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沒做聲,別開了頭,林穆北撐了撐腦袋,覺得逗一個白癡還是蠻有意思的:“打得好!”
面對林嘉的怒目而視,林穆北微微伸展長腿,似無所覺的說:“我說怎麼嘉少爺幾天不見,變得這麼的風流瀟灑,原來是因爲被人打了,夠野性!”
林嘉一張臉上,除了受傷的青色外,黑得透透的,渾然沒有察覺車開的方向已經變了。
林穆北忽然一拍手,前面的司機轉過頭來說:“林總,一會兒和木源有約,要推掉麼?”
“木源不是沒答應麼?”
“剛剛君先生來電說,木源答應了。”
林嘉在聽到木源這個名字的時候便豎起了耳朵一個字不漏的聽着,頓時臉色沉了下去。
林穆北似乎琢磨了片刻,說:“嘉少爺,我這邊有點生意上的事要談,不能順路捎你了,麻煩你和林老爺子說一聲。”
“沒想到林氏的林總也是那種喜歡出爾反爾的人。”
原本還挺嫌棄的林嘉此刻巴不得屁股黏在林穆北的車椅子上了,可是一看前面那個彪壯的司機,他只好灰溜溜的掐滅了這個想法,和林穆北講道理。
沒想到一路上都挺和顏悅色的林穆北依然和顏悅色的聳肩:“沒想到嘉少爺這麼誇讚我,林某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就在林嘉以爲事有轉圜的時候,忽然覺得腰上一重,屁股直接離開座椅,跌下了車,好巧不巧的,車下面是一個泥塘。
驚愕間,只聽到林穆北砰的拉上車門,吩咐說:“開車!”
只來得及看見林穆北一閃而逝的側顏,林嘉扒着地,暗自咒罵了一聲,四下看了看,頓時想殺了林穆北的心都有了——這他麼是什麼鬼地方?!
……
司機看林穆北一臉笑意,心情似乎很愉悅,開口問道:“林總,接下來還去幼兒園嗎?”
林穆北看了眼表:“時間趕得及嗎?”
“應該。”
“那就去幼兒園吧。”
司機沒再吭聲,很顯然,剛剛那個什麼和木源的約見,不過是一個逗弄林嘉的幌子而已,那小子竟然還當真了,林穆北無語搖頭。
而此時的葉思瞳,和葉一對面相坐,還處在一種震驚當中。
葉一捻了捻白色的棋子,入手溫涼,笑道:“爲什麼用這種看怪物的目光看我?”
葉思瞳搖頭,垂下了眼瞼,兀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入喉,壓下了些許驚惶,頓了頓,她開口:“你怎麼……會是他們的老大?”
“很不可思議嗎?”葉一問。
葉思瞳搖頭:“也不是。”似乎在斟酌着該怎麼開口,總覺這樣的場合敘舊,很尷尬,頓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道:“只是沒想到時隔多年,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葉一笑了笑:“是啊,時隔多年,我也沒想到再見你卻是以林太太這層身份和我說話了。”
葉思瞳說:“彼此彼此吧。”
葉一看她不願多說話的樣子,濃眉挑起:“你現在連理都不想理我了嗎?”
“沒有。”脫口而出的回答,葉思瞳愣了愣,說:“只是覺得這個樣子,說什麼都挺尷尬的,你覺得作爲一個人質,能和綁匪有什麼話聊嗎?”
“你之前和我談判的時候,不就挺好嗎?”葉一笑,命人將棋盤端走了,“是覺得憤怒嗎?”
“什麼?”
“恨我不爭,哀我不幸的憤怒。”
葉思瞳問:“你介意你現在的身份?”
葉一笑而不答,這其實一點兒也不像葉思瞳認識當中的那個葉一的性子。
“阿正。”葉思瞳輕輕的喊,葉一目光顫了顫,看向她,葉思瞳說:“不管是黑道也好,白道也好,都是一種活法,我不會對別人的身份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只要不要玩一些宵小手段。”
葉一輕笑:“這個名字我都很少聽見過了。”
葉一原名不叫葉一,他叫葉正,他的父親,曾經是一名人民警察,所以給他起名葉正,希望他身有正氣,那時候他們在同一棟老房子裡住着,街坊鄰居,都是相熟的,孩子們總喜歡在一塊兒玩,而葉正,因爲太過瘦小,總是被欺負的一方,葉思瞳卻是孩子中的孩子王。
那時候葉正總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面,葉思瞳也樂得自己多了一個小跟班,囑咐那羣調皮的孩子,頂豪氣的說:“從今天開始,阿正,我罩了,你們以後都不許欺負他,知道嗎?”
那時候,葉思瞳與葉正總是儼然一體的,哪裡有葉思瞳,哪裡就有葉正,家長們總是開玩笑,說這倆小孩一看就是有緣,葉父還笑呵呵的拉着葉正爸爸的手,說要定娃娃親呢。
只是後來,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被毒販槍殺,卻沒有得到公正的待遇,還被誣陷爲那羣人的同夥,求告無門,再後來,葉正的媽媽改嫁,聽說是一個很有錢的華僑,將葉正也帶走了,從此就再沒了聯繫。
只是沒想到……
葉正,已經不是葉正了,他是葉一。
“後來呢?你和阿姨一起,去了哪裡呢?”葉思瞳問。
“去了很多地方。”葉一眯着眼,說:“多到不記得了。”
“阿姨呢?身體還好嗎?”
“離開老房子沒多久,就過世了。”葉一淡淡的說,“不用感到抱歉,這個話題並沒有讓我感到悲傷。”
葉一其實平時,並不喜歡多和人講話,除了對方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所以很多事,藏在心裡,都快發了酵,難得的,他今天很有興致去講一些往事。
“她在改嫁後沒多久,就走了,那個華僑,是殺死爸爸的罪魁禍首,她過去,幾次籌謀,都被那個人發現了,不知道是真的喜歡還是什麼,他竟然沒有動她,對我也很好。”
“但是有些時候,他總是很暴躁的,將媽媽送去了精神病院,再後來,就過世了,然後他將我一手培養起來。”葉一淡淡的敘述着,甚至是一
句帶過了這些年的生活,他沒有深講的意思。
“哦,那……那個人呢?”
“也死了,就在今年,我親手將他殺死了,提着他的腦袋,祭奠在我父親的墳前。”葉一收回思緒,微笑:“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同情我的,是爲了讓你更好的認識……現在的我。”
葉思瞳轉動着手中的杯子,沉默片刻,說:“這和挾持我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我不能放你走。”葉一很直白的說:“這裡的環境還不錯,你可以時常出來走一走,沒有不識趣的人會來打擾,覺得無聊,也可以來找我聊天,正好,我也很閒。”
倘若翟全在場,一定會驚掉下巴了,他這個老大,一天到晚雖然總笑着,但是是很煩和他們說話的,彙報的時候,也總是一臉不耐煩。
葉思瞳卻是絲毫不領情:“你這有充電器嗎?”
葉一滑動着桌面,稍低着頭,目光時不時落在葉思瞳身上,似在思考什麼,許久,才說:“有是有,但是可能不適合你的手機型號。”
葉思瞳早料到他會拒絕了,也沒什麼太大情緒,只是淡淡的說:“知道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不多陪了。”
她撐着地面打算起身,手腕卻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捏住,沒怎麼用力,葉思瞳停下動作,看向葉一,葉一身體微微前傾,略微斜了腦袋,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平頭,說:“再等一天,我讓人帶適配的線給你。”
葉思瞳抿了抿嘴角,目光卻被他手腕上一道淺淺的傷疤吸引,輕聲說:“謝謝了。”
葉一的手沒有在她手腕上多逗留,吩咐一旁的女人說:“送葉小姐回房間。”
回到房間,那些侍應生對她的態度愈發恭敬了,許是真的怕她無聊,葉一讓人將房間裡的液晶電視打開了。
葉思瞳心不在焉的一個臺一個臺的調換,她不知道爲什麼葉一,會成爲這樣一個組織的首領,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到底經歷過什麼,他說得太含糊了,又輕鬆,可是身上那些顯而易見的傷,卻述說着那些驚險,在葉思瞳心裡,葉一……應該是葉正,葉正的分量,還是很重,那個初時需要她保護,後來卻在危急時刻將她拉到身後的男孩。
葉一手腕上的那道傷,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但是葉思瞳在意的是,葉正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這一場預謀已久的劫持裡,葉一,又參與了幾成?
兒時純潔的友誼在這樣的猜測中蒙了一層灰,覆蓋住了脈絡。
電視上的畫面一變再變,葉思瞳無趣,打算關掉電視,忽然聽到裡面傳來林氏兩個字,按在電源上的手指鬆開,她看向電視屏幕。
無數的閃光燈中,林穆北步態從容的走上臺,身形挺拔,西裝穿在他身上,總是格外的閤眼。
林穆北正了正西裝,開始講話,葉思瞳看了一眼電視下方的橫幅,說是林穆北被正式選爲全國商會的會長,可是,他,不是在軍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