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穿東西的通天河,終年大浪淘沙,奔涌不息,將晴州大地分割成南北兩岸,沒人知道這條大河的上游在何處,人們只知道通天河最後的盡頭是大海,只知道通天河的分支遍佈四野。
即便是一望無際的萬恆山脈,與這條大河相比也不過是樹上的枝芽,山中的小草。
晴州無邊無際,而通天河就像一條披在這片大地上的緞帶,爲生活在晴州的人們帶來了生機,也帶來了災難。
每隔百年左右,會出現一次天河決堤,洶涌的通天河水氾濫肆虐,不但會淹沒莊家與屋舍,還會淹沒大軍與皇城,每一次水災過後,大地一片荒蕪,天氣也會隨之越寒冷。
通天河以南,存在着十六座國度,被稱之爲天南十六國,普國與齊國便是十六國之一。
大普是幸運的,因爲悠長的萬恆山脈,不但擋住了北方的寒冷與敵人,還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壁壘,擋住了通天河氾濫的河水。
有幸運就會有倒黴,而齊國,就是倒黴的那一個。
因爲在萬恆山脈以北,齊國的地理位置,正處在萬恆山脈與通天河之間,屬於天南十六國中最靠近北邊,也是最靠近通天河的一個,如果天河絕提,幾乎淹不到大普,卻能將大齊在頃刻間變成澤國。
百年一次天災,不知延續了多少年,於是深受水災塗炭的齊國人,想盡了辦法抵禦天災,擴建河道,挖深河牀,清除河泥,種種辦法基本被大齊用了一個遍,成效是不錯,原本天河一旦決堤,整個齊國都會變成水鄉,現在的狀況是天河一決堤,至少皇城不會被沖走了,除了皇城之外,仍舊是遍地洪水。
至於爲何皇城能在洪流中保存下來,是因爲齊國皇室下了大氣力加固城牆,五丈寬,接近二十丈高的城牆堪稱天下之最,要說誰的城牆上能跑馬車,非大齊莫屬,還不是一輛,齊國皇城的城牆並排都能跑三架馬車。
齊國皇城是不怕洪水了,可是治下百姓仍舊深受洪水之苦,於是家家戶戶都多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備舟。
大戶人家必然在後院裡準備着一艘大船,小門小戶的人家也會供起來一葉扁舟,至於能不能在洪水裡爬上船去,就看誰的運氣好了。
舟船車馬,天下百姓所必需的交通之物,齊國在這方面更是能稱之爲十六國之,因爲一旦洪水來了,人們是需要跑路的,沒有快馬大船,兩條腿可跑不過決堤的河水。
齊國出好馬,更多養馬人。
齊國馬匹大多身高體大,毛油滑,拉起車來堪稱風馳電掣,這也是齊國人爲之驕傲的地方,在天南十六國提起齊國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世上任何的驕傲都是無法永久的,齊國人數百年的驕傲,終於被一頭小黑豬所打破了。
從萬恆山脈的北山一路奔來的小黑,在食物的誘惑之下一頭扎進了齊國腹地,於是官道上一頭拖着破爬犁的小豬,不知過了多少駿馬,不但惹得路人側目,還惹得那些高頭大馬羞愧萬分,馬眼中淚痕斑斑。
豬比馬跑得快,這實在太傷馬兒的自尊心了。
一天多的狂奔,徐言和梅三娘終於離開了雪山,進入齊國,在經過一處城鎮之際,徐言決定停下來。
小黑豬不知疲憊的狂奔,看起來仍舊精神奕奕,豬還沒餓,徐言先餓了。
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兩夜沒吃什麼東西,徐言早就前腔貼後腔了,尤其是他編織的爬犁早被磨得四分五裂,再跑下去就該磨肉皮了。
衝出了雪山險地,梅三娘也精神了許多,在絕死的境地中一旦看到希望,再懦弱人都會變得堅強無比。
本就求生欲極強的梅三娘,在離開雪山之後幾乎看到了希望在衝她招手。
誰都不想死,活着纔是生命的真正價值,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扔掉爬犁,徐言牽着小黑豬,扶着梅三娘走進了這座齊國城鎮,在鎮子裡的客棧要了一間普通的客房,兩人一豬就這麼湊合着準備休息一晚。
不是客棧裡沒有房間,而是徐言身上沒有多少錢。
晚飯是簡單的饅頭鹹菜,小黑豬明顯對於這種吃食十分不滿,呼嚕嚕的直叫喚,卻被徐言直接無視了。
“這裡是李家鎮,距離豐山城還有大概七八天的路程。”梅三孃的精神顯得很好,除了臉色越來越白之外,氣息到是順暢了許多。
“步行恐怕半月都到不了吧。”徐言收拾着碗筷,沒有擡頭,輕聲說着。
梅三孃的精神是不錯,可是氣色越來越差了,徐言能斷定在十天之內,旁邊的女人就會毒身亡。
“我是走不動了,不如就死在這裡好了。”斜倚在牀頭的女子聲音甜膩,滿眼是笑,明顯是在調笑着小道士。
徐言滿臉苦澀的從懷裡翻找出一串銅錢,加起來不過二三十來個,這麼點的錢多說能住一天客棧,吃兩天饅頭,別說買馬了,僱車都僱不起。
“三姐,你身上要是沒錢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徐言的確是沒錢,在元山寨裡的三個月,按理說他也能分到一些,怎奈他那份全都被胖大廚給昧下了,一個月就分給徐言三五個銅板。
“走得匆忙,三姐真的沒帶錢。”天生媚骨的女子一旦嬌笑起來,那聲音是能讓人骨頭都跟着酥軟,梅三娘巧笑着說道:“小道士,是不是捨不得三姐死?”
“都什麼時候了,三姐你就別拿我打趣了。”徐言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看了看撅在牆角晃着尾巴示威的小黑豬,無奈道:“總不能還讓小黑拉車吧,再說我們也買不起車呀。”
呼嚕呼嚕!
一聽到拉車倆字,肚皮癟癟的小黑豬頓時不幹了,呼嚕嚕直叫喚,它要向主人申明,它是豬,不是馬。
“咯咯咯咯。”梅三娘一看到徐言和豬較勁就想笑,笑着笑着她開始咳嗽了起來。
徐言急忙拍着她的後背,滿眼的擔憂,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將懷裡那個小巧的楠木盒子打開,現出裡面一個指甲大小的珠子。
珠子十分普通,好像個麪糰,可是剛一出現,立刻有暗淡的藥香飄來,看似平常的珠子,在徐言眼裡能看到表面上流轉着一層奇異的氣息,猶如一層薄薄的雲霧一樣。
那應該是一枚丹藥。
“收起來!”
梅三娘剛剛止住咳嗽,看到徐言打開了盒子,臉色一變急忙阻止:“這東西不許讓任何人看到,廖九鳴曾經是鬼王門的人,他離開齊國佔山爲王恐怕與這個木盒有關,這東西絕對不會簡單,如果讓那些鬼王門的強人得知這件東西在我們手裡,我們兩個就麻煩了!”
急忙合上蓋子,徐言蹙眉問道:“三姐,這丹藥有什麼用,如果能解毒,你直接吃掉豈不是更好?”
梅三娘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這東西對廖九鳴來說十分重要,應該不是解毒的東西,你收好,以後不許再拿出來。”
看到徐言將小木盒收好,梅三娘這才鬆了口氣,道:“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去鎮上的藥鋪,鎮上有間藥鋪是我梅家開的,到了藥鋪,自然就不愁銀錢了。”
原來梅家把藥鋪都開到了李家鎮,得知這個消息,徐言終於開心了起來。
藥鋪裡不但有錢還有草藥,未必能蒐集夠解毒所需的種類,可是這個機會徐言絕不會放過。
百十多種藥草,能多收集到一種,梅三娘獲救的機會就會更大一分。
外面已經黑透了,兩人一豬是又累又困,於是梅三娘決定明天再去梅家藥鋪,她往裡面挪了挪身子,現徐言正在將被褥鋪在地上。
“地上不涼麼,傻道士,上來睡。”
“男女授受不親……”
“半大個孩子,哪來兒的那麼多臭毛病。”
“師傅說方外人不近女色……”
“佛門俗家弟子都可以娶妻生子,何況你個小道士,還女色,你懂得女色是什麼。”
“慈悲,慈悲……呼,呼……”
被梅三娘抓住硬扯到牀榻上的小道士,沒說幾句就沉沉的睡去。
他太累了,不僅是連日裡的奔波,一次誅殺上千人的經歷,也讓徐言那顆小小的心兒疲憊不堪,尤其是囚禁住心裡那頭出籠的猛鬼,更讓徐言心力交瘁。
夜光透過窗櫺,照在女人白皙的臉龐上,望着沉睡的少年,梅三孃的眼睛裡有淚光閃動。
如果小城沒死的話,也該是眼前的少年這般大了,她失去了弟弟,被匪人囚禁了五年,終於大仇得報,這種辛酸實在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還好,上天又還給了她一個弟弟,至少此時在梅三孃的心間,身邊這個與她歷經過生死小道士,已經是她的親弟弟了。