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宅。
晚餐過後,連俢肆心不在焉的陪女兒亞米在客廳裡看電視。
小傢伙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麼多的頻道似乎就沒有一個令她感興趣的。
從剛剛開始,她就拿着遙控器跟那兒不停的換臺。
屏幕不斷的變換,晃得連俢肆一陣眼暈。
他眼下心煩意亂的很,差點就沒忍住的吼她幾句了。
好在思量再三,還是沒那麼做。
到底還沒相認,他怕萬一罵了孩子,她一難過嚷着要回法國去,那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索性選擇忍耐,由着她折騰去。
他之所以會煩躁,是因爲下班回家的途中,他撥了通電話給跟着蜜莉恩的手下,問了一下她的情況。
不問還好,問過以後他的心情就變得更加鬱悶了。
事實上,整個一下午,他都有點心煩氣躁,跟做了虧心事一樣,老覺得對不起蜜莉恩。
電話打過去,手下的彙報跟他預料的一樣。
她一直不肯回家,在馬路上游蕩,邊走邊哭。
他剛到家沒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小雨。
這會兒雨越下越大,不知道那個傻女人是否還在爲他這種不值得的人傷心難過。
應該沒那麼快緩過來吧,哎……
在連俢肆深陷在自責當中以及對蜜莉恩情況擔心的一刻,亞米把電視關了。
蹦蹦跳跳的來到他面前,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對着小手指耷拉着個小腦袋跟他撒嬌,“阿肆爸爸,電視都不好看,你陪我上去捏橡皮泥,好不好?”
叫了他一聲沒反應,亞米擡頭一看,才發現阿斯爸爸居然在發呆。
納悶的勾了一下脣,她伸出小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阿肆爸爸?”
連晃了好幾下一點效果都沒有,他依然在發呆,亞米無語的搖了搖頭,改爲搡他的胳膊和腿,“阿肆爸爸,你怎麼了?”
猛的回過神來,發現纔將還在單人沙發上爬上爬下的小丫頭,不知何時竟然來到了自己面前,而且,電視也被她關了,連俢肆一臉找不着北的表情,“嗯?”
蹬掉拖鞋,爬到他懷裡坐下,亞米俏皮的揪起他臉上的兩坨肉,擰着小眉毛像個小大人一樣問他,“從你回家到現在,你好像一直都不在狀態,發生什麼事了?”
“哪有!”小傢伙手勁兒還挺大,連俢肆仰着頭躲她,同時去撥她的手,“我挺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氣呼呼的瞪他一眼,亞米不依不饒,“你騙人!你肯定有事!剛叫你好幾遍你都沒聽見,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
“沒……”
連俢肆辯駁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一驚一乍的質問聲給打斷,“你該不會是在想哪個女的吧?而且是除我躚躚媽媽以外的女人!”
“……”好笑的望着懷中氣不可止的小丫頭,連俢肆簡直不知道說她什麼好。
憤憤然的咬咬脣,亞米斷章取義,“不說話就是默認!”
冤的跟什麼似的,連俢肆矢口否認,“我哪有,你不要亂猜!”
伸手猛戳他胸口,亞米餘怒難消的指責外帶威脅,“連俢肆,我好像警告過你吧?你目前呢,只許想兩個女孩子,第一個當然是我躚躚媽媽啦,第二個就是我,其餘的你敢想試試看,小心我跟你絕交!”
連俢肆本來挺鬱悶的,被她一逗,心情瞬間轉好。
不免挑脣笑道,“喂,小不點兒,你又不尊老愛幼了,有直呼老爸名字的嗎?”
“誰叫你那麼心!”亞米不以爲然的冷哼。
“我哪有心,我現在真的跟你說的一樣,除了想你躚躚媽媽,就是想你!別給我亂扣罪名,成麼?”
“那你爲什麼發呆?”
“在想事情。”
“公司的事?”亞米繼續問。
“嗯。”遲疑了一下,連俢肆果斷的選擇點頭。總不能告訴她,他在擔心剛被他甩的女友吧,那這丫頭還不得炸開了鍋。
“有點棘手?”亞米再問。
“對。”爲了讓她放心,連俢肆只好再次點頭。
看他的神情好像沒撒謊,亞米爽快的跟他道歉,“那好吧,是我冤枉你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不用,你也是關心我嘛。”摸摸她的小臉,連俢肆搖頭輕笑。
“那還是我做錯了,躚躚媽媽說了,知錯能改纔是好孩子。我親你一下,作爲補償。”
說罷,亞米捧起連俢肆的臉就在他嘴角狠狠的吧唧了一口,親的連俢肆那是眉開眼笑。
“對了,你剛剛好像說讓我陪你上去捏橡皮……”
話到一半,連俢肆突然發現她脖子上戴着一根紅繩。
那繩子有點眼熟,他隨即伸手把紅繩從她衣服領子裡挑出來。
一看她居然戴着自己家族遺傳的玉佩,他頗感意外的挑了挑眉,“咦,這東西怎麼在你身上?”
怕他生氣,亞米連忙笑嘻嘻的跟他解釋,“哈哈,不好意思哦,阿肆爸爸,我白天無聊,從梳妝檯下面的抽屜裡找到的。”
“你呀,還真是會翻!”連俢肆倒也生氣,反而笑着點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看他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亞米猶豫了一下,大着膽子求他,“阿肆爸爸,這個玉佩可不可以送給我,我好喜歡吶!”
倒是沒想到女兒還挺有眼光,一眼就看上了家裡祖傳下來的寶貝,連俢肆欣慰之至。
“那你得問你躚躚媽媽,因爲我已經先送給她了,目前這塊玉佩的主人是她。”
“啊?”驚訝的張了張嘴,亞米一臉失落的搖起了頭,“那……那還是算了,我不要了。”
“爲什麼?”連俢肆好奇的問。
“萬一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呢,通常定情信物都會包含着很多美好的回憶和特殊的意義,我要去多不合適,雖然……人家真的好喜歡哦。”
“鬼靈精,懂得還真多!”連俢肆被她的一番話逗得忍俊不禁。
亞米嘚瑟的揚起脣角,“那是,人家的智商擺在這裡呀!”
“這個啊,並非我和你躚躚媽媽之間的定情信物,但……”
連俢肆話還沒說完,就被開心不已的小傢伙再次打斷,“不是定情信物,那我就放心了。躚躚媽媽最疼我了,我求她的話,她肯定會送給我。”
“不用你求她,我現在就可以做主送給你。”
“真的嗎?”睜大眼睛,亞米不敢置信的笑開。
“嗯。”連俢肆點頭。
“我就知道阿肆爸爸最好了,木嘛!”小丫頭一高興,摟着連俢肆的脖子往他臉上一陣狂親。
連俢肆本不想潑她冷水,奈何實在對她不放心,“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別高興的太早。”
“哈?”亞米不解。
“這個東西以後肯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但不是現在。”
“why?”亞米表示不理解的聳了聳肩,一激動都飆起了英文,“whynow?”
連俢肆耐着性子跟她解釋,“實話告訴你,糯米,且不說這枚玉佩價值連城,它是我父母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意義非凡。玉這種東西很容易碎,你是個孩子,經常磕磕碰碰的,萬一碎了怎麼辦?而且,你若不小心弄丟了,我會愧對祖先。所以,我想等你長大了再送給你,好麼?”
大致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亞米非常懂事的把玉佩取下來,小心翼翼的戴回到他的脖子上,“哎呀呀,這個玉佩原來這麼重要啊,那我不要了,還是還給你吧。對不起啊,阿肆爸爸,我不知道是你爸爸媽媽留給你的紀念品,我以後再也不亂翻你的東西了。”
還以爲她會哭哭鬧鬧的求他把玉佩現在就送給她,畢竟小孩子喜歡一樣東西想方設法都會找父母要到手,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識大體,連俢肆被女兒方纔的言行舉止深深的感動,欣慰的勾脣直笑。
“傻丫頭,不用道歉。瞧把你給緊張的,我說了呀,它以後本來就是你的。”
幫他把玉佩調整好,留戀不捨的再看了幾眼,亞米沒心沒肺的眯起眼睛,衝連俢肆笑道,“怎麼會是我的呢,你就是要送,將來也應該送給你和躚躚媽媽自己的孩子呀,我又不是你們家的孩子。”
不愛聽她這句話,連俢肆不管不顧的摁住她的小肩膀,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不許你這麼說,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們家的孩子!”
差一點,他就控制不住的把她的身世和盤托出了。
“額……”呆呆的望着他,亞米感覺腦子突然變得有點暈乎乎的。
好感動呀!
她何嘗不想當他和躚躚媽媽的女兒呢,可是……
不想去想那些令人憂傷的事情,目光落回到玉佩上,亞米迫不及待的想搞清楚困擾了她大半天的問題,“對了,阿肆爸爸,我都忘了問你了,這個圖案是什麼呀,我看了好半天都沒看明白。開始我以爲是龍,看了一下覺得不是。後來我又以爲是恐龍,可是仔細一看發現好像也不是。”
聽見‘恐龍’二字,連俢肆沒忍住的笑出了聲,“噗,你可真會想象,恐龍都出來了。”
“看着是像怪獸嘛!”亞米難爲情的努了努嘴。
“這次猜中一半哦,不是怪獸,是神獸。”
“有什麼區別嗎,還不都是獸。”
“……”連俢肆接不上話了。
可不是嘛,都是獸,她還真是說了句大實話。
“怪獸呢,差不多等同於怪物,怪物你應該懂,不用我解釋了吧?”
亞米點頭,小腦袋轉的可快了,“嗯,怪獸都是壞蛋,最後都被奧特曼消滅了!”
忍住想笑的衝動,連俢肆不厭其煩的解釋給她聽,“可是神獸就不同了,神獸被譯作神異之獸,它的出現能給世人招來幸福,化解戾氣,因此被視爲吉祥的象徵。”
“那這個玉佩上面的神獸到底叫什麼?”
“饕餮,古代神獸的一種。”
發音太拗口,亞米別了半天才發對了,“饕……饕餮?”
“嗯。”連俢肆點頭。
亞米正準備繼續問問題,連俢肆兜裡的手裡掃興的響了起來。
把她放到旁邊的沙發上,伸手去掏手機之前,連俢肆笑着捏了捏她粉撲撲的蘋果臉,“等等,我先接個電話再跟你解釋。”
“哦。”亞米掰着手心,聽話的點點頭。
一看電話是跟着蜜莉恩的手下打來的,連俢肆跟女兒打了聲招呼,就往旁邊的偏廳去了。
聽了手下的彙報一哈,立在偏廳落地窗前的連俢肆頭痛的直扶額,“什麼?她還跟公園裡坐着?”
不知道里面又說了什麼之後,他眉間的褶皺又添了些許。
“那你們就辛苦一下,陪着她。除非看見她平安的踏進家門,你們兩個切不可讓她遠離你們的視線。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極有可能會做傻事。如果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唯你們是問!”
“先這樣,我掛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掛了電話,對着窗外電閃雷鳴的景象,連俢肆惆悵的直嘆氣。
蜜莉恩這個傻女人,居然坐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碰面的公園裡淋雨。
手下一直暗中跟着,也不敢上前給她打傘,只能眼看着她淋成落湯雞而乾着急。
他不想讓她誤會,事先就囑咐他們不要被她發現。
派人跟着只是怕她想不通做傻事,並不是對她餘情未了,事實上對她,他從來就沒有動過情。
可蜜莉恩不會這麼想,一旦手下現身,她知道了他派人跟着她,肯定會誤以爲他放心不下她。
“蜜莉恩,你這是何苦呢?”
“我知道你在賭氣,想賭我究竟是不是鐵石心腸,會不會去見你!”
“傻女人,我到底哪點值得你這樣?印象裡,我就沒怎麼給過你好臉色看,爲什麼把姿態放得這麼低?你那麼優秀,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嗎?”
“不要做無用功了,我不會心軟的。如果我愛你,心裡有你,或許我可能會心軟,可是我對你沒有感覺。”
“蜜莉恩,回家去吧!外面下這麼大雨,你若生病了,我會更加自責的。”
威爾遜公館。
餐桌前,繫着圍裙蒙着黑紗的管家林嫂指着桌上都快冷掉的飯菜勸着主位上端坐的一位頭髮半白的中年外國男人,“老爺,您先吃吧,明天一早還要坐飛機,您吃了好早點上樓休息。您都等一個多小時了,本來胃就不好。小姐她可能跟男朋友或者好朋友在約會,把時間給搞忘了。”
中年男人名叫文森特·威爾遜,是這家的主人,蜜莉恩·威爾遜的父親。
動了動抱在一起的胳膊,文森特一臉失落的搖頭道,“這孩子,我中午定下行程就給她打過電話,說我明天凌晨要出差,這一走至少一個月,有陣子見不到她了,讓她早點回來一起吃頓飯,她答應的好好的。我也是想着,最近太忙,打從她從比利時回來,我們就很少碰面,想好好陪她吃頓飯,問問看她和他那個神秘兮兮的男朋友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她倒好,放我鴿子也就算了,電話也不接。”
“林嫂,你說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在中國帶了幾十年,文森特一家的中文都說得非常地道。
“不會的,小姐那麼機靈,能出什麼事,您別瞎猜。”林嫂連忙安慰他道。
說罷,便端着兩盤菜往身後的開放式廚房走去,“我去給您把菜熱一熱,您先吃,我等小姐回來,幫您問問看。”
“好,聽你的。”文森特的確是有些餓了,遲疑了一下,決定不等女兒了,自己先吃。
待林嫂熱好了飯菜,文森特端起碗筷狼吞虎嚥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他去過的中餐館不勝枚舉,但他和女兒蜜莉恩一樣,還是最愛吃自家的飯,因爲林嫂的手藝堪比大廚,真是百吃不厭。
文森特一邊吃飯,一邊跟林嫂交心,“我和她媽咪到底陪她的時間太少,我呢,忙着做生意,她媽咪也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工作室上。她長到這麼大,我們多半時間都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這孩子跟你待一起的時間比我們多多了,她跟我們有隔閡啊,什麼事都不願意跟我們講。這個家裡,她也就聽你的話,林嫂你幫我多操點心,我不會虧待你和老喬的。對我們來說,你們夫妻倆跟我們的親人沒什麼兩樣。”
站在一旁隨時等候吩咐的林嫂,搖頭笑道,“老爺,您別這麼說,關心小姐是我們分內的事。您放心,等小姐回來,我好好和她談談。她也是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不光您着急,我也急呢。在我心裡,小姐她跟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我也盼着早點抱小少爺小小姐。”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感激的衝林嫂笑了笑,文森特的心情終於不那麼鬱悶了,“行,我先吃,最近真是太忙了,都沒休息好。我吃完先上去休息,蜜莉恩我就交給你了。有你在,我真是省心多了。”
“承蒙老爺夫人看得起。”林嫂客氣的說。
忽然想起什麼,文森特說,“對了,我記得蜜莉恩說過,你好像有個兒子。這些你,你隱姓埋名一直在找他,因爲怕仇家追殺,不敢明目張膽的找。要不要我幫你,我不會泄露出去的。”
林嫂滿含感激的擺擺手,“老爺,謝謝您,難得您這麼有心。不用麻煩了,我不想大張旗鼓,萬一那孩子僥倖活着,威脅到他的性命就不好了。我在找他,仇家也許也在找,我相信有緣總會再見。何況,我也不確定他是否還活着。那麼小的孩子,家破人亡,又被人追殺,身無分文,可想而知過得有多艱辛,興許早就被餓死了也說不定。”
文森特不贊同她的說法,柔聲安慰她,“你不能這麼想,也許他命好,遇上了好心人也是有可能的。”
林嫂笑着更正,“是,您說的是,我不能那麼悲觀。”
“不瞞您,我其實感覺他應該活着。我不想讓您幫忙的原因,一是因爲不想連累您,而是怕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只要活着,我就心滿意足了,不一定就要相認。當年那些人心狠手辣,我怕……”
話還未說完,林嫂就背過身去,掀起黑紗難受的拭起了淚。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能想象一定很慘。”見她如此難過,文森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選擇轉移話題,“算了,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兒子,你和老喬以後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我們家,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的。”
“謝謝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