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稱爲幻術師大本營的程拉尤米家, 其詭異程度能與議廳的幻術司相比,說不定還更勝一籌。那龐大的府邸內,後院與前院的風格截然不同。與正常派的後院相比, 前院只能用危機重重來形容。
這個危機指的並不是“歡迎儀式”, 那東西是幻術, 它所產生的景色不算在內。前院真正的景緻是由撞珠裝置(詳見章尾附註)觸發產生。最常見的是森林和田園, 或者是像貴族府邸那樣的人工花園;其次是山地, 也有可能出現沙漠和沼澤,甚至火山這樣的地貌也是有的。最誇張的是宇宙,據說千年前程拉尤米家曾用那個景緻不費一兵一卒的滅掉了所有入侵者——那在真空下爆開的屍體真是有夠噁心的。
危險的景緻, 這些景緻的危險並不只來自於它們自帶的地形,程拉尤米家前院所有的景緻都出自“幻谷”(其谷地址不詳), 幾千年來, 每一個家主都會按照自己的喜好在谷裡留下一個或幾個幻術具現出的“真實”場景。因爲原主人已經不在(已故去), 那些場景是不能再返還成普通幻境的,在現在, 它們僅是保留了一些最初設定的抗敵自保的特殊屬性——對心懷不軌的人來說這就夠受的了。
現在顯示在前院的場景是森林——是那種小草長的像樹般高,樹則跟摩天大廈有的一拼的超級森林。因爲正在進行歡迎儀式(伊路對萊夏質問中),這大人國般的森林裡是沒有人的。奴僕們呆在主屋,意外歸來的兩個晚輩和半路翹班的家主則坐在後院的涼亭——
“我覺得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因爲修若的存在,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伊路的身份上。對於這個問題勞加早已認準, 所以雖然兩個晚輩沒說什麼, 他還是毫不避諱的不斷提問。知道在這位長輩面前裝傻無用, 修若雖不對伊路的身份做任何承認, 也還是含糊的回答了勞加的一些問題。這種態度倒蠻像伊路跟他的相處方式:兩人都心知肚明, 但誰也不挑破。可以說是既疏離,又親近。
“尊重他的意願是沒錯, 不過你可不要寵那孩子寵過頭了,修若。”
明明是很正經的提醒,勞加卻一臉詭異的微笑着。從跟萊特利確認共生者關係開始到現在,已跟勞加相處了十幾年的修若明白那笑的含義:這種“不挑破”的狀態,你們到底能堅持多久?無法回答,所以他對此視而不見,只是迴應對方說出口的疑問——
“在‘寵’方面我自認比勞加爺爺還差得遠,所以您放心吧。”
從萊特利到萊夏,每一個都遭到了勞加“連當事人都覺得自己被寵的過火了”的照顧。可以這麼說:萊特利的懶惰性格跟爺爺的放縱脫不了干係。就連“修煉狂”的萊夏到這裡後都能保持正常的作息,勞加的溺愛作風可見一斑。
“好啊,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裝模作樣的咧着嘴,還沒等晚輩們迴應,勞加就自己笑了起來。對他來說,這個假期應該在奧斯安家過的兩人出現在這裡就是他的一大勝利,值得他樂上好幾天的。
“別鬧了,爺爺。”趴在石桌上打哈欠的萊特利無聊的擡了擡眼,“趕快結束歡迎儀式吧,伊路不會出現灰色和黑色光的。”
球形控制室裡出現灰色和黑色光,代表來訪者的心智中有危險的念頭。那個待客幻境既是招待也是檢測,出現危險信號的客人是進不了程拉尤米家的門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撒手不管完全交給萊夏。”勞加老神在在的站起了身,“我去叫他們結束,你們等着。”
他說完就離開了,留下兩個晚輩坐在原地吹冬日的寒風。
手肘支在桌上,萊特利把腦袋歪在手掌裡無聊的打着哈欠。那緊閉的雙眼幾乎讓修若以爲他已經睡着了。事實上,他接下來的話也的確像夢囈——
“夢境結束了。你可以去給伊路個驚喜,修若。”
“那麼你一個人在這兒吹風吧。”
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萊特利身上,修若一點兒不客氣的轉身瞬移了。莫名的多了被子的萊特利拉拉斗篷,含糊不清的喃喃——
“真乖,這就走了。很好,那倆小子好像鬧矛盾了,唔……解決之前千萬別來見我。”
…… ……
事態緊急,伊路纔不管這高大的森林哪邊是出哪邊是入,隨便選中一個方向就跑掉了。那方向正好通往森林內部,萊夏一愣——伊路應該能分辨出來時的方向的,可他現在竟然如此慌不擇路。
——早知道就不做這個幻境了。真的如此生氣嗎?
萊夏很是後悔。
辨別方向對伊路來說是辨認顏色般的本能,既然連這個都丟掉了,可想而知他氣到了什麼程度。可是……
——我不是在氣那個。
伊路剛剛的確這麼說過。雖然後來他自己把這句話推翻了,但那真的是“一時慌張說錯了”麼?
萊夏有些懷疑,但他無法確認。因爲怕會引起反效果,目前他也只能不遠不近的跟在伊路身後,等待可能會出現的那個上前道歉的機會。
“給你個忠告,最好把那東西摘了。”
就在萊夏從一根纖長的鋸齒草旁掠過時,勞加的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
“這個幻境操縱系統只會讓那孩子更生氣。來,把它給我。”
“現在這種狀況外公要負一定責任的。”
摘下控制手環丟給勞加,萊夏擔心的看了看前面——氣息還在,但這並不能保證他一定不會跟丟。
“要不是您把控制手環給我,我也不會想到那個方法!”
那個爛極了的餿主意,要是沒有了控制手環就無法實施了。
“我只是轉交了球形控制室的所有控制權。”勞加無辜,“你說的是哪個方法?”
“不要問我!既然知道控制手環會讓伊路生氣,那您就應該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的不多。”勞加謙虛的笑了笑,“我這裡的情報很不完全。”
“那也是知道吧!”
“啊,差不多吧。”
敷衍了一句,勞加把身後的長草折彎,當椅子一樣坐了下來。
“那些事情先不提。萊夏,你知道伊路爲什麼生氣嗎?”
“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嘛……”
“……我只靠那個程序給我傳過來的不完全情報都能猜出大概原因,你居然真的想不到?”
“想到什麼?”
“總之你再認真思考一下吧。”
勞加站起身,長草一下子彈了回來。
“想好了再去找他,不要着急追上去了。”
“外公?”
“我在主屋等你們,哄好了就給我帶過來吧。”
勞加說完就瞬移了。一頭霧水的萊夏草草的思考了一下外公說的話——無果,便乾脆的把它丟到了一邊。望着伊路離去的方向,年輕的幻術師懊惱的把旁邊的一根細草擂了個大洞——他現在是完全跟丟了。
——該死!到底是哪個吃飽的撐的把前院修得那麼大!
雖然沒什麼可能……
——用思維共享叫叫看吧。
伊路一直在跑,他並不知道萊夏被勞加攔在了半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停下的。對現在的他來說,跑根本……或者說不是完全爲了躲避萊夏——他要躲避的不只是萊夏,這個地方,這裡面的活着的死去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他現在統統不想見到!
爲什麼他會那麼倒黴啊!爲什麼他會做出那種舉動來啊!爲什麼那些舉動偏偏被本尊看到了呢?
喂!他到底招誰惹誰了啊!
——哇!忘掉忘掉!
拼命的跑,拼命的跑。這個森林怎麼還不到盡頭啊!盡頭最好是懸崖!
“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伊……”
“哇!”
因爲思維混亂一直低着頭,伊路根本沒注意到在他前方顯形的修若。等反應過來已經太晚了——他已經直直的撞到了對方懷裡。
“沒事吧?”
修若倒是提前有所準備,他往後退了兩步就站住了。
“沒……沒事。”
伊路毫髮無傷的從哥哥懷裡退了出來——修若的衣服上沒有金屬裝飾物,真是萬幸萬幸。
“你在跑什麼?”修若奇怪,“萊夏呢?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剛剛那一撞本來讓伊路暫時忘記了那件事的,現在被修若提起,他的表情立刻黯淡了下去。
“在後面。不過已經被我甩掉,追不上來了。”
修若畢竟是自家人,雖然不肯相認,伊路其實還是把他當做家人看待的。自然而然的,他說了實話。
“你們吵架了?”弟弟的反應似曾相識。想到一種可能,修若試探的問:“他在歡迎儀式裡做了什麼?”
萊特利當年的惡劣行爲修若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傢伙跟萊夏關係好,難保不會傳授他些什麼。要是萊夏如法炮製……不,他們當時還小,萊夏已經十四歲了,要是做的話,恐怕會更過分吧。
——萊夏這麼乖,應該不會吧。
雖然總跟萊特利混在一起,但萊夏跟那傢伙不同,是很懂事的啊。
“沒……沒做什麼。”
修若的問題讓伊路又無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那些愚蠢行爲,從胸口滲出的那種尷尬的感覺讓他難堪的想撞樹。
——爲什麼,爲什麼我會那麼倒黴啊!
伊路忿忿的捶腦袋。
他的腦袋當時到底在想什麼?
“伊路?”跟萊夏不同,修若沒有去抓伊路的手腕,而是把手覆在他捶擊的位置上終止弟弟的自虐行爲,“怎麼了?”
他的手並沒有遭到擊打。收回拳頭,伊路抽噎着撲到了哥哥懷裡——
“我想回到過去,奧斯安教授!”
[PS:撞珠裝置的主體在幻谷。在那裡,各個景緻被特殊的結界包裹分開,之間鋪設着凹槽狀的滾動軌道。“身”上寫着以天、周、月、年爲期限的不同時間段的撞擊球從起點出發,隨機在軌道里滾動,撞到的結界的景緻即在前院顯示,顯示的長短取決於撞擊球與結界接觸那點上寫着的時間。
爲了安全,撞擊球撞擊到的危險環境通常是不會顯示的,除非當時的家主特別要求。他們手上有撞珠裝置附屬的控制系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控制撞珠的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