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晴輕輕一笑,看上去神情那麼的輕鬆:“沒關係,我做你的拐仗。”她堅定地說。
霍連城僵了僵,再說:“我或許會失憶。”顯然,這個可能比起失明,更令他難以接受。
方可晴同樣點了點頭:“也沒關係,我們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我可以慢慢地告訴你,關於我們的過去。”
“我或許,會死。”這是最壞最壞的結果,也是不能不把它當作一回事的憂患。
她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雖然這個事實,她昨夜已經消化了一個晚上,可是,當聽見自他口中說的這句話,她心裡還是很難受,如刀割一般。
還能說“沒關係”嗎?哪怕是離開這個世界,她也能沒關係嗎?
生離死別,她不是沒有經歷過,養母、養父,他們的離開,讓她體驗過那些親人離世的滋味。
但是,霍連城如果離世……她難以想象,自己和嘟嘟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在她的心目中,他會伴着自己一起白頭到老,永不分離的。
更何況嘟嘟還那麼少,萬一沒有了爸爸,以後怎麼辦?
“如果,你不幸離開,我會好好照顧嘟嘟,好好活下去。”方可晴忍着心裡的巨痛,一字一字地說,那麼沉重,那麼的艱難。
她要讓他無後顧之憂,所以,無論她多不願意他離開,多麼害怕沒有他的以後,多麼地難以面對最壞的結果,現在,她都要說這些積極的話給他聽。
方可晴知道霍連城不願意做手術,主要是因爲放不下她,放不下嘟嘟,他不想失憶,不想失明,更不想離開人世。
可是,不做手術,恐怕就連生的希望都沒有了。
失明不可怕,失憶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天人永隔。
如果現在不嘗試一下,拖到最後還是離開了,那更是帶着莫大的遺憾。
下一秒,男人便一把將她拉扯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彷彿要花光身上所有的力氣,抱緊她,不讓她從自己的身邊離開,幾乎想要將她嵌進他的身體裡一般。
濃烈得化不開的愛意,在兩個人之間圍繞着。
她無聲地落淚,他的眼睛溼潤着。
“你聽着,我不會拋下你和嘟嘟,絕對不會,無論如何,我都會活下來。”
她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回抱着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捨不得留下我和嘟嘟,所以,爲了你的病能好,我們應該選擇最好的方法去治療,對不對?老公,手術吧,保守治療並不起效果,我都知道了。”
霍連城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知道,手術誓在必行。
方可晴靜靜地等待着他的答案,跟他一樣,她現在心情也如刀割。
不過,她再傷心,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崩潰,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他們必須手牽着牽手,一起共同去面對這個危難,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猛烈,來得可怕的危難。
這一次,就由她做他的後盾吧,她一定要勸服他做手術。
“好,就做手術吧。”他決定了。
方可晴眼裡的淚水如泉般涌出:“嗯,就做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
倆個人在裡面聊了很久,明浩一直守在門外,他的臉上掛了彩,嘴角還冒出血絲,醫生說要給他處理傷口他都不肯。
等院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他們倆個在裡面已經將近一個小時。
相信,緊緊地手握着握一起從裡面步出來的二人,已經有了結果。
門外,肖克和鍾傑,主治醫生、明浩他們都還在。
霍連城擡眸看着他的主治醫生,鄭重地宣佈:“我決定手術。”
明浩如釋重負。
他願意手術便好,做手術雖然風險大,可是,總比不做的生還機率要高。
不做手術固然能拖一段時間,但靠保守治療,是不可能有康復機會的,因爲他的病情不適合這樣的治療了。
鬆了一口氣,他猶如放下了心頭大石,才捨得轉身而去。
“浩子哥哥。”方可晴叫住了他。
當明浩轉身的時候,霍氏夫婦都在注視着他。
兩個人剛剛在裡面扭打成一團的男人,此時再次對視,深重的情義依然在。
有時候,好好地發泄一通,比把什麼都憋在心裡更好,倆個男人打得死去活來,不一定是因爲有多大的仇恨,或許是因爲彼此都煩了,又或許是因爲倆個人意見不合,又或許,只不過是彼此在通過對方宣泄情緒罷了。
霍連城對明浩露出笑容,這一笑,足以代表他心裡的一切言謝之意。
明浩爲了他的事一直在操心,他是知道的,這輩子,能有這麼一個好兄弟,他已經滿足。
明浩回以他一個和熙的笑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轉眸,對上方可晴感激不已的眼神,一雙明眸底下,包含着的情感,藏得很深很深,深不見底。
方可晴對明浩的感激,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她知道,他重情,重義,是一個好男人。
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冒着跟霍連城翻臉的危險將實情告訴自己,她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霍連城的真正情況。
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大好人。
倆夫妻目送明浩離開的背影,各有所思。
……
主治醫生建議手術定在三天之後,因爲手術必須越快做勝算越大,不過,在霍連城的要求下,最終還是定在一週之後。
在這一週,加大藥量的話,還是能夠保住那百分之四十的勝數的,只不過,藥物的副作用會折磨着他。
方可晴知道,他寧願辛苦點,都要多爭取那四天的時間,到底是因爲什麼……
萬一,他會在手術檯上支撐不下去,那麼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們共度的最後的時光。
霍連城當天即帶着方可晴一起回到了帝豪苑。
留給他們一家人的團聚時間,或許是一輩子,又或許是這一週,無論一輩子還是一週,她都無怨無悔。
方可晴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嘟嘟一天晚上沒有見到爹地媽咪,很是想念他們,霍夫人說,孩子天一亮就喊着“爹地”還有“媽咪”。
在方可晴的不斷“教導”下,嘟嘟已經能夠喊出完整的“爹地媽咪”四個字了,霍夫人他們都說嘟嘟將來必定是天才兒童。
嘟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特別黏起爹地來,一直在爹地的懷抱裡撒嬌,囈囈呀呀的說着他那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童言童語,霍連城充滿父愛地抱着他,半刻也沒有撒手。
心裡覺得很是虧欠兒子,兒子才那麼小,如果,這一輩子他再沒有時間去撫養他……
寶貝,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咪,知道嗎?他摸着嘟嘟頭髮濃密的小腦袋,心裡在想。
“好了好了,嘟嘟,別光黏着爹地,爹地抱了你那麼久,該休息休息了。”方可晴察覺霍連城的臉色不太好,於是過去將嘟嘟抱了過來。
嘟嘟很聽媽咪的話,雖然對爹地戀戀不捨的,還是從爹地身上離開,又立馬窩到了媽咪的懷裡。
“嘟嘟乖。”霍連城摸摸小傢伙的腦袋,嘟嘟賣萌地把臉蛋伏到媽咪的懷抱裡,“硌硌硌”地笑。
因爲有了天真無邪的小傢伙的存在,這本該沉重的氣氛,變得莫名輕鬆快活起來。
彷彿從明心醫院回到這裡,他們都忘記了手術與他的病這些不愉快的事,一家人開開心心樂也融融。
霍連城勒起圍裙,說要親自下廚,看得若桐一愣一愣的。
“這男人是不是好帥?是我老公。”方可晴調皮地逗若桐,弄得若桐當即臉紅耳熱,曾經,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偷偷愛慕過少爺,不過,她那只是情不自禁,從來都不曾癡心妄想過什麼。
“嘟嘟,這男人是不是好帥?”
“爹地。”嘟嘟伸出他腫嘟嘟的小手,指着霍連城說道,逗得方可晴和若桐開懷大笑。
……深夜,把嘟嘟哄着入睡之後,整個世界似乎又安靜了下來。
心境很平和。
他們一定決定了要做手術,手術的後果無論是怎樣,他接受,她也願意接受。
男人在浴室裡沐浴,她聽着蓮蓬頭的水淅瀝瀝地淋灑而下的聲音,看着他朦朧剛硬的身體線條,想起當初被逼關在這個地方的時候。
時間過得真快,世事更是難料。
有誰猜到,方可晴會與霍連城成爲一對,並且生了孩子,而又有誰猜到,她是陸愛南?
正正因爲難料,所有哪怕最聰明的人,都沒有辦法對以後的事情那麼篤定。
手術到底會不會成功,那百分之四十的機率到底會不會兌現?
“傻瓜,又在胡思亂想了?”
她正在出神,霍連城什麼時候從浴室裡出來的她都沒有察覺。
男人渾身水氣,穿着一件白色浴袍,頭髮溼答答地垂在額上。
方可晴笑了笑,拉他過來坐下:“坐好,我幫你抹頭髮。”
她說着,拿過他手中的乾毛巾,開始輕柔地爲他擦起溼發來。
霍連城靜靜地由着女人幫他認真細緻地抹擦着頭髮,外面的夜色那麼的美好,這樣的夜晚追似乎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