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她,那我呢?我算什麼?”陶思然心中崩潰,“你說過你愛我啊,現在爲什麼又會愛上她?爲什麼!”
陶思然揪着他的手,指甲沒入他的皮肉,掐出深深的皺褶。
袁東晉看着她哀慼的臉龐,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從前是,如今亦然,可,事已至今,他無法欺騙自己愛她了。
原來,在陶思然離開的這些年裡,那個朝昔相處,陪伴他吃苦,照顧他愛護的女人,早已沾滿他的心。
他以爲自己在外面找女人是爲了排斥這一段婚姻,可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不過就是一個蹩腳的臭脾氣男人,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在意的女人,不成熟地做一些事情引起的她的注意,試圖挑戰她的怒氣,想看見她對自己生氣。
男人永遠都是這樣,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永遠都是那麼幼稚,三十歲的年紀,三歲的在智商。
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完美,不需要可以隱藏自己的劣根性,不需要假裝自己是個好男人,活得輕鬆自在,活得開心,更不用擔心如何去討好她。
他說重新開始,不是欺騙,是真心渴望與她共同組建一個家庭,好好的生活。
可時間讓人忘記愛情,也重新開始愛情。
他愛過陶思然,可他如今愛的是陳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開始對她動心。
也許在她毅然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站到他的面前,對着他粲然一笑,“東子,我來幫你。”
也許是寒冬夜深,怕冷的她跑了兩條街去給他買了他喜歡那家煎餃,凍紅了鼻子臉頰,嫌棄地對他說,“趁熱吃了趕緊幹活。”
還是看見她趴在堆滿了文件的辦工作前睡着了,眼底淤青一片,第二天不停地喝黑咖啡提神只爲幫他拼下事業。
是她在深夜裡,小小的身軀扛着胃出血的他下樓打車去醫院,事無鉅細地照顧生病的他?
是她控制他的飲食,奪下他脣上的煙,還是在暴風雨裡撐着傘淋了一身雨水接他回家?
又或許是在那個下雪的夜裡,他們喝醉了,抱着裸露的嬌軀,看着她痛得微微扭曲的臉,露出笑着迎合自己。“沒關係,我可以。”
一整個下午,太多的過去從腦海裡如倒帶的黑白電影,裡面一幕幕,一幀幀,都是她無言的付出,她從來不說愛,但是她永遠在做着愛他的事情,大到放棄自己的夢想成就他,小到生病吃藥的照料。
這些年,陪在他身邊的人,是陳眠。
三年多前披着婚紗回答“我願意”的女人,那個配偶欄上正正規規一筆一筆刻上的名字,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都是她。
陳眠。
再相愛的人不見得一定會擁有承諾和婚姻,闢如他和陶思然,而婚姻開始不一定非得要愛情,比如他和陳眠。
可婚姻長期維持下去,靠得不是單純的愛情,而是長久的陪伴,也許醒悟得太晚,但是他不想放棄。
“思然,我愛過你,但是現在,我很明白,我愛的是誰。”他不能再糊塗下去,已經辜負了陳眠這麼年,不能再失去,也許這樣說很傷人,很混蛋,可總比永遠糾纏不清來得好,“你要生下這個孩子,我不反對,我會負責,但是我給不了你愛情和名分。”
陶思然從牀上坐起來,死死拽着他的手臂,搖着頭,“不、不,東晉,你愛我的,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
“思然,對不起。”面對她的哭訴和哀求,他只能冷硬下來心,拂開她的手,從牀邊上站起來。
陶思然又纏了過去,雙手圈住他的腰,眼淚沾溼他的衣襟,苦苦哀求,“東晉不要,我求你了,不要這麼對我!”
但是,袁東晉沒有說話,眉宇間凝聚了一抹果決,大掌掰開她的手指,“我會盡快安排好。”
擲地有聲,他邁步離開了臥室。
“東晉!”
臥室裡傳來女人悲慼的吶喊。袁東晉僵直着腰桿,一步一步走下樓,臉色有些鬱結痛苦。
保姆聽到陶思然的哭喊,錯愕地看着袁東晉,“先生……太太這是……”
袁東晉拿起一旁的衣服,搭在手臂上,淡淡地說道:“照顧好她,我先走了。”
“噯……先……”
保姆的話沒機會出口,袁東晉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門口處,咔擦一聲,隔絕了一切的聲音和希望。
——
郊區外某高級別墅。
陳眠看着那些圍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有種冒冷汗的感覺,除了秦彥堔和周旭堯,其他的那些人,她均未見過。
本以爲她這個小保姆需要多忙,結果,溫紹庭淡淡地丟下一句:“把食材喜好切好,端到院子裡就行。”
別墅燈火通明,院子裡的燈光不夠明亮。那些男人又從屋裡接了一根線出來,臨時搭了一個照明燈。
所謂的生日宴,生生變成了燒烤晚宴。
陳眠手裡端着切好的水果,杵在門口不動。
“站這裡當門神麼?”頭頂傳來男人熟悉暗啞的聲音,沾染了夜色,有些深沉。
陳眠一愣,回過頭,男人深邃的眼睛凝着她,俊朗剛毅的臉很溫淡。
“那個,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嗯。”
陳眠覺得像溫紹庭這樣的男人,又冷又小氣又毒舌,應該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然而那院子裡熱鬧的人羣,十幾號人,分明就是個個都很爽朗,且一點跟他感情很好的樣子。
“我沒想到你還會有這樣一羣朋友。”
溫紹庭低頭水眸,挑起眉梢,淡淡問道:“這樣是怎麼樣?”
陳眠勾脣笑了笑,嗓音輕柔,“感覺還不錯。”
生活在這個圈子裡,她見過太多那些貴公子,有上進努力的,也有依仗家裡放浪墮落的,而她接觸過袁東晉身側的一些朋友,雖然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業和努力,但骨子裡依舊保留着一種放浪不羈的習性,反觀溫紹庭這一羣朋友,圍在一起沒有墮落頹靡,反而散發着滿滿的剛毅正氣,一個個都是根正苗紅的模樣。
很新奇。
溫紹庭替她端過手裡的水果盤,“跟上。”
他一身黑色的休閒冬裝,步履沉穩如山,一步一步在雪地上印出腳印,陳眠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楞了一下,知道手被一隻暖暖的小手牽住,“綿綿,快走,我們也過去吃東西!”
陳眠低頭,溫睿圓潤的臉掛着甜甜的笑,黑曜石的眼睛閃閃發亮。
“走吧。”揉了揉他的腦袋,被他牽着熱鬧中走去。
這些人過來的時候,陳眠窩在廚房幫保姆準備東西,所以溫睿牽着她出現的時候,在歡快笑着的人紛紛好奇地看着她,那打量審視雖不帶而已,但仍然讓陳眠覺得有些尷尬和不自在。
溫紹庭放下手裡的水果盤,伸手將她帶到身畔,那一個親密的動作,跌破了十幾號人的眼球。
“陳眠。”簡單到只有一個名字的介紹,沒有多餘的解釋,遂有轉頭對陳眠說了一句,“人太多,你以後再慢慢認識。”
以後再慢慢認識?
陳眠腦子短路,一時有些搞不得他這話的意思,不過也不好多問,只是溫淺地一笑,禮貌帶着淡淡的疏離。
他們狐疑的視線在溫紹庭身上掃了一遍,最後落在陳眠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曖昧的笑意,看得陳眠耳根微微發燙。
溫睿卻臨時插一腳進來,補充了一句,“她以後是我媽媽哦,叔叔你們不能欺負她!”
“噢……”
整齊地起鬨聲,那些人紛紛對溫紹庭擠眉弄眼。
溫紹庭淡然鎮定站着,絲毫不受影響,陳眠卻鬧了個大紅臉,伸手扯住溫睿,想要解釋,卻覺得這種時候解釋就是掩飾。
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
不知誰起的頭,“原來是嫂子啊!”
“老大你也忒不夠意思,竟然藏得那麼密實!”
“來,我們竟嫂子一杯!”
就這樣,他們一人一句,來來往往完全就把事實給扭曲了,陳眠對溫紹庭投去求救的目光,不料溫紹庭卻勾脣淡淡地一笑。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杯子,維護着她,“她現在不能喝酒!你們這幫孫子,差不多得了!”
“老大,不用護得這麼緊吧?”
“這是赤裸裸地虐狗啊!”
“心碎,一不小心被餵了一把狗糧。”
“哈哈哈……”
陳眠站在溫紹庭的身邊,無奈地接受他們的注目禮和敬重,和他們一起給溫紹庭祝賀,大冬天的,一羣人圍在院子裡,舉着杯子高歌,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那個肆意歲月。
陳眠從所未有的窘迫,等溫紹庭把他們趕去烤食物,她扭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溫先生,你這樣令他們誤會很大!”
秀氣的眉宇蹙成川字,早知道她剛就不應該出來,而是回房,等他們熱鬧完了再出來就好。
溫紹庭的脣畔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揹着光,看不分明,骨節微突手指握着玻璃杯,仰頭,淡黃色的液體順着他的兩片薄脣全數納入口中,男人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然後一杯酒見底了。
“我以爲你應該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他就着淡淡的酒氣,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句。
陳眠微微一怔,目光微末地看着他。
確實,她一向活得自在,在她的觀念裡,怎麼做事,怎麼生活,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與別人無關,她總是過得很肆意,甚至,有點任性。
因爲她的瀟灑和倨傲,以及優秀的表現,所以被冠以女王的稱號。
現在爲何會在意別人的誤會?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或許是顧忌到她自己現在的身份,畢竟離婚之前,她依舊是袁家的少奶奶。
溫紹庭睨着女人的臉,眼底一陣暗涌翻滾,錯開視線,淡淡地說:“他們沒有惡意,跟着他們好好放鬆一下。”
陳眠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溫睿被一羣大男人舉在肩膀上逗樂,一片歡樂和諧,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帶起頭,一羣成熟的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樣打起雪仗,而且那陣仗大得嚇人。
鴉青色的天際之下,一片朦朧的光,漫天飛舞的雪,羣魔亂舞一般。
玩累了,秦彥堔去把生日蛋糕給推了出來,三層高的蛋糕。一刀切下去,不等陳眠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一哄而上,大咧咧地抓着蛋糕就往溫紹庭臉上砸去。
陳眠看得目瞪口呆,饒是溫紹庭身手在厲害,也避不開這麼多的攻擊,混亂中,溫睿和阿牧也上躥下跳,陳眠也被殃及池魚,不幸被砸中。
這是一個瘋狂的夜晚,是他們的瘋狂,將籠罩在陳眠心頭上的那一層霧霾,輕輕揮去。
鬧騰到快十二點,一羣人都喝多了,三三兩兩攙扶着在別墅裡橫七豎八地歇下。
溫紹庭也喝了不少,步伐有些不穩,陳眠吃力地把他扶回房間安置在牀上,把他身上的外套給脫下,又蓋好了被子。站在牀邊猶豫一下,陳眠轉身擰了一條溼毛巾出來幫他擦臉。
他雙眼緊闔着,英挺的眉宇少了清醒時的凌厲和冷漠,刀削分明的輪廓柔和下來,陳眠看得有些出神。
驀地,他掀開眼睛,氤氳着醉意的眼眸,又黑又沉,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人的靈魂給吸進去一般。
陳眠盯着他的眼睛,心尖微微一顫。
“陳眠。”他微醺的模樣,連名帶姓叫着她,卻意外的顯得親暱,他粗糙的溫熱的手,握住她骨瘦嶙峋的柔荑,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一寸一寸熨帖一般。
“儘快跟他離婚。”
那嗓音暗啞又性感,淬了酒意,如水般夜色低沉,卷着霸道和蠻橫的命令。
陳眠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男人那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一種強烈的心悸如翻滾的浪潮,幾乎要將她湮沒。
她猛得甩開他的手,逃似的奔出了他的臥室。
一顆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劇烈地跳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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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所未有的心悸。
“綿綿,我困……”身後的門剛合上,溫睿稚嫩的嗓音帶着濃濃的睏意,扯了扯她的衣服。
陳眠舔了舔脣瓣,低頭看着小小的溫睿,瞥見他又赤腳踩在地板上,眉頭輕蹙,彎腰費了一把勁抱他起來,“困了怎麼不睡覺?”
溫睿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可還勉強地強撐着,“我還沒洗澡,髒……”
才五歲,他就有一個壞毛病。不洗澡,絕對不肯睡覺,這個也說不上是什麼壞習慣,愛乾淨的男孩子,總比邋遢得要好。
陳眠有些好笑,抱着他轉身進了他房間的浴室,簡單地幫他洗了個澡,抱回牀上,沒三分就聽見他平穩的呼吸,睡得很香甜,阿牧用腦袋蹭開門,搖頭擺尾地踱步進來。
陳眠看了阿牧一眼,剛它在雪地裡也鬧得厲害,順着它的毛拍了拍它的腦袋,“阿牧,今晚不準上牀睡覺,否則明天罰你蹲牆角,聽到沒有?”說罷,把它的狗窩給挪到牀邊,眼神警告了它一下。
受過專業訓練的阿牧,自然是懂了她的意思,乖乖地趴在自己的狗窩裡,不敢造次。
陳眠有些感嘆,覺得溫紹庭真是神人,這孩子跟狗都嬌貴得要死,卻也被訓得服服帖帖。
溫紹庭看見陳眠落荒而逃以後,哪裡還有半分醉意,眼睛清明如昔,明亮深沉似海,他盯着門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
次日,陳眠是被腹部一陣陣刺痛鬧醒,那種痛感太強烈,額頭上全是冷汗,脣色發白,躺在牀上幾乎是無法移動身體。
溫睿推門進來,看見她痛苦的樣子,急得差點哭了出來,轉身大叫,“二爸!綿綿生病了!”
溫紹庭剛從健身房出來,聽到溫睿帶着哭腔的叫聲,快步走過來,“怎麼了?”
“你快去看,綿綿生病了!”
溫紹庭推開房門,看見陳眠趴在牀上,臉埋在枕頭裡,整個人捲縮在被窩裡,他小心翼翼地翻過她的身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陳眠從未承受過如此強烈的經痛,痛得渾身痙攣,囁嚅着,“沒事,躺一會就好……”
她開不了口跟他說自己生理期,畢竟他是一個大男人。
溫紹庭身上還穿着運動服,不厚,但運動過後的他帶着一身熱汗,他像個發熱體,讓陳眠覺得有一陣溫暖的氣息撲來。
恍惚中,男人溫熱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額頭,一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沉下了臉色,一把掀開被子,彎腰將她抱起來,“去醫院。”
她那一次受傷又小產,身體問題可大可小,溫紹庭不敢疏忽大意。
陳眠揪着他的衣服,因爲疼,眼底有些溼潤,虛弱柔軟的抗議,“我不要去醫院,我真沒事,你讓我安靜躺一會。”
“凍成殭屍一樣,還說沒事?”他的語調有些冷硬,隱隱地藏匿着一陣怒氣。
陳眠看着他這個模樣,吶吶地說:“我生理期痛,真沒事。”
說完。她推開發愣的他,翻了個身,扯上被子捂着頭。
溫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們,“綿綿,生病要打針吃藥,不然不能好。”
溫紹庭拍了拍他的腦袋,“乖乖下去吃早餐,不能鬧綿綿休息。”
“二爸,綿綿不用看醫生嗎?”溫睿皺着小眉頭,不是很放心。
“不用。”溫紹庭把孩子帶下樓,又去客房找到了還在熟睡中的秦彥堔,將他揪了起來。
秦彥堔睡得迷迷糊糊,有些不耐煩,“溫老二,您老人家能不能讓我好好睡一覺啊?”
媽的,昨晚喝多了,今兒頭痛着,大清早地拎他起來算個怎麼回事?
溫紹庭不理會他的暴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女人生理痛要怎麼辦?”
“什麼?”秦彥堔覺得自己沒睡醒,出現幻聽了。
溫紹庭冷冷地瞥他一記,“生理痛要怎麼處理。”
“生理痛?誰?”秦彥堔楞了半響,驀地想起陳眠,頓時脾氣暴躁不已,“我說老二,雖然我是醫生,但我是兒科不是婦科好麼?你特麼當我萬能?”
他有沒有搞錯!
“她痛得太厲害,你上去看一下。”溫紹庭完全聽不進他的話。
“喂!”秦彥堔覺得自己真實上輩子欠了他!
不過最後秦彥堔還是乖乖去看了下陳眠,在醫院也聽過一些女人生理痛到昏倒的案例,這回看着陳眠臉色發白的模樣也着實嚇了一跳,他拿出電話,聯繫他婦產科的一位醫生,把症狀給他說了一邊,試圖給陳眠吃點藥。
可陳眠藥片剛嚥下去,又全部吐了出來,整個人都痙攣起來,那模樣太嚇人,秦彥堔只要讓那個醫生親自過來一趟。
幸好那醫生距離這邊別墅不是很遠。大概半小時路程就到了。
這醫生,是上次在醫院幫陳眠檢查過的那個男醫生,他替陳眠量了血壓,血糖很低,伴隨着低燒的症狀,因爲吃藥會吐,那醫生給她紮了點滴。
“她這是宮寒引起的生理痛,沒辦法根治,只能慢慢把身體調養好,不要再受寒,另外,她要禁止吃避孕藥。”
陳眠迷迷糊糊地睡了,隱隱約約似乎聽到醫生在說話,但是聽得不清晰。
昏昏沉沉的睡眠裡,總感覺有人時不時地回碰要碰她的額頭,想要睜開眼看一看,但她實在太疲倦了,眼皮沉重地睜不開。
等她在醒過來,腹部的痛感已經緩了過去。房間裡很安靜。
房門被打開,溫紹庭手裡端着東西,擡腳走到了牀邊,淡淡啓脣,“還會很痛嗎?”
男人溫淡的嗓音磁性十足,有些溫柔繾綣的味道。
陳眠怔了怔,蒼白的脣有些乾燥,剛睡醒的緣故,溫軟的聲線卷着些許沙啞,慵懶散渙,“好很多了。”
“起來吃點東西,你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他上來本就打算叫醒她進食的。
陳眠搖動,“我沒胃口。”
“多少吃點,阿姨專門給你熬的四紅補血粥,快起來。”溫紹庭這麼冷硬的男人,竟然也軟着話語哄慰着她。
陳眠不舒服,倒是沒有發現他神情和語調的轉化。
從牀上爬起來,接過他手裡的粥,小口吞嚥,嘴巴清淡得嘗不出味道,只是強迫自己嚥下去,吃了小半碗,她實在吃不下了,溫紹庭這才放過她。
溫紹庭想要幫她擦拭嘴巴,卻被她擋了下來,“我自己來就好。”
“陳眠,”溫紹庭盯着她蒼白的臉,平平淡淡的道,“你這副身體到底是怎麼糟蹋成今天這般模樣的?”
陳眠的手一頓,呼吸微微一窒,微微側臉,淺淡說道:“這是女人的通病吧?”
事實上,陳眠是第一次生理期痛成這樣,以往會疼,也不會這麼嚴重,她隱約明白,這一次的小產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損傷。
自然,也聽懂了溫紹庭話裡隱含的意思。
他在提醒她。她遭過的罪。
忽然想起什麼,她望着他的眼睛,溫靜地道:“你……還記得昨晚說了什麼嗎?”
溫紹庭眼眸深邃難測,語調與以往一樣,淡漠,平靜,“我有說了什麼?”
陳眠微微一笑,“沒。”
看來,他應該是喝醉了胡言亂語。
溫紹庭低頭眯起瞳眸凝着她,眼神晦暗不明,不溫不火的強調,“是嗎?”
他覺得心情有些糟糕,因爲她的身份,實在太礙事。
——
陳眠發現自己的飲食變得更爲講究,每天保姆都會變着花樣給她準備一些食物,盯着她吃下去,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強迫吃藥的孩子一樣。
無疑是溫紹庭吩咐保姆這麼做,有時候,一些東西的味道太重,陳眠想要偷偷倒掉,但是溫睿這個小尾巴總是會蹦出來,替溫紹庭監視她。
漸漸地,她發現自己越適應了溫紹庭這樣霸道又理直氣壯地的照料。
時間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它會讓你在潛移默化中一點一滴別影響,不知不覺的,溫紹庭就滲入了她的生活裡。
小年夜這天,天氣特別好,陳眠接到了袁東晉的電話,不是他的號碼,是袁家的座機。
陳眠很平靜地接通,聽到他的聲音,她第一句話就問:“同意簽字離婚了嗎?”
袁東晉聽到這句話情緒難免會有些起伏,但他控制得很好,語調淡定從容,“今天小年夜,回家一趟。”
陳眠放下手裡的英文原著,擡頭看着窗臺外面的雪景,嗓音慵懶到陌生。“我以爲你很明白,我不會回去。”
“爺爺在等你回來一起吃小年夜飯。”他說話的語調聽不出喜怒。
“袁東晉,要怎麼樣,你才同意離婚。”
他自動忽略她的冷淡,柔聲道:“別讓大家等你,還是要我去接你?地址告訴我,我開車過去。”
兩個人,自說自話,根本不在一個話題上。
陳眠覺得這男人裝傻裝瞎甚至裝聾,你都只能拿他沒辦法,無法溝通。
“既然你不想談離婚,那麼等你哪天想談了,或者我迫不及待要得到我要的結果了,我們再聯繫,就這樣。”
“陳眠,等一下。”
陳眠掛電話動作頓住,握着手機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回來,我們當面談。”
“嗬!”陳眠清淺地一笑,帶着濃稠的譏諷。“袁東晉,我不想見到你。”
每一次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躺在雪地裡那一刻的絕望和怨恨,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怨念,忍不住拿着刀子一刀捅進他的身軀。
她不是聖人,她也有脾氣,有情緒,只是隱忍不發而已。
“回來,我們一起過完這個年,我給你……”他頓住,中間有大片的空白沉默,“你想要的結果。”
陳眠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裡驟然一縮,有些空洞散渙,彷彿在找不到焦點。
“好。”
她轉身,溫紹庭黝黯的眼眸正望着她,有那麼剎那,她莫名想心慌。
他盯着她精緻的五官,沉默地看了好半響,她的皮膚很白,幾近透明的白,在陽光裡彷彿能夠瞧見她皮膚之下的血管。
室內是恆溫的溫度,她身上穿的不多,簡簡單單的一件加絨衛衣,能看見她凸出的性感鎖骨,她擡頭望着自己,修長脖頸的線弧很優美。
這樣溫婉的模樣,明明應該被男人呵護在懷裡,好生護着疼着,可她卻偏偏有一身的倔脾氣,不認輸,不低頭,依靠着自己瘦小的手臂,扛起一片天空。
“溫先生,”陳眠的睫毛動了動,眉宇被光線鋪得溫靜,“我要回袁家一趟。”
“不出國了?”很淡的口吻,他看着她的眼睛,彷彿在確認些什麼。眼神很深邃,籠罩着一層暗影在審視在着。
不知爲何,陳眠從他暗沉的眼眸中看見很多內容和情緒,但她讀不懂,或者說,她不想去深究。
男人這種生物,嘗過一次就足夠。
再者,溫紹庭這樣的男人,在第一眼的時候,她就明白,遠離和防備,才能不把自己陷入深淵。
這些時間他對自己多少,她都放進了心底,說不貪戀,那是不可能,她幾乎已經是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的感覺。
但到底是足夠清醒和理智。
“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垂眸,避開他湛湛沉沉的視線。
良久,他從喉間溢出三個字,“我送你。”
陳眠想要拒絕。但瞥見他溫漠的俊臉,木然地頷首,“好。”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樓的時候溫睿撲過來,“綿綿,你要去哪裡?”
陳眠蹲下來,揉了揉他柔軟的黑髮,溫柔地笑了笑,“木木要聽話,綿綿有事情需要去忙。”
“那什麼時候回來啊?”溫睿圈着她的脖子,把臉埋在她的脖頸上蹭着撒嬌。
毛髮掃得陳眠覺得癢,把他拉開,親了親他的額頭,“等你和二爸過完年回來,就辦好了,好不好?”
溫睿皺着鼻子,“要那麼久?”
溫紹庭長腿邁步而來,修長挺拔的身姿,在黑風衣之下愈發想顯得清俊冷漠。“走吧。”
“綿綿要記得想我哦。”
“好。”
陳眠看着溫睿天真無邪的眼睛,有些捨不得,到底是一起生活久了會有感情,而且溫睿很黏她,兩人幾乎每天都在一起玩遊戲,或者是陳眠陪他學習。
車輛穿過重重白雪,一路前行,車廂內,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格外的沉默,有些沉鬱和壓抑。
溫紹庭把她送到袁家別墅大門,看着她解開安全帶,在她推開車門那一瞬間,猛得扣住了她的手腕。
陳眠一愣,男人的熱度源源不斷地熨着她的肌膚,一路蔓延至神經末梢。
很暖。
四目相對,電光火熱之間,莫名滋生一種奇異的電流。
她被一個強勁的力道一扯,猛得跌進了男人結實的胸膛裡。
裹着薄荷菸草味道的男人氣息。清冽迷人,瞬間纏繞了她的呼吸充盈了她的心房。
耳蝸有微熱的氣息,屬於他醇厚磁性的嗓音,低沉撩動人心。
“陳眠,等你,恢復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