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
“林總,”靖柏從前排遞來一瓶水,“休息一下吧,馬上到家了。”
到家?
林硯維眼前竟是突地浮起沈歆研高燒的模樣,這幾天忙碌下來,他已經忘記了她生病的事。
而那些傭人居然也沒有打電話來報備!
心裡竄出一股不爽,讓他無法安心休息,等到車子在別墅門口停穩,他已經自己推開車門,大步而入。
“她呢?”林硯維沉沉出聲。
丁媽從廚房出來,“少奶奶出差去了。”
出差?爲什麼不跟他說一聲?!他記得以前她出差都會告訴自己的,即便到了後來,也會留一張字條在家裡的!
心下不悅,聲音更寒,“去哪裡出差?什麼時候去的?!”
“就您走的那天啊,”丁媽記得日子,“不過少爺放心,少奶奶是燒退了才走的。您別擔心。”
擔心?擔心她?!
丁媽簡直越來越會說笑了!
林硯維擡手鬆了鬆自己的領帶,“誰擔心她了?莫名其妙!”
他會擔心那個跟打不死的小蟑螂一樣的強悍女人?!
簡直是天方夜譚!
“是是,”丁媽連忙換了話題,“少爺,你想吃什麼?”
“隨便。”
.................................
南方的城市不比北方,夏天的夜晚海風很大,嗚嗚泱泱地吹着,跟有人掐它似的。
海邊沙灘上到處都佈滿了出來納涼的人,沈歆研穿着紅色的碎花吊帶裙,踩着沙子慢慢朝海浪邊緣走。
回到家鄉,心情愜意了許多。
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男人一把將她整個人扛起來,“沈女王!歡迎回家!”
沈歆研驚呼一聲,“趕緊放我下來,小鮮肉!”
人被輕輕地放在了沙灘上,頭髮被他揉亂,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眼前那個帶着陽光的大男孩,樑易槐。
她一巴掌招呼過去,“靠,嚇死我了!”
樑易槐露出燦爛的笑,臉頰的酒窩能把人溺斃,“這麼久不見,讓我好好抱抱!”
“當然!”
她燦爛一笑,奔進他懷裡。
大大地擁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他絲毫不介意被她揉亂身上那昂貴得不得了的手工襯衫。
樑易槐是明星,經常在世界各地巡演,兩個人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在結婚之後,他們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他比她大四歲,季家以前就在沈家的隔壁,兩個人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記得小時候她剛剛學寫字,大大的毛筆握在小小的手中,說不出的好看。可那白皙的小臉卻皺成一團,“樑易槐,你不要叫樑易槐了好不好?你的名字筆畫好多,太難寫了。”
少年不過十歲,眉目之間卻已經見到了英挺和堅韌,唯獨對她特別縱容,他說:“你要是不喜歡,就只寫一個易字。我以後不叫樑易槐了。”
只是稚氣的玩笑話,可是,他卻當了真。
樑易槐知道她的一切——
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討厭什麼顏色,甚至連每個月的那幾天,他比她記得還要牢固。
可就是對他而言最最重要的人,他卻把她弄丟了。
不過是三年的光景,他不過是出國進修了三年而已,回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
她永遠不知道,她婚禮的前一晚,他在她臥室樓下站了一夜。
那時候正值中秋,香洲市的秋雨卻很涼,很涼,澆透了他整個身體,可他卻固執地不肯走,卻也始終沒有衝進去。
那一場大雨,從此將他們遠遠地隔開了......
原本以爲上天給他們的時間很多很長,可他卻連一句表白都還沒來得及說。
這,成了他此生最後悔的事。
樑易槐很用力很用力地將她牢牢抱緊,直到沈歆研快喘不過氣來了,他才放手。臉上又恢復了剛纔那般陽光的笑意,“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炸土豆,土米粉,還有醉蝦!!!”
“瞧你那點出息!就這點要求?!”,樑易槐揉了揉她的頭髮,自然地撐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扣在自己的臂膀之下,“就不能吃點好的?!”
就算她想吃五洋鱉九天月,他也會給她弄來!
可沈歆研卻搖頭,“人在他鄉,最難將就的是我的胃!想死家鄉的小吃了!趕緊帶我去吃!”
“行,走吧!”
兩個人並肩而行,十指相扣,如小時候一樣的親密無間。
只餘下身後沙灘上那兩串深深淺淺交織在一起的腳印.......
沈歆研在老家香洲玩了一個星期時間。
年輕的時候,人總是可以爲了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拋棄自己的故鄉——或許是爲了愛情,或許是爲了事業。
那時候總覺得故鄉隨時都在原地等着我們,永遠不會改變它的模樣。
可等到經年之後,再度回首,沒有任何一處能夠帶來故鄉一樣的安全感和快樂的時候,卻發現故鄉已經不復記憶裡的模樣,就連它的四季,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
故鄉,就成爲了一個不可言說的疤。
回不去,帶不走,連記憶也會變得漸漸模糊。
沈歆研坐上飛機,看着香洲市的夜色朦朧,忍着鼻尖的酸楚,輕輕地在心裡對着它說晚安。
晚安,香洲。
她又要回到那個陌生的京都了,就像是沒有腳的鳥兒一樣,要不停地飛來飛去,直到沒有力氣再飛的那一天爲止......
心裡的悵然如潮水用來,在將她的口鼻湮沒之前,忽地一陣香氣朝鼻尖襲來。
霍然睜眼,就看到了坐到自己旁邊,正在扣安全帶的樑易槐。
沈歆研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將一盒炸土豆遞到她面前,“我答應了去京都工作。以後就做炸土豆給你吃。”
“傻了?”,樑易槐的目光如陽光般和煦,“你不能再拒絕我去京都了,那座城市我也有份!”
她是傻了,徹底傻了。
“我應該.....對你說什麼?”,愣了半晌,沈歆研勉強從嗓子裡擠出這幾個字眼來,冰冷的心漸漸被他暖洋洋的目光給捂得也有些暖洋洋的。
“乖,對我說歡迎,”他笑得爽朗,拿起一塊土豆塞進她嘴裡,半哄半騙,“我已經正式答應你們公司宣傳部的邀約,擔任你們的形象代言人。”
沈歆研傻乎乎地含着那塊炸土豆,忘了要吞下去。
樑易槐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邊暖了暖,“手這麼涼?一會兒我給你多要一牀毯子過來,抱着你睡。”
他的雙臂已經伸過來,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懷中,“快睡。”
熟悉的氣息襲來,她竟然忘了要推開他,擡眸,就被深深捲入了樑易槐那幽深如淵的眸瞳之中。
沈歆研一怔,樑易槐已經俯身輕輕在她脣角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她徹底呆住。
“傻丫頭,不開心何必強撐?以後,和我在一起不讓你再受委屈。”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將她抱得更緊。
對不起,如果我能更早一點知道你過得不好,那麼,我會更早一些回來........
剛纔還因爲那個輕吻有點彆扭,可現在,沈歆研心裡竟是生出一股快意——
不受委屈.....
真是個很誘人,很誘人的條件......
林硯維,你都可以有你的白月光,那麼我也可以有我的硃砂痣......
這樣,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