊?”
權德安苦笑道:“具體的事情還在調查,不過有一點能夠斷定,胡小天不費一兵一卒就將鄖陽給拿下了,而且他還上書邀功。”他將胡小天的那封親筆書信雙手呈給了七七。
七七接過書函,拆開瀏覽了一遍,冷笑道:“滿紙謊言,這胡小天還真夠無恥!”
權德安道:“公主殿下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七七道:“如何處理?木已成舟,他現在翅膀硬了,以爲本宮不敢輕易對他出手。”
權德安低聲道:“殿下打算對他出手嗎?”
七七瞪了他一眼道:“誰率軍跟他打?你嗎?”
權德安訕訕笑了起來。
七七道:“西川地震,那些難民不去西州求助,反而一窩蜂地往鄖陽這邊逃難,究竟是爲了什麼?”
權德安道:“此事奴才倒是清楚,西川的東北部都是山區,因爲地震,多處道路坍塌阻塞,想要將所有道路打通,至少也需要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而胡小天又向外散佈消息,說他會接納所有難民,給了那些難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