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雲揉揉眉心,慢慢地緩了一口氣。
通過洛清媛之口,林洛黛方知道,馮母大鬧了一番後帶着馮紹華的骨灰回了國,卻謝絕了白暮雲鉅額的補償費。馮紹華是馮家唯一的血脈,沒有了他,再多的錢財都沒有意義。林洛黛能理解他們的心情,那份歉疚感更深。
同樣,通過洛清媛之口,林洛黛知道,昏迷期間,白暮雲放下了所有工作,衣不解帶地照顧她。這半個月裡,他哪裡都沒有去。難怪,他一向乾淨的臉上扎滿了鬍子碴,而衣服更是皺巴巴的,不成形狀。
“原本以爲你們的婚姻過於草率,還真想不到,你們能爲彼此做這麼多。”洛清媛感嘆道,抹乾臉上的淚。
林洛黛低頭不語,蒼白的臉上還帶着病態的憔悴。洛清媛一把握上了她的手,聲音變得語重心長:“我知道你對馮紹華的事感到歉疚,但是,不能因爲這事就冷淡了白暮雲啊。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乎你,你沒醒的時候,他成天牽着你的手不停地說話,根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這一份情,實在難得呀。對於馮家,我們還有很多報答的方式,不是嗎?”
事已至此,還能怎樣。洛清媛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就算心含愧疚,林洛黛還是點了點頭。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馮父馮母失去兒子的痛苦,她只能盡力撫平他們的創傷。
有洛清媛的陪伴,白暮雲放心地回北美將剩下的工作處理完,而後,帶着她一起回國。
飛機剛到達山頂別墅,戴絲就從裡面奔了出來,一下子撲倒在白暮雲面前,眼淚汪汪,揪着他的衣角一個勁地求情:“暮雲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收回合作,不要讓我變成乞丐啊。”
林洛黛一臉疑惑,卻看到白暮雲臉上一片冷酷,沒有半絲鬆氣的跡象。更讓林洛黛奇怪的是,戴絲一直有白楊美華護着,白楊美華不開口,白暮雲根本不能把她怎麼樣。可此時,白楊美華卻沒有出現。
“是我不對,我不該把家裡的電話線拔掉,不該騙你說林洛黛就在國內,是我錯了,我全錯了!”
原來,白暮雲在結束了爲期半個月的調查後,曾打電話回來過,不想電話線早被戴絲拔掉,不知情的管家和傭人一直未能接到他的電話。而當他打電話給白楊美華時,被戴絲接下來,她告訴他,白楊美華住在醫院,林洛黛也在本市。
白暮雲曾試圖給林洛黛打電話,沒有打通。
他曾找管家等人確人過林洛黛的行蹤,只因爲林洛黛去找他的事情管家不知情,所以無從彙報。而奶奶也在戴絲的隱瞞下,以爲林洛黛已經回來,和馮紹華走在一起。
因爲她的謊言,造成了林洛黛的傷痛和流產,還有馮紹華的死,白暮雲自然不會放過她。這一次,連白楊美華都不敢爲她說話,她算徹底失去了靠山。
白暮雲冷着臉甩開了她,帶着林洛黛回到客廳,戴絲不死心地追了進來,嘴裡不停地道:“難道你忘了嗎?當年是我父母救了你啊,就衝這一點,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們!”
“可以說,你父母救我不是一次,而是兩次。”白暮雲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冰冷。林洛黛不解地看向他,連戴絲都忘了說話。
白暮雲繼續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臨時轉機嗎?”戴絲無力地搖頭,他已經伸手,一直跟在後面的古清遞出了一份資料,他淡淡地甩在了戴絲面前。
“十年前,我和父母去機場大道的路上,剎車突然失靈,與一輛車相撞,衝出了欄杆。本以爲這是一場意外,卻不想有人拍下了當時的畫面,讓我找到了肇事車輛,是你家的車。還有,當年的車剎損壞,據查,有人爲破壞的痕跡,我轉機,就是去找一位隱居海外的我家的老司機,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破壞剎車的,是你的父親……”
叭!戴絲就那樣倒在了地上,整個人僵着,臉上一片死灰。林洛黛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看到白暮雲臉上的陰霾,心疼般走過去,握上了他的手。
白暮雲感激地回握着她,繼續淡淡地看着戴絲:“包括這次,公司的違禁品,也是你父親買通人做下的。我只是收回和他們的合作,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徹底失去保護的戴絲有如一堆枯骨,散亂在地板上。白暮雲擰緊了眉:“如果不是你的行爲太過火,我或許還會給你留一條生路,機票已經準備好,你馬上回國吧。”他一點下巴,管家走過來,帶着幾個下人將戴絲拖了出去。
她有如一塊破布,再吐不出一個字來。林洛黛不語,她不是什麼爛好人,因爲戴絲的謊言而害死了馮紹華,她的心底也是有恨的。
將戴絲家裡的合作全部撤去,根本無法消除她的恨意,不過,她尊重白暮雲的決定,纔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白楊美華還住在醫院裡,因爲處理公司的事操了些心,原本身體就不好的她突發腦溢血,幾度昏迷,知道白暮雲平安也是前幾天清醒時聽戴絲轉告的。
白暮雲帶着林洛黛來到醫院裡,白楊美華對林洛黛的態度明顯改變,不再冷淡,反而充滿了愧意。
“我本來並不相信你會去找暮雲的,你和馮紹華髮生的那些事,讓我認定這一點。而且,據我所知,你是和馮紹華一起離開的,我還以爲,你們私奔了。沒想到,你會爲了暮雲……對於以前的事,我感到抱歉,對於馮紹華以及他的家人,我也感到抱歉,不過,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彌補他們的。”
林洛黛咬脣不語,輕輕地撫着腹部。白楊美華看着,又嘆一聲,道:“你放心吧,經過這次,我已經認可了你,更相信你之前的孩子就是暮雲的。失去孩子,心裡當然難過,我能理解,但,總要往前看,你們還年輕,還有機會。”
她說完,看向白暮雲,道:“既然都回來了,就把婚禮準備一下,你們那麼偷偷摸摸地成婚,總不成個提統。有時間,帶我去拜訪一下親家,我們要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纔不負人家把女兒嫁給你。”
“是!”白暮雲應聲,轉頭看向林洛黛,眼裡寫滿了欣喜。林洛黛卻遲疑了一下,輕聲道:“能不能等些時候,現在,馮紹華剛過世,我們這樣辦婚禮……”
“也是。”白楊美華贊同地點頭,思忖着道,“不管怎麼樣,你們的婚禮總要辦一下,既然這樣,就辦得低調一點吧。”
這正合了林洛黛的心意,白暮雲雖然覺得有些虧欠她,但也沒有別的辦法,遂也點了頭。
因爲馮紹華的事,林洛黛的情緒始終低弱,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跟着白暮雲走出醫院,她的話顯得特別地少。
“黛兒。”白暮雲輕呼,她茫然地擡頭,眼底還擒着淚花。這些天,她總會爲了馮紹華而落淚。白暮雲輕嘆一聲,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將她擁在懷裡,撫着她的發低聲道:“馮紹華一定也不希望你這樣的,開心一點好嗎?人已死,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去補償他。”
閉眼,乾淨的眉眼輕顫,對於這件事,他也是深存歉疚的。馮紹華因爲他的妻子而死,他又如何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過得理所當然?
“對不起,一切都是因爲我。我不能保護你,還要讓你擔心、難過,甚至難堪,都是我的錯。”他痛楚地道,眉鎖得更緊。這些天,因爲馮紹華的事,他沒少責怪自己。時光不可以倒流,否則,他一定是守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林洛黛在他懷裡輕輕地搖頭:“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定數,註定要讓我欠他的。這一切,由我去償還就可以了,不能連累到你。”
“我們是夫妻,你忘了嗎?”白暮雲蹙眉,心疼地提醒她。她擡臉,卻不做回答,只是道:“我想去看看馮家父母,也想,去馮紹華的墓地看看。”她的睫毛上沾染了淚水,顫一顫,顫得他的心都扭起來。
白暮雲忍不住再次將她抱緊,輕聲道:“嗯,我陪你去。”
林洛黛沒有讓白暮雲陪着去,馮家父母剛剛經受喪子之痛,她不能帶着白暮雲去打擊他們,當然,更不可能在馮紹華的墓前秀恩愛。
她對白暮雲的感情依舊,然而,這些天,她甚至連接受他的溫柔都覺得是一種罪過。白暮雲的好,會讓她輕易想起馮紹華,想起對他的虧欠和殘忍。
儘可能地避着白暮雲,她甚至搬回了客房。白暮雲並未過多地追問,默許了她的一切行爲,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不過,這也讓他害怕,害怕因爲馮紹華的舉動而令她的心遠離。
兩個人,都經歷着折磨,卻什麼也不能說。
寬闊的辦公室裡,白暮雲坐在電腦後,聽到了那頭的話後道:“我知道了,不要攔她,嗯。”掛斷電話,盯着屏幕,他半天后才嘆了一口氣。
打電話來的是管家,告訴他林洛黛坐車去了馮家。她沒有讓他陪,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打開電腦,滿眼的數字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致,他將身體放倒,揉眉躺着一動不動。
林洛黛來到了馮家門外,看着依然闊氣卻已經暗淡的大門,難過地吐了一口氣。手裡,提了一些補品,是特意爲馮家二老選的,她艱難邁步,來到鐵門前按了按鈴。
好久,裡面跑出來了一個胖胖的傭人,看到林洛黛,臉色微變,低聲道:“林小姐,你怎麼來了?快回去吧,太太的情緒很差,看到你又會發飆的。”
“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